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碧兒掏出了從蔣臨的營帳內搜到的書信。

裡面都是姜灣和他的來信。

裡面清清楚楚地設計了，如何誣陷我的清白，如何讓蔣臨趁機而入獲得我的信任，從而讓他成為我可以依賴的人。

真可笑，一個女人想得到的毀掉另一個女人的方法，竟然是毀掉她的貞潔。

自那之後，軍中沒有謠言四起。

隻是命運的齒輪似乎被改變之後，接下來的故事也會發生改變。

歷史沒有按照姜灣說的那般繼續前進。

西境安定後，北境和南境忽然又有敵軍進犯。

大周朝四面楚歌。

我和爹爹按照陛下所言，兵分兩路，跟朝廷其他大將會合，分別前去平定北境和南境。

半年內，有勝有敗，陛下忽然病逝，林琮繼位。

而南境當初本就吃了不少阿姐的敗仗，南境皇帝對阿姐頗為上心，他向林琮派去使者，隻要沈璇璣一人，便可平了南境的禍事，他要迎沈璇璣回南境為妃。

北境戰事初平，爹爹回了京都，我和南境諸大將也被召回京都。

林琮決定將她送到南境。

18

進宮那日，我做了萬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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燁兒和妙兒如今隨太後住在普濟寺，我派了一隊人馬前去護衛。

勤政殿外，姜灣見到我和爹爹。

她哭哭啼啼地拽著爹爹的長袍衣角：「爹，救救我，你忘了你為何給我起名為璇璣了嗎？我怎能被送到南境去做敵人的妃子？」

許是她的聲音太過吵鬧。

林琮推開門，隻是煩悶地讓人把她拖走。

她眼底毫無生機，卻還是抓著我的手：「沈平安，你救救我，你救救我，你忘了嗎，這身體還是你姐姐的……」

林琮揉揉眉心，讓太監拖著她離開。

「璇璣最近這些時日，越來越讓人摸不到頭腦了，時常會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我與爹爹相視一眼，爹爹心領神會，他蹙眉勸道：「璇璣畢竟曾經勞苦功高，還請陛下三思。」

林琮忽然嘆了口氣，他屏退宮人，坐在那把龍椅上。

「父皇這麼早就病逝，全是璇璣的功勞，她費盡心思地將我推上皇位，這般想護佑我的江山，既如此，為了江山獻身，也算不得什麼。

「平安，你不恨她搶走屬於你的東西嗎？這次就由你送她去南境。

「回來，你會是朕唯一的皇後。」

我跪下謝恩。

心中憤恨翻滾。

三日後，再次進宮那日，姜灣坐在紅色的轎子裡。

林琮無悲無喜，他反倒握著我的手：「平安歸來。」

此時暗箭齊發，皇城中亂作一團，姜灣跌跌撞撞地從軟轎之中跑出來，她拼了命地跑，人人自顧不暇。

林琮臉上驚懼。

他倉皇逃回大殿之內。

我拿著那把長槍，進了大殿。

他指著我：「是你？你要朕的命？

「為什麼？你嫁給我這麼多年，為我生兒育女，難道沒有半分情義了嗎？」

長槍劃破他的臉，他捂著臉坐在地上。

「沈平安，到底為什麼？！」

我忽然逼近他的臉：「林琮，你相信重生嗎？」

他搖頭大喊：「你瘋了嗎？」

宮殿大門被兵將踢開，他身上都是亂箭。

我手持長槍，扎進他的心裡。

鮮血噴湧。

記憶一點一點被填滿。

上一世，我被他送給敵軍磋磨致死，是阿姐為我復仇，坐上這王座。

我身為遊魂，在這宮裡遊蕩許久。

直到阿姐年邁，她想起我仍然會落淚。

她跪在普濟寺的滿殿神佛面前，以女帝之名跪拜神明。

神明問她：「若換你妹妹重生一次，歷史會改變，你不再有帝王命格，相反，會被人篡奪身體，早早逝去，但你妹妹會覺醒成長，你願意嗎？」

「我願意。」

神明問她：「一旦與神明畫押，便無後悔餘地。」

她跪在地上，重重地叩頭：「璇璣無悔，唯願平安重生一世，平安一世。」

我明明是遊魂一具，卻莫名重生在了很久之前。

阿姐求神明抹去我的記憶。

記憶排山倒海般襲來，我眼中的熱淚混著臉上的鮮血落在地上。

「姐姐，姐姐，你到底在哪？」

我在宮中找到了被宮變嚇得驚叫不已的姜灣。

她蜷縮在角落中，蓬頭垢面。

「我是未來人，我知道歷史發展的規律，我知道每個人的結局。

「明明，我已經奪了沈璇璣的身體，為什麼，我不是天命凰女？」

她忽然憤恨地看著我：「沈平安，都是你，如果你甘願與我在宮裡相爭，如果你不改變，如果你還是唯唯諾諾的樣子，我一定會得到想要的一切。」

19

「姜灣，你不配用我姐姐的身體活著。」

普濟寺的方丈站在我身後，他敲響了木魚，念了一段經咒。

姜灣聽到方丈的聲音，她雙手顫抖：「你就是那個系統，對不對？你騙我過來這裡，又要除掉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方丈捻著他的佛珠。

淡淡開口：「貧僧說過，來了這個時代，結局皆由自己書寫，是你自己不信，你固執地相信身為這個時代的女人，唯有爭寵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你看輕了沈璇璣，也看輕了你自己。」

姜灣徹底消失在了阿姐的身體裡。

我問方丈：「姜灣會是什麼下場？」

方丈掏出一個我不認識的機器，他輸入了幾行字。

【她會被系統抹殺。】

方丈轉身離開。

太後留在普濟寺修行，她說林琮雖然並非她的親子，她仍想替他超度。

燁兒順理成章登基為帝。

沈家依然是大周朝的左膀右臂。

我並未留在深宮做太後，依然隨爹爹駐守邊境。

黃沙漫天，我似乎看到了身穿紅衣的少女，梳著高高的馬尾，騎著駿馬飛奔。

「平安，姐姐不等你啦。

「你要學著長大，學著選擇，學著保護自己。」

20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再也提不起紅纓槍，追風被我藏在兵器庫。

久到我那匹叫烏雲蓋雪的小馬有了自己的曾曾曾孫子。

就連燁兒也有了自己的孫子。

臣民皆知沈家曾經有一位璇璣將軍，守邊疆，鎮山河。

後面, 新帝的生母繼承姐姐遺志，守江山安寧, 被叫作平安將軍。

燁兒將我接回宮裡養老。

豔陽高照，慈寧宮裡，我的孫子孫女們在為我講外頭的故事。

翠兒、碧兒再也不是當年的小丫頭, 而是成了這宮裡德高望重的教養嬤嬤。

他們說：「將軍，民間自發將你的傳說口口相傳，人都說若有孩子出生便被人指是七災八難的命格，也沒什麼可害怕的, 平安將軍的事跡如今已成了家家都知曉的故事, 平安將軍會護佑天下的子民平平安安。」

我笑著閉上眼睛。

阿姐似乎來接我了。

「平安, 你做得很好。

「姐姐來接你回家。」

姐姐還是那般年輕，而我已經變成了耄耋老人。

她牽起我的手。

我卻嗔怪道：「姐姐，你來得好晚，我送走了爹娘, 送走了太後，送走了好多人, 你才來接我。」

她用力地抱著我：「傻孩子，阿姐曾經發願, 隻願我的平安歲歲平安, 福壽綿延。」

她牽著我跨過一片光亮。

她指著新的府邸, 對我說：「咱們回家。」

她的右手握著流雲，左手牽著我。

陽光四射, 她在庭院中耍槍法。

我乖乖地坐在一旁：「阿姐好棒。」

番外：

我壽終正寢後，終於見到了阿姐。

阿姐問我：「想不想去一個新時代看看？」

我握著她的手：「姐姐去哪兒, 我就去哪兒。」

一陣光亮後，我和姐姐還有爹娘來到了高樓林立的世界。

我們曾經居住的府邸成了文物。

高高的電梯可以立馬就帶人去很高的地方。

爹爹不再是馳騁疆場的將軍，他成了航天人。

娘親不再是將軍府的主母，而成了職場的女強人。

姐姐不用十幾歲就隨父出徵。

我和姐姐在一個叫「學校」的地方, 學我們從未學過的知識。

這就是姜灣所說的未來世界嗎？

姐姐帶我去遊樂場，帶我去坐飛機，坐高鐵。

在這裡原本數月腳程才能到的地方，隻需要幾個小時。

在這裡，沒有人說女孩必須要為家族犧牲，也不會有人逼十幾歲的女孩嫁給不喜歡的人。

女孩們不會同時嫁給同一個男人, 更不會被同一個男人困居於宅門之中。

所以林琮娶了我這個虎威將軍府不出挑的次女。

「□-」我和阿姐走到當年的沈府遺址。

遺址外，有兩個手牽手的女將軍銅像。

一個是璇璣將軍, 另一個是平安將軍。

下面寫著一行小字：【女子當自強, 不應看低自己，不應看輕別人, 不應傲慢，要拉著身邊的女孩一起走出泥潭，我們終將看到烏雲被撥開後的晴天。】

這句話，是我很多很多年前告訴翠兒和碧兒的。

想不到出現在這裡。

阿姐牽著我的手, 我們走在所謂新時代的路上。

這裡有前所未有的自由。

一路上, 我看到了很像孫婉蓉的女律師，很像太後的中學女教師，很像翠兒和碧兒的科研人。

這裡，可真好啊。

無數在歷史中掙扎過的女子, 也許都與我一樣，若能窺見今日天光，心中一定寬慰極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