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手銬銬在手上的那一刻,我被告知恩愛十年的老公是毒販。
同時,一串串奇怪的字幕漂浮在了我的眼前。
【販毒的又不是小梨兒,作者憑什麼把她寫成髒兮兮賣燒烤的結局。】
【拜金女應得的,再說毒販的家屬憑什麼有好結局?】
【追求幸福就叫做拜金了?這都 2024 年了,別拿這一套唬人了。】
作者?2024 年?
可現在,明明是 1998 年。
髒兮兮地賣燒烤?這是我的結局嗎?
1
我叫岑雪梨,剛剛被告知我老公是個毒販。
被捕的同時,空中開始飄過一行又一行詭異的字幕。
就像發短信一樣,不同的人在空氣中東一句西一句地爭論。
他們一口一個「小梨兒」叫著我,十分親昵。
活了三十多年,這些字幕突然告訴我,我其實是一部「年代文」裡的女二號。
最後的結局,就是落魄地在街頭賣燒烤。
還會在多年後的某一天偶遇曾經的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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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光鮮亮麗,而我得到了一個拜金女應有的下場。
這一切太荒謬,我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這些字幕知道得比我還多,我開始懷疑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明白,老公趙乾這麼多年對我沒有秘密,為什麼突然變成了毒販。
我也不明白,我活了三十多年,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缺德事兒。
憑什麼,落魄邋遢地討生活就是我應得的結局了?
摔倒之後就站不起來,這不是我岑雪梨的作風。
2
審訊室裡,我已經坐了一晚上。
警察問我知不知道趙乾犯下的罪行。
他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和父親,我如何都無法把他和一個喪心病狂的毒販聯系起來。
可殘酷的證據又擺在我面前。
我想著被毒品禍害的一個個家庭,和自己年輕時受到的禁毒教育,忍不住地感到惡心和愧疚。
審訊室的門突然開了。
一個警察進來告訴我:「你可以走了,趙乾臨死前交代你不知道他的罪行。」
我的大腦一下子空白一片。
趙乾死了,他罪有應得。
可我們的兒子還在家裡等我們回家。
我眼前一黑,直挺挺栽倒了下去。
但躺在地上的瞬間,那些字幕又出現了。
比起剛剛的討論「劇情」,現在他們更像是在吵架。
【小梨兒又不知道趙乾的罪行,她是無辜的,趙乾死前都說了。】
【一個毒販嘴裡哪有實話?】
【她拋棄對她好的人,又享受販毒帶來的奢靡生活,憑什麼有好結局啊?】
【就是,老實人就活該被她拋棄?這樣會教壞女孩子的。】
【前邊為岑雪梨說話的不會就是她那樣的拜金女吧?】
看著字幕對我的聲討,我確認了這不是我自己的幻覺。
我岑雪梨,確實是一個現實又利己的人,但我從沒覺得我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自己嗎,遇到錯的人如果不及時止損,那麼必然後悔終生。
想到這,我感到胸中有一股氣,立馬撐起手臂站了起來。
如果我能看到發這些字幕的人,我一定會和他們大聲爭辯。
說不定現在已經打起來了。
我壓抑住沉痛的心情。
不是說我不配有好報嗎,我就要給這些人看看,我岑雪梨,什麼時候都能活出人樣!
3
我通過那些字幕知道了,這些漂浮的字叫做「彈幕」。
如果我真的隻是一個虛擬角色的話,那這些彈幕就是觀眾的評論。
而那些觀眾,來自遙遠的 2024 年。
如果我不努力扭轉命運,我最後真的會和彈幕裡說的那樣,晚景悽涼。
我是想過好日子,可我最怕的卻不是窮,而是活得沒志氣。
放棄經營自己,放棄生活質量。
我不想變成這樣的可憐蟲。
雖然我下定決心要振作起來,但畢竟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趙乾死後,我們所有的資產都被沒收了。
我帶著兒子趙琳搬進了我媽在老家的老房子裡。
她看出我在故作堅強。
「梨兒,你要是傷心,就哭出來,還有媽陪著你呢。」
媽媽雖然年紀大了,但她永遠站在我這邊。
媽媽一安慰我,我忍不住難過。
「媽,你說趙乾怎麼能這樣呢,他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
「孩子還要被戳一輩子脊梁骨是毒販的兒子。」
媽媽拍著我的後背:「咱這不是搬回老家了嗎,在這說闲話的人會少點。」
可親情不能當飯吃,人要掙錢才能養活自己。
我抑制住悲傷,和媽媽說:
「媽,我想做點小生意,咱娘兒仨得吃飯。」
我媽被我震驚到了,可她也沒有反駁我。
而是立馬說:「好,媽聽你的,我這還有點拿退休金攢的錢,你就拿著她,做點小生意。」
其實我的性格,和我媽很像。
我們都不是理想主義者,知道現實的殘酷,所以更不會以自己的未來做賭注。
雖然趙乾死了,但這是我自己選的,我們也真的相愛過。
現在他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也無怨無悔。
4
我媽拿出了幾千塊錢存款支持我創業。
雖然我之前和趙乾一起經營過一些娛樂場所。
可這些經驗很難運用到我現在想嘗試的小本生意上。
但我堅信,我又不比別人笨,我一定能做好。
我也想過進貨一些衣服配飾做生意。
可服裝生意,進來的貨萬一賣不出去,砸到手裡,就很難回本了。
思來想去,我想到了彈幕說的,「作者」給我的結局,不就是賣燒烤嗎?
燒烤無論春夏秋冬都有人吃,成本低,風險小。
不就是苦點累點、髒一點嗎。
有了想法,我說幹就幹。
我買好蔬菜、豬牛羊肉、籤子烤架,推上我媽的小三輪車,在夜市找了一個空地就支起了攤子。
冬天北方的風十分凜冽,我之前的皮衣貂絨也被沒收了。
當然現在也穿不上這些。
我拿著家裡的舊布料,花錢彈了二斤棉花,到裁縫鋪做了一件棉袄。
我自己和裁縫說明的款式,又耐髒又擋風。
夜市裡買什麼的都有,凍梨凍柿子、糖葫蘆、大冰糕,還有賣豆沙炸糕的。
擺好串好的肉串蔬菜串,準備出我和我媽一起研究的秘制調料。
我站在人來人往中,清清嗓子:
「本地的外地的,男士女士小朋友,走過路過嘗嘗大鴨梨牌秘制燒烤!
「有羊肉牛肉五花肉,茄盒韭菜烤土豆!」
我把年輕時當播音員的勁頭拿出來,極力地招攬著客人。
一開始,行人們看我是一個年輕女人,仿佛不相信我的燒烤好吃一樣,並不理睬。
可越是這樣,我越是熱情地招攬客人,不斷向人招手:
「大妹子,大哥,來嘗嘗我家的燒烤。」
幾十分鍾後,還真的有人來問我:「老板娘,你這麼年輕,你這手藝可信嗎?」
我趕忙獻寶:「哎呀媽呀,誰說的年輕人就烤不好串,你來嘗嘗,一準叫你滿意。」
於是我招攬來了我的第一個客人。
就這樣,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一個晚上下來,我不僅回了本,還小賺了一筆。
雖然不多,但第一天出攤,我已經很滿意了。
5
就這樣幹了兩個月,我的燒烤攤從時而冷清時而熱鬧變成了每天都有穩定客源。
雖然不算十分紅火,但也算有點收益。
一開始,有些客人看我年輕,又打扮得很招搖,不相信我的手藝。
我媽還勸我不要打扮得太漂亮,說不定還能多一點客人。
可我不願意,誰規定漂亮女人就不會做飯。
我不僅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掙錢了,我還要給自己買新衣服。
雖然不能再花錢大手大腳的,但我可不允許自己變得邋裡邋遢的。
久而久之,我的攤子也開始有熟客光臨了。
甚至有些客人開玩笑,說大家都說夜市有個「燒烤西施」。
這一行幹久了,我的身上也開始有了揮之不去的燒烤味。
一開始,我還怕兒子趙琳嫌棄。
但每次我去接他放學,他都說:「媽媽,學校門口那麼多人。我能這麼快找到你,不僅因為你最高、最漂亮,還因為你身上香噴噴的。」
聽了兒子的話,我哭笑不得,卻也心裡暖洋洋的。
他的爸爸隱瞞著我獨自坐上了逃跑的火車,但這個孩子,他還是孝順的。
這些時日,彈幕也會時不時出現在我眼前。
有時是在我一覺睡醒後,有時是在我出攤之前。
【嗚嗚嗚這才是我們的小梨兒,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不覺得擺攤丟人。】
【雪梨還真是堅強的女人,這太符合她的人設了。】
人設?這是什麼東西,總之這句話是誇我的。
但同時仍舊有不喜歡我的聲音出現。
【看這個扒高踩低的女人有這樣的下場真是解氣。】
【真該讓世界上所有拜金女都來看看岑雪梨的故事。】
對於這些聲音,我開始學會無視。
我不可能讓所有人喜歡我,何況我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虛擬的人物。
如果他們認為我是一個道德敗壞的人,那我沒有必要改變他們的看法。
我隻需要做好自己。
哪怕是被他們詬病的當年和前男友朱成分手,我所想的也是給自己一個好前程,而不是在一個不合適的人身上耗費終生。
6
春天馬上要來了,媽媽又幫助我重新制定了菜單。
她還給我買了很多新衣服。
之前唾手可得的東西,現在對我卻成了奢侈。
「媽,這衣服看著可不便宜,咱現在條件不比從前了。
「我不用穿這麼貴的。」
而媽媽慈愛地看著我:「這點東西你媽還是買得起的,何況,我這是替趙乾照顧你們母子倆嘛。」
「媽,別提他了,現在說這些沒意義了,咱們三個把日子過好才是最重要的。」
媽媽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不再說下去了。
此時,彈幕又出現了,而且字還尤為多。
【她媽一個老太太哪來這麼多錢,我看分明是趙乾給她們留了錢。】
【呵呵,立了半天自立自強的人設,最後還不是靠男人的錢買衣服。】
【岑雪梨粉呢,出來走兩步,看你們小梨兒幹了什麼好事?】
他們的意思是,我媽給我買衣服的錢,是趙乾偷偷留給她的?
我下意識地認為這不是真的,可是想到我媽的錢,和她說得奇怪的話,我也懷疑了起來。
第二天我趁著我媽去買菜,翻了她的屋子。
果然,在抽屜裡,我發現了存折。
旁邊還有趙乾寫的信,他告訴我媽如果東窗事發,這些錢算是給我們母子留的後路。
他還讓我媽替他照顧好我們。
怪不得我媽會脫口而出,她是在替趙乾照顧我。
四十萬,我抖著手,這麼多錢,不說大手大腳,但絕對能讓我們支撐到趙琳上大學。
此時彈幕又活躍了起來。
【岑雪梨以後肯定不出攤了,有了這麼多錢,誰還擺攤啊。】
【一個毒販的老婆,拿著販毒的錢,依舊能做生意東山再起,真諷刺。】
【這麼多錢,換誰都心動吧,那個年代這是筆巨款啊。】
【前面的別洗白了,岑雪梨這個人物真是惡心死了,作者什麼時候讓她下線。】
一邊是彈幕裡道德的譴責,一邊是手裡的存折。
看向那些漂浮的彈幕,我無法抉擇,良心和未來的舒服日子,該選哪個?
我停頓了很久,最後還是合上了抽屜。
7
「雪梨啊,你這麼半天去幹嘛了。」
我一回家我媽就略顯心虛地問我。
「媽,我看到抽屜裡的存折和信了。」
很明顯,我媽也發現了我動了她的東西。
「梨兒……」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她。
「媽,我把存折上交警察局了。
「警察說會幫我上交給政府國家。
「這錢,是建立在無數個因為毒品支離破碎的家庭的痛苦上得來的。
「我沒有辦法裝作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我已經受這種錢供養了十幾年,現在知道了真相,怎麼可能接受它。
我媽想說什麼,但還是嘆了口氣,沉默了。
我心裡的大石頭,此時此刻徹底放了下來。
而我的眼前,彈幕又活躍了起來。
【我就知道雪梨是一個堅守底線的人!】
【之前罵她的人呢,看看什麼叫格局。】
【你見過拜金女把幾十萬放手的嗎?有些人可別把那個年代三毛兩毛的電影票當成拜金的標準了,丟不丟人。】
其實我很想說,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誇獎的事。
這是我應該做到的,趙乾已經伏法了,換成誰都不能繼續享受這筆錢。
我回到房間整理了我媽買回來還沒有拆吊牌的衣服,準備到商場退了。
趙琳走過來問我:「媽媽,為什麼要把這些漂亮衣服退了啊。」
「因為這是用不屬於媽媽的錢買的。」
趙琳若有所思,「媽媽不用傷心,以後我長大了,我給你買好多穿不完的漂亮衣裳。」
我摸摸他的頭:「謝謝寶貝,不過媽媽會自己賺錢給自己買漂亮衣服的。等到你會賺錢了,那我還要等多久才能穿上新衣服啊。」
趙琳笑了,我也笑了。
彈幕又出現了。
【你們有沒有發現小梨兒的回答很妙欸。】
【對啊,梨兒也沒有追著孩子問以後會不會給她買漂亮衣服,而是說自己買。】
【不吃任何人畫的餅,連兒子也不例外,哈哈不愧是雪梨。】
彈幕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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