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弟弟和外甥不斷捅各種窟窿，程玉芬從我爸那裡分得的財產，如流水一般給了出去。

等到她意識到不對的時候，手上的現金已經隻剩下五十萬了。

這時她的寶貝女兒又六神無主地來找她。

「媽媽，媽媽！怎麼辦啊？我弟弟被警察抓了！」

原來宋茉莉那個上初中的弟弟，在學校跟人打架，居然打了別人後腦勺一悶棍，那孩子被打成了植物人。

對方家長要求宋茉莉家賠兩百萬，不然就要告他。

「他還有大好前程，不能這麼毀了啊！媽媽，求求你，別讓我弟弟變成少年犯……」

程玉芬現在一聽到「求求你」這三個字就頭皮發麻。

可在她眼裡，養女宋茉莉就像小時候的她自己。

她又怎麼忍心不管呢？

於是程玉芬再次打腫臉充胖子，賣掉了別墅，拿了兩百萬去找對方私了。

別墅賣了一千七百萬，還剩很多錢，程玉芬卻已經心驚膽戰，不敢大手大腳了。

於是她在城裡買了一套不到七十平米的老破小，帶著宋茉莉搬了進去。

還安慰宋茉莉，也是安慰自己：「沒事，至少你上學近了。」

卻沒發現，宋茉莉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和怨氣。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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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宋茉莉依舊和我同班，成績也依舊不怎麼樣。

隻是，她比剛來的時候更適應城裡的生活了。

她開始學著城裡的姑娘一樣打扮自己，追逐流行，學習護膚，變得漂亮了不少。

我們升入了高二，學習節奏比高一更緊張了。

宋茉莉卻在這個關鍵時刻，和餘文昭早戀了。

我大概能猜到宋茉莉的心思。

餘文昭家裡條件不錯，父母一個是醫生一個是大學教授，他本人成績又好，是未來的 TOP2 苗子。

這樣一個超級潛力股，如果不趁現在抓住，以後怕是就很難遇到這麼好的了。

能看得出來，宋茉莉在這段關系中十分賣力。

我在奮力刷題的時候，她在軟聲軟語和餘文昭撒嬌；

我在食堂邊看書邊吃飯，她和餘文昭跑去學校外面甜甜蜜蜜下館子；

我和夏洵因為一道數學大題的解法爭得臉紅脖子粗，她則在餘文昭給她講題時眨巴著兩隻無辜的眼睛裝傻賣萌。

餘文昭被她的樣子激得保護欲爆棚，至於知識，則是一點沒進到她腦子裡去。

對了，自從那次我在教室跟宋茉莉發飆後，就莫名其妙跟夏洵成了朋友。

我倆會鬥嘴，會聊彼此喜歡的電影和動漫。

更多的時候，隻是肩並著肩，坐在那一方堆滿了書的課桌上，爭分奪秒地學習。

「姜黎。」

「嗯？」

「一起考 TOP2 吧。」

夏洵還是懶懶散散的，可我能聽出他語氣中的認真。

我知道，那天我說的話他聽進去了。

至於他要跟我一起考 TOP2，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意味……

就等高考以後再說吧。

14

高二的最後一次期末考試，放榜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靠！我靠靠靠！姜黎年級第一，夏洵年級第二！夏洵居然年級第二！！」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有見多識廣的人撇嘴，「夏洵當年中考就是年級第一考進來的，隻能說是又回到了曾經的水平唄。」

「唔，也是……但是更震撼的是另一件事……」

一大群人蜂擁擠在公告板前面，我跟夏洵各自當然都一眼看見了彼此的名字。

夏洵靠在牆邊聳聳肩：「記你贏一次，下次等高三第一次月考見分曉。」

我猖狂道：「下次還會是我贏的。」

不同於我倆的風輕雲淡，有一個人，在所有人震驚不解的目光中，抱頭蹲在了地上。

是無法接受現實的餘文昭。

我們全年級 632 人，餘文昭之前一直是前五的水平，上一次月考跌到了三十多名，這次好了，直接跌到三百多。

別人是火箭式上升，他是託馬斯回旋式下墜。

班主任直接把餘文昭家長找來了。

我路過辦公室門口，聽到以文昭在老師和家長的逼問下，把他跟宋茉莉早戀的事和盤託出。

順帶往宋茉莉頭上甩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開始隻是想幫助同學，是她一直黏著我才會這樣的！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學習，我知道學習才是最重要的，我壓根也沒打算跟她怎麼樣！」

我扯扯嘴角。

呵，男人。

15

於是宋茉莉，以及宋茉莉現在的媽——程玉芬女士，也喜提了辦公室一日遊。

程玉芬還是那個程玉芬，一來學校就開始撒潑打滾。

「說我女兒耽誤你兒子學習，怎麼不說你兒子耽誤我女兒學習？！

「我跟你說，要是我女兒以後考不上 985，就都是你兒子害的！

「到時候，看我跟你們家沒完！你們給我等著！！」

辦公室的門半開著，程玉芬的聲音尖利粗俗，引得整條走廊的學生都來圍觀。

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還有人有意無意地瞄向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宋茉莉，嬉笑道：「哎，這是你媽啊？」

宋茉莉的臉上有明顯的屈辱之色。

她如今早已不是那個土土的鄉下丫頭，她自我感覺已經是一個和其他同學一樣的城裡女孩了。

這樣粗俗不堪的母親讓她感到莫大的恥辱。

於是她大聲說道：「她才不是我媽！我媽早死了，她是姜黎的媽！」

我就在旁邊站著，見大家幸災樂禍的眼神向我投來。

我笑笑：「我沒有媽，隻有爸。再說了，裡面那位阿姨有哪句話提到我了？不都是為了宋茉莉的事在吵麼？和我有什麼關系？」

眾人一想也對。

有人唾棄宋茉莉道：「早聽說姜黎家當初因為收養你，她爸媽都離婚了，人家媽為了你離婚，還為了你在裡面跟人吵架，結果你轉頭說她不是你媽，真是有夠白眼狼。」

宋茉莉的臉色難看極了。

16

高三的日子，比起高二就過得更快了。

我每天的生活被學習填滿，根本無暇他顧。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宋茉莉像變了一個人。

她原本身上戴的昂貴手表、玉和名牌首飾名牌鞋等都不見了。

臉上的皮膚也不再有光澤，雙眼更是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渾濁。

餘文昭已經和她老死不相往來，最近他有意無意再次試圖和我拉近關系，重提一起考 TOP2 的事。

「親，就你現在這成績，還是別想著 TOP2 了，咱現實一點，先定一個小目標——考上一本吧。」我實話實說道。

一句話，把餘文昭堵得滿臉通紅。

宋茉莉的成績依舊年級倒數，這是她三年來唯一不曾改變的一點。

17

七月中旬，高考放榜。

我查完成績，心裡知道，穩了。

和遠在海外的爸爸報了喜後，我抓著手機，又陷入了忐忑。

正猶豫要不要撥通夏洵的電話，手機就自己響起來了。

我連撥打人是誰都沒看，就迫不及待地接起來：「喂？」

那頭響起的聲音嘶啞又幹澀，根本不是夏洵。

是程玉芬。

「喂……閨女，我在市立醫院……你……能不能來一趟？」

這輩子我都沒聽過程玉芬這麼小心翼翼地說話，我不由蹙眉。

我想嘲諷一句「怎麼不找你女兒宋茉莉？」

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讓李叔送我去了市立醫院。

說來也巧，我上輩子就是死在這個醫院，就連眼前這位接診程玉芬的醫生我都記得。

正是在我以靈魂的形式飄在天上時，看見的那個接診我的醫生。

當然，這輩子我倆素不相識。

醫生扶了扶眼鏡，問我：「你是患者的女兒？」

「算是吧，生物學意義上的。」

醫生點點頭，沒有追問，隻是平鋪直敘：「你母親對芒果重度過敏，因為吃了芒果千層蛋糕過敏性休克，還好搶救過來了。但是她沒有家屬，這才叫你來醫院看護的。」

我怔住了：「什麼？」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媽也有過敏的東西。

看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蠟黃的程玉芬, 我隻覺得內心油然而生一種荒誕諷刺感。

18

後來問了程玉芬，她才支支吾吾跟我說了事情的經過。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對芒果過敏, 因為她就沒吃過芒果。

她向來不喜歡對她來說新鮮稀罕的東西，所以基本不吃熱帶水果。

半年前的一天, 宋茉莉帶了幾個芒果回家。

程玉芬嘗了一口，沒過多久就喉嚨發緊, 呼吸困難, 還好因為吃得不多, 後來自己緩過來了。

她哽咽道：「對不起，閨女……媽是那次才知道, 原來過敏是這麼可怕的事情……」

我面無表情，沒有回話。

程玉芬知道自己過敏後，自然不會再碰芒果。

其實她跟宋茉莉的關系, 自從那次學校因為早戀叫家長以後, 就已經鬧得很僵了。

可是程玉芬知道自己現在僅有這麼一個女兒了, 加上錢也花得差不多了, 於是處處伏低做小, 哄著宋茉莉。

她隻盼著宋茉莉將來出息了, 能給她養老。

前段時間，程玉芬外甥又跟她要了八十萬, 程玉芬實在沒錢了，可外甥和弟弟以死相逼, 她最終隻好把僅有的那間老破小也賣了, 拿錢給他們。

正值高考關鍵時刻的宋茉莉氣瘋了, 和程玉芬大吵了一架，那之後再沒說過一句話。

直到今天高考放榜。

「她說她的成績隻能上最差一等的大專，都是一年學費十多萬的那種學校，她來找我, 要我出學費生活費供她，我說我供不起了……」

「然後她也沒說什麼，就給我端來了一份蛋糕，讓我多吃點……」

說到這裡，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宋茉莉想讓程玉芬死。

提到宋茉莉的高考成績，程玉芬才想起來什麼，眼睛忽然一亮。

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 緊緊抓住我的手。

「怎麼能怪你呢？要怪就怪她貪吃！命苦！我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把那丫頭養到這麼大！媽媽現在隻有你了，你以後可要孝順媽媽——」

「「我」「能上清華北大。」

程玉芬更激動了，手都在顫抖！

「還是你有出息……果然還是親生的閨女好……以後媽媽就靠你……」

我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媽媽。」我輕聲說, 「我們的母女情誼, 早在你往我的飯裡放花生粉的時候就結束了。」

程玉芬面色愈發蒼白起來。

「就算那時候不結束, 你偏袒宋茉莉，苛待我的時候；跟我爸離婚, 在民政局啐我的時候——總會結束的。」

我淡淡道：「我早就不是你的女兒了，宋茉莉才是。」

「你沒錢了也沒關系啊, 你不是最喜歡最懷念農村的生活了嗎？你還可以選擇回農村。」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 你好自為之。」

19

出了醫院, 陽光明媚。

高挑清瘦的男生正靠在醫院門口的法國梧桐樹幹上等我。

瞧見我出來，他揚起笑容。

還是和當初一樣，帥氣, 又有點肆意妄為的痞氣。

他把一張紙舉到我面前：「怎麼樣？這次誰贏了？」

我看了一眼上面金光閃閃的分數，聳聳肩。

「不好意思，又是我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