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跟老板說好了，每個月的工資直接發到她手上。

我蹲在地上刷著碗，毫無怨言。

在這裡，至少能吃飽飯。

我媽幾乎每天都過來一趟，似乎怕我偷偷跑了。

而我也表現得很老實，下班後就回家，任勞任怨地幹活。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終於到了要開學的日子。

班主任已經幫我辦理了助學貸款，還提前幫我寄了一些生活用品到學校。

這天我從楊嬸那裡聽說，我媽帶著我哥去了鄰村說親。

於是我借口拉肚子，跟老板請了假，跑回了家裡。

一陣翻箱倒櫃後，我終於找到了戶口本。

看著它，我眼睛發熱。

以後，誰也禁錮不了我！

我沒敢耽擱，立即坐上了前往那趟去省會城市的火車。

火車上，我看著窗外，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我不是賠錢貨，不是掃把星。

我的人生，會比他們的更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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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好入學手續安定下來後，我打通了楊嬸家的電話。

「福歌，你不知道你媽和你哥氣的哦！

「你媽坐在家門口把你罵了整整三個小時！

「那聲音大的，把鄰村的人都招來看熱鬧了。」

11

我嘴角浮出一抹譏笑。

她也不怕把自己的喉嚨喊破。

劉老板也氣得不輕，帶著人找上門，嚷嚷著讓我媽把之前收的三萬塊見面禮吐出來。

到嘴的肥肉，我媽哪舍得再還回去。

我哥也在一旁耍無賴。

「見面禮見面禮，既然已經見了面，這禮就該是我們的！

「福歌我們已經定給你們了，就是你劉家的媳婦了，跑了你們就自己追去！」

我哥迷糊了幾天，走路都開始不穩了。

被錢一刺激，他的腦子難得又清醒了一次。

可劉老板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賺的還都是黑心錢。

這樣的狠角色，怎麼會被我媽和我哥拿捏住？

他帶來了幾個打手，兩三下就把我哥教訓得服服帖帖，跪在地上嚇得尿了褲子。

「你媽沒有你的聯系方式，又不知道你跑到哪裡去了，急得跑到你高中打聽去了。」

我心裡一驚。

雖然早知道瞞不了太久，但是一想到被他們發現，還是難免心情不好。

「謝謝你楊嬸，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報答你，但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為我提供的幫助，我會讓自己盡快強大起來，讓自己有回報你們的能力。」

楊Ṱū́⁷嬸寬慰一笑：「傻丫頭，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小時候你也沒少幫我幹活。

「我也不求別的，你能開開心心地過自己的日子，就值了。」

她又嘆了口氣。

「當初要是我家姑娘能多念幾年學，不那麼早嫁人，可能也不會被婆家欺負得發了瘋，最後走丟……」

掛了電話後，楊嬸的話似乎還縈繞在我的心頭，湧起一股酸澀。

走錯路的代價之重，有時候是任何人都無法預料到的。

進入大學後，沒有了學校和家長的管束，談戀愛的人越來越多。

青春的浪漫氣息在校園裡隨處可見。

也有男生來向我表達心意，但我無暇顧及。

「福歌，我看你每天都隻吃白米飯和一份素菜，會營養不良的，中午我請你吃飯吧。」

趙世軒坐到我對面，定定地注視著我。

我剛要開口拒絕，班委姚若馨就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她眼神復雜地看著我。

「周福歌，校門口有兩個人找你。

「說是……你媽和你哥。」

12

他們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掩下心中的不安，把餐盤裡的飯打包進塑料袋。

隨後匆匆跑了出去。

趙世軒跟在我身後：「等等我。」

距離門口還有十幾米，我就看到了被圍在人群中的我媽和我哥。

「小姑娘小伙子你們來評評理！我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考上大學了就不要媽了！

「她爸為了掙錢給她花，人都累沒了！

「這個死……咳咳，這丫頭連上個大學都瞞著我，你們說還有沒有人性？

「她自己拿著錢跑到大城市逍遙快活，我和她哥都快餓死了嗚嗚嗚！

「像這樣的不孝女，遲早要被雷劈的！」

趙世軒睜大眼，驚疑不定地看著我。

我哥已然變成了一個傻子，眼神呆滯，拽著我媽的袖子傻笑。

他倆既沒腦子又不舍得去醫院花錢看病，出現這樣的後遺症是必然的結果。

而我媽一定是深受打擊，從而想趕緊薅住我這根稻草。

我向前走了幾步，我媽一眼瞥到了我。

她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獰笑，推開圍觀的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13

無數道八卦的視線移到我身上。

「反了你了，死丫頭，趕緊跟我回去和那個姓劉的結婚！

「不然我要你好看，我……」

我掙開她的手，努力平復情緒。

還想把我賣過去？

還想捆住我一輩子？

還想榨幹我的血？

當初我既然下定決心逃了出來，就絕對不會再心軟回去！

「我已經把戶口都轉出來了，以後別再想控制我的人生。

「你和我哥過得再慘，也是你們的報應，是你們活該。」

聽到我說到戶口的事情，我媽頓時變了臉色。

她抖著嘴唇：「周福歌，你……你竟敢……」

見我冷著臉不為所動，她抬手就要扇向我。

我伸出手去擋，震得胳膊發麻。

這麼大的力氣，夠恨我的啊。

我也沒跟她客氣，順勢發力一甩，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翻了個身。

疼得她龇牙咧嘴。

趙世軒走上來擋在我身前，臉頰漲紅：「阿姨，你怎麼能打人呢？」

我媽剛想破口大罵，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過去。

Ţűₛ她眼珠子轉了轉。

我推開趙世軒，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謝謝你，但是這是我自己的家事，我想自己處理。」

14

我媽自以為找到了我的軟肋，開始苦口婆心地跟趙世軒打起了感情牌。

「你這娃看著又幹淨又斯文，一定是個懂事的。

「我家閨女別看她長得挺俊，心思可不單純吶。

「也怪我這當媽的沒把她教育好，孩子你跟她是同學，幫我勸勸她跟我回家吧。」

趙世軒被她扯住袖子，窘迫地看了我一眼。

「阿姨……這種事還是要尊重福歌的意見吧……」

我媽被他的話噎住，還要不依不饒。

這時學校保安走了過來，皺著眉拉開我媽。

「不要在這鬧事啊，你是來幹什麼的？」

我媽不滿地甩了下胳膊，把聲討我的話又說了一遍。

「要不……你倆去學校外邊聊？」

保安看著我，也有些為難。

我搖搖頭：「我和她沒什麼好聊的，她隻是想把我騙回老家，賣給一個傻子當媳婦。」

話音剛落，周圍就炸開了鍋。

「真的假的？還有這種媽？不會吧？」

「是親生的嗎？哪有親媽這麼坑自己閨女的？」

「說實話，我好像真聽說過有的重男輕女的父母會這樣。」

落在我身上的視線，由一開始的懷疑和嘲笑，多了幾分同情。

我哥搖頭晃腦地四處張望，臉上冒著傻笑，想去碰觸離得比較近的幾個女生。

「啊！別碰我！」

那幾個女生嚇得躲到一旁。

我趕緊上前抓住我哥的胳膊，把他推到一邊。

「啪！」

我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扇了我一巴掌。

「打人是犯法的，就算你是她媽媽也不能這樣打她。」

姚若馨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氣憤地開口。

我掏出手機，果斷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想幹什麼？」

我媽狐疑地問我。

「報警。」

15

派出所裡，我媽大哭大鬧上演了一出大戲。

她口口聲聲是為了我好，非要帶我回去。

「你們說說，女孩子遲早不是要嫁人的嘛！

「我是她媽，肯定是為她考慮的呀！

「她一個村裡出身的女孩子，上哪去找劉老板那樣的好婆家？」

一位女警坐在我身邊，忍不住替我說話。

「她一個重點大學的學生，你讓她嫁給一個智力殘疾身體還有缺陷的男人？

「再說不管對方條件怎麼樣，這是你女兒自己的婚姻大事，她不願意你也沒有權利硬逼她同意。」

我媽斜著眼裝傻充愣。

「我不管你什麼權不權利！我隻知道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我讓她嫁給一頭豬她也得聽我的。」

我哥跟著樂呵，嘴裡嘟囔著：「豬、豬……」

「嚷嚷什麼！

「隻要你站在中國的土地上，就要守中國的法！

「你今天敢逼你女兒回去，強迫她嫁人，我們就有權利拘留你！」

女警姐姐凜然出聲，震碎了我媽臉上的蠻橫。

一向欺軟怕硬的她，眼見著一圈警察都對她怒目而視，慫了。

「行，死丫頭，你別犯我手上。

「走著瞧。」

我媽揪著我哥，罵罵咧咧地走了出去。

這一走，也不知道她能安分多久。

我對著警察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16

回到學校後，關於我的流言五花八門。

有說我沒良心不認娘的。

有說我心思歹毒害死我爸、害慘我哥的。

但也有很多為我打抱不平的同學。

「福歌……」

姚若馨走到我身邊，微卷的長發把她襯託得像小公主般可愛。

「我有個親戚家的堂妹，想找大學生給她補習數學。

「你要是有時間的話，來試試？」

我連忙把最後一口米飯咽下，由衷地露出一個感激的țù⁶笑容。

「可以可以，先試聽一節課也行，不滿意也沒關系。

「謝謝你啊，若馨。」

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兒，那個……我也就是順手幫個小忙。」

姚若馨是個物質、精神都富足的姑娘。

這樣的女孩子，隻會讓人羨慕，卻嫉妒不起來。

拿到第一筆家教費後，我去請她吃飯。

她噔噔噔地從樓上跑下來，臉上是止不住的開心。

「那個，我之前對你有點冷淡來著，因為……」

「因為你喜歡趙世軒。」

我抿嘴一笑。

「這你都看出來啦？」

姚若馨瞪大眼睛，緊接著又開口：「但是我現在好像又不怎麼喜歡他了，強扭的瓜不甜，我要又解渴又甜的瓜！」

和她熟了以後我才發現，面對朋友時她可以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就……蠻可愛的。

直到快畢業，我媽那邊都沒出什麼幺蛾子。

但我知道，她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的人。

隻是不清楚，她和她那個智障的兒子，又能想出什麼招。

「福歌，你媽快不行了，你得回家一趟準備辦後事了！」

接到楊嬸電話的時候，我剛查到自己研究生的錄取信息。

17

此刻心裡的喜悅瞬間被震驚衝淡。

我媽……不行了？

「楊嬸，我媽不行了？什麼意思？她病了？」

面對這個消息，我始終難以相信。

在我的印象裡，她仿佛永遠都是強硬兇悍的。

連之前冬天的炭盆事故，Ţû⁵她都沒受到太大影響。

所以我實在是無法想象，她突然就不行了的樣子。

電話那頭的楊嬸嘆了口氣：「是你那個哥哥造的孽哦！

「前段時間天冷，你媽媽睡覺前怕有危險把炭盆給滅了。

「結果你哥傻頭傻腦，半夜又給點上了！

「要不是早上劉老板過來要債發現了，你媽估計當時就會跟你哥一樣沒了！

「不過你媽也沒好到哪裡去！好不容易搶救過來，聽說你哥沒了，受不了打擊，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哥沒了？

這句話在我的腦子裡來回激蕩著。

那個對我總是滿嘴髒話的哥哥？

那個總是下狠手打我的哥哥？

那個做了壞事總讓我背鍋看著我被爸媽暴揍幸災樂禍的哥哥？

我拿著手機，看著對面的鏡子。

鏡子裡的我眼底泛著淚，嘴角卻掛著笑。

死得真好。

我隻恨他死得太輕松了。

從小到大，不隻對我，他在村子裡惡事做盡。

知道欺負了多少孩子。

我相信，此時與我同樂的不止一個。

「福歌？福歌？你聽到了嗎？你得回來吧？」

「我回。」

18

時隔多日，我又站在了那個帶給我無數痛苦的村口。

不同的是，我的心裡早已沒有了當初的膽戰心驚和怯懦。

在我年幼時，我經常帶著一身傷跑到村口。

幻想著如果自己跑出去會怎樣。

會不會就能擁有嶄新的生活？

ƭů⁸不會被打、不會被罵。

不會挨餓受凍。

能安心地坐在教室裡上課，書包裡有新本子和新的筆。

那時的我摘下草葉塞進流血的鼻孔裡，沉浸在種種美好的幻想中。

結局卻總是灰溜溜地趕回家，因為怕耽誤了燒火做飯。

這份遲來的勇敢，終於讓我的新生活得以實現。

我嘆了口氣，繞過村口去了高中班主任方老師的Ťų¹家。

「福歌？哎呀你怎麼回來了？」

方老師打開門，一把把我摟進懷裡，「瘦了！」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笑容裡夾雜著心疼。

我把帶給她的禮物拿出來，搖搖頭。

「方老師～這不是瘦，是我在健身，把曾經的贅肉練成了肌肉。」

我邊說邊打開盒子，取出一條金項鏈要給她戴上。

她愣了一下，連忙拉下臉。

「你這孩子！我說了多少次不要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