第2章
7
婚期定在了初夏。
迎親的隊伍佔滿十裡長街,聲勢浩大。
我坐在房間裡等待顧辭的到來。
庭院外蟬鳴不斷,風沒了白日那般燥熱。
門外響起紊亂的腳步,訴說著那人心中的急躁。
顧辭掀開我的頭蓋,老實沉穩的男人頭一次如愣頭青般傻樂。
「晚舟,你真好看。」
燭火搖曳,在他臉上投了一層薄薄的紅色,不知是羞的,還是被燭火的光染紅的。
顧辭將我摟入懷中,他身上凜冽的幽香環伺周身,侵略性的氣息撲面而來。
那雙寬厚粗糙的手掌覆上我的臉時,那層厚厚的繭摩擦得我有些痒。
在他熾熱的目光中,我蹭了蹭他的手。
彈幕瞬間炸裂。
【將軍隻用一隻手,就差點將女配的整個臉都蓋住了,那在……豈不是要……】
【大黃丫頭,都已經想到那一步了。】
【唔……餃子要吃燙燙的,男人要找壯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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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丫頭,吃得真好,換我去演兩集。】
【嗚嗚嗚嗚嗚,女配記得待會兒替我多喊兩聲。】
彈幕的一些話太過孟浪,看得我臉頰泛紅,最後不顧她們的撒潑打滾,毅然決然地將那惱人的虛框拉了下來。
案幾上的香爐嫋嫋的煙氣升起,暈開散去,悄無聲息。
洞房時,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燭火下,男人的束發散開,長長的烏發在我手中傾瀉而下。
他喉結滾了滾,眸色黑沉,呼吸紊亂。
胸口留著我不小心抓出的紅痕,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勾人得不像話。
我大腦如糨糊般混沌。
雙手按在他的胸口,看著他小麥色的肌膚漸漸泛起一層層潮紅。
直到對上身下那雙漆黑幽邃的眼眸,我嗓子幹澀,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唔,真的很軟。
我迷迷糊糊地想。
……
8
婚後的第二個月,顧辭帶回來一隻松獅犬。
小家伙胖嘟嘟的,我給它取名阿墩。
我抱著阿墩在院子裡曬曬太陽,偶爾和小丫鬟打打鬧鬧,偶爾撒嬌讓長姐教我騎馬,再或者跑到顧辭的書房裡幫幫忙(搗搗亂)。
漸漸地,死氣沉沉的將軍府似乎也有了一些生氣。
我低頭逗弄著阿墩,時不時偷看顧辭處理公務。
他抬頭,與我偷偷打量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無聊了?
「待會兒給你做棗糕。」
【太愛了吧,哥。】
【女配叫一聲夫君,轉頭將軍就把命給你。】
真的假的?
我撇過頭看向眼前面無表情處理公務的男人。
「夫君。」
顧辭握筆的手一顫,抬頭看向我的眼眸幽暗危險。
「你叫我什麼?」
我眼神閃躲,莫名有些心虛。
他步步逼近。
「再叫一聲,好不好?」
彈幕裡充斥著幸災樂禍的聲音。
【哎呀,看來有的女配受了。】
【不會要把女配折騰得連意識都不清了吧?補藥啊(一定要狠狠欺負女配啊)!】
【不過話說回來,有什麼是我們尊貴的 VIP 不能看的?大膽!】
我:「……」
一個時辰後,我捂著腰淚流滿面。
果然,這些人的話不能全信。
9
幾場秋雨過後,天氣轉涼。
我隨顧辭一同前往秋獵的場地。
皇兄宣布完重要事宜,便讓大臣及其家屬自主狩獵。
到場的人很多,無一不想拔得頭籌,得到皇兄的賞識。
顧辭在這一眾的富家子弟中顯得格外不同,他在軍營待了幾年,身材高壯,皮膚黝黑。
大手拉開弓時,姿勢十分漂亮,好似整個精壯的肉體都蓄滿了力量。
他身姿挺拔,迎著陽光朝我緩緩駛來,俊美的臉上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
今天的他格外不同,像是木頭突然開了竅般。
我望著他的臉出神,冷不丁地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被燙了一下,連忙低頭躲過這道視線。
【嘖嘖嘖,開了葷就是不一樣。】
【桀桀桀桀桀桀。】
裴卿跟在他身後,神色陰鬱。
皇兄本就對他不喜,再加上沒了我作為後盾,朝堂上又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最是見不得他那副清高的模樣。
想必這些時日,他的仕途之路也愈發艱難。
【男主怎麼滄桑了許多?】
【沒了女配的阻攔,他和女主的感情不應該更加順利嗎?】
【可能沒有經歷磨煉,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反而越不珍惜吧。】
看到這裡,我不由得冷笑一聲。
也是,沒了我這塊墊腳石,他們倆連戀愛都談不明白。
裴卿看到我,神色微動。
「公主怎麼看著比往日疲憊了許多?是顧辭對你不好嗎?」
【你問的是床上還是床下?】
【將軍這個愣頭青剛開葷,確實折騰得女配有些過了。】
【就是啊,女配寶寶今天差點下不了床。】
我捂著臉,不好意思再看。
裴卿以為被自己說中了。
「晚舟,別因為置氣耽誤你的一生。」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誘哄。
「如果你現在和離,我們還可以……」
話還沒說完,便被急忙趕來的顧辭打斷。
「我的妻子用不著你關心,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的天命之女吧,你再不去哄,她都快將手帕撕爛了。」
裴卿微怔。
我順著視線看過去,發現女主姜瑤正幽怨地看向這邊。
她察覺到我們的視線,尷尬地低下了頭。
「我跟她沒有關系,晚舟,你別誤會。」
裴卿慌亂地解釋。
姜瑤依舊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我曾一度以為自己喜歡的,會是裴卿這類心性傲的文人墨客,可當他褪下寬大的官服,站在體格高大的顧辭身旁時,那股子羸弱的勁兒看得我連連皺眉搖頭。
太瘦了。
或許之前還能贊嘆他一身文人風骨。
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哪還瞧得上一根酸黃瓜?
還沒等我開口,顧辭冷笑道:「用不著解釋,你跟誰不清不楚,與我們無關。
「如果裴大人實在闲得慌,就多在軍營練練,省得被秋日的風刮走了。」
看著裴卿一副被噎得說不出話的模樣,我心裡高興得不行,悄悄湊到顧辭耳邊問。
「你什麼時候連嘴皮上的功夫都這麼厲害了?」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半晌才吐出幾個字。
「有感而發。」
我:?
10
本以為裴卿最起碼懂得什麼叫作知難而退,可沒幾天,他趁著顧辭不在,又找上了我。
許是仕途與生活都不如意,他面容憔悴了許多。
他自顧自地說了很多。
無非又是勸我和顧辭和離的事,我半扯半答將話題蒙混過去,最後受不了他的嘮叨,冷著臉警告他:「本公主跟驸馬的事還輪不到外人操心。」
裴卿一愣。
「晚舟,我知道你怨我,可我也沒有辦法。
「年幼時,我爹救助過的一個道長曾算到我命中有一劫,能吹響這木哨的人便是我的命定之人,隻有她能化解我的命中的劫難,這事關我的命運,我不得不從。」
他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聲音竟帶著幾分哀求。
「晚舟,你再給我一段時間。
「我一定會除掉所有阻攔我們在一起的人。」
說到最後,他面色陰鬱。
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我詫異地甩開了他的手,快步離開。
【嘶……】
【這還是男主嗎?怎麼搞得像個反派一樣。】
【男主和女主的感情線也斷了,女主都淪為他的工具了。】
我皺眉,感覺裴卿很不對勁。
那晚,我窩在暖和的被褥裡,顧辭自覺地將手搭在我的腰上,整個人熱得像個人形火爐。
想起今日裴卿說過的話,我輾轉反側睡不著,忍不住捅了捅顧辭的手臂。
「夫君,你睡了嗎?」
屋子裡靜悄悄的,身旁的人沒有一絲動靜。
不應該啊,剛才還動手動腳的,這麼快就睡著了?
我撐著上半身,將頭湊了過去,貼著顧辭的耳邊溫聲細語地問。
「你覺得裴卿這個人怎麼樣?」
屋外風雨瓢潑,光線昏暗,房間內一片寂靜。
我沒等到回答,以為他真的睡著了,又縮回了被窩,還乖乖地將顧辭的手扯過來環著自己的腰。
大手在我腰間捏了一把,好半晌,才聽到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呵呵,不怎麼樣。」
我:「……」
11
我心中一直不安,那日的裴卿很不對勁,總覺得他會幹出什麼不好的事來。
我將此事告訴了皇兄,讓他多加注意。
皇兄調侃著:「之前叫你注意時你不聽,這會兒還提醒起皇兄來了。
「放心,皇兄心裡有數。」
我站在宮門外,這種心慌的感覺依舊沒有消失。
裴卿作為這個世界的天選之人,自然受天道的寵愛,哪怕沒了我作為金手指,也會有其他貴人相助。
果不其然,不僅皇兄拿不出裴卿的錯處,還被迫給他升了官,就連暗自安排的眼線也找不出他的漏洞。
就這樣過了半月,正當我一籌莫展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門。
那晚,姜瑤神色慌忙地逃到將軍府,聲稱她有裴卿造反的證據。
我將人迎進來,命人沏了一杯茶,低聲安慰女主,讓她慢慢細說。
她喝了口茶,回了神,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沒想到匈奴王子早已潛入京城,裴卿私下與匈奴王子有所交集,企圖利用匈奴的勢力,趁亂造反。
交易期間,匈奴王子指明要姜瑤為他斟酒,趁機對她動手動腳。
姜瑤心中不願,偷偷找裴卿訴苦。
裴卿一直叫她忍讓,承諾等他成功後就娶她為妻。
隻是姜瑤一味忍讓的後果,竟是被裴卿送到了匈奴王子的床上。
看見裴卿連眼神都不願施舍給她時,她便知道,自己被裴卿舍棄了。
最後隻能趁著繩索被解開時,咬傷匈奴王子逃了出來。
12
我將姜瑤安頓好,讓她放心住在將軍府。
有了女主反水,裴卿的主角光環弱了一半。
他依舊面色如常地上朝。
如今的他在朝堂中風聲鶴唳,隱隱有了自己的勢力。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送了口信給皇兄,告訴了他姜瑤的事,讓他多加小心。
其間,裴卿一直派人打聽女主的下落,為了防止她提前打亂自己的計劃,宮門的侍衛都安插了不少他自己的人。
不久後,我收到他的邀約,說是府裡的芍藥開了,想邀我一同觀賞。
如今的他已是正一品要員,就連府邸也煥然一新。
庭院內遍地的芍藥花,他坐在亭裡飲酒。
聽見我來了,他抬起頭,道:「晚舟,我記得你最喜歡的就是芍藥,現在我叫人種了滿院的芍藥,你高興嗎?」
我看著他。
「我現在不喜歡芍藥了。」
「那你喜歡什麼?我現在就叫人重新種。」
我緩緩搖頭。
「裴卿,人心是會變的,我不喜歡的不僅有芍藥,還有人……我也不喜歡。」
裴卿將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氣得一連道了三個好。
他表情失控。
「我會讓你重新喜歡上的。」
裴卿經過這一刺激,做事愈發冒進,被皇兄安排的眼線找出了漏洞。
終於在一次裴卿與匈奴王子交易的時候,順利收網。
皇兄大怒,將裴卿等人一同關進大牢,秋後問斬。
匈奴為了保他們的王子,派來使臣籤訂了今後的五十載,都要向我國供奉的條約。
至於姜瑤,我給了她一些銀子,足夠她下半輩子的生活。
我問她,是願意拿著賞賜離開,過自由自在的生活,還是我給她另尋一戶好人家,嫁作人婦。
她看著我,眼神堅定。
「公主,我想參加科考。」
13
第二年花朝節,皇兄微服私訪混進人群中。
我同顧辭從街上路過時,正瞧見他對著長姐一陣噓寒問暖。
「阿瑜,最近過得怎麼樣?軍中的事務還忙嗎?」
見長姐沒有搭理,他依舊自顧自地說著。
「你今日也是來賞花的嗎?
「好巧啊,這就是心有靈犀嗎?」
長姐:「……」
顧辭:「……」
我:「……」
皇兄,你別這樣。
怪丟臉的……
我無奈扶額。
看來皇兄的追妻路還長著呢。
正想著要不要幫他一把時,顧辭突然將我拉到旁邊,給我比了個手勢,示意讓我看。
我順著視線看去。
庭院裡兩人,一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個面容冰冷,嘴角卻在上揚……
番外(顧辭視角)
顧辭出身於武將世家,家裡長輩為了鍛煉他的意志和體魄,訓練時總會帶著他。
家中的規矩很多,顧辭的童年也與京中的富貴子弟不同。
漸漸地,他也學著長輩那樣,時常板著一張臉,讓人覺得木訥又無趣。
顧辭也曾想過,自己未來會和父親一樣,娶一個將門之女,一起上陣殺敵,又或者和長姐一般,崇尚不婚主義。
隻是還沒等顧辭想明白,父親就為了償還俞妃母家的恩情,將他送進宮做三皇子的伴讀,以此表明決心。
十歲那年,顧辭在宮中第一眼見到六歲的小公主時,她正坐在樹蔭下面抱著膝蓋,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往那兒一坐, 跟一塊兒快要融化了的小雪團似的。
周圍時不時響起妃子們逗弄的聲音, 顯然也都稀罕極了。
可當問起小公主哪裡不開心的時候, 她卻怎麼也不說。
顧辭站在一群官宦子弟中, 聽著他們的竊竊私語, 誇小公主長得可愛。
他假裝不在意地瞥過小公主,隻是一瞬間, 視線便挪不開了。
小公主面色潮紅, 喘息劇烈,額前的發絲已經被汗水打湿, 整個人蔫答答的。
她很難受,快哭了。
可周圍的人似乎都沒發現她的異常。
在察覺小公主眼眸開始渙散時, 顧辭不顧旁人的阻攔, 衝過去一把將她抱起, 上下晃動。
很快, 噎住她的東西終於吐了出來。
小公主低聲啜泣著, 委屈地趴在他的懷裡,被嗆得眼眶通紅,委屈得讓人看了都要跟著心碎了。
顧辭僵硬地揉了揉小公主的頭, 聽到她軟著聲音道:「謝謝哥哥。」
裴卿病得不輕,險些沒撐過那個寒夜。
「(「」顧辭的心髒像是被羽毛不輕不重地刮了一下, 平靜的湖面掀起一陣漣漪。
怎麼會不喜歡呢?
首先察覺到他不對勁的便是三皇子, 看著他借口督促小公主完成功課, 整日和她待在一塊兒時, 三皇子忍不住調侃。
「你老是這樣板著臉可不行,把晚舟嚇得不輕,以為你要打她。
「上次我哄她午睡時,還聽到她哭著叫你名字。
「要不要求求我,我教你怎麼追她?」
看著顧辭明顯心動了的表情,他嘴角忍不住上揚。
「隻要下次的廟會,你把你長姐約出來就行。」
顧辭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雖然有點對不起長姐, 但他會更加努力追求小公主。
可三皇子嘴上說得厲害,卻總是出些餿主意。
什麼女孩子都喜歡有男子氣概的人,一定要表現出男人的氣魄, 一點成效都沒有, 反而加深了小公主對他的恐懼。
兩人摸索了沒多久,顧辭就被父親丟到了軍營歷練。
後來,顧辭幫著三皇子順利坐上皇位,三皇子也親封他為鎮遠將軍。
許是新帝還沒坐穩, 朝堂又內鬥得厲害,邊界的匈奴得到消息後又開始蠢蠢欲動, 顧辭剛回京沒幾天, 又要出徵前線。
好在匈奴雷大雨小,沒多久就處理好了。
在前線的戰役做收尾時,顧辭又收到了皇帝的信, 上面沒什麼內容,隻赫然留著賤兮兮的幾個字。
【你再不回來,晚舟就要被別人拐走了。】
顧辭氣得拍桌子,命人叫來一匹快馬。
剛翻上馬時, 便瞧見他的副將拿著一堆文件追出來問。
「將軍,你那麼著急去哪啊?還有好多事還沒處理完呢。」
顧辭心虛地撇過臉。
「老婆快跟別人跑了,我去追回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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