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以他忽然戴帽子,是因為要拿來給我嗎?
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好像忽然被戳中了,我看著在球場上飛奔上籃的衛崢,偷偷拿出手機,對著他連拍了好幾張。
中途有個男生崴了腳,下場休息,坐在了我旁邊的位置上。
「嫂子。」
他語出驚人,「這還是你受傷後第一次來看崢哥打球呢。」
「!!」我驚得差點跳起來,「你叫我什麼?」
「嫂子啊,我們都看出來了。要不是想讓你來看,崢哥才不會天天跑來和我們一起打球呢。」
他一臉理所當然,然後壓低嗓門,
「可惜你一直不來,反倒是其他女生一茬接一茬地過來送水,連洛薇都來了兩次……當然了,崢哥誰的水都沒接,隻是看起來不太開心。」
「這不,今天下雨,又把我們叫來體育館打球,後來說是你要來,才高興起來。」
我想象著他話裡描述的那個衛崢,忽然覺得可愛極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們本來都以為崢哥會和洛薇那大美女在一起的,沒想到——」
他頓了一下,像是自知失言,又開始解釋,
「不不不,嫂子我不是說你不是大美女,隻是因為之前你名聲一直不太好……」
「也不是,啊啊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解釋——」
他往我這邊靠了靠,話還沒說完,面前的光線忽然微微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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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看到了冷著臉的衛崢。
他抓著我的手腕,一把給我拉起來:「不打了,帶你吃飯去。」
「可是我早上吃過了,還不太餓……」
「那陪我去換衣服。」
衛崢直接一路把我帶進了更衣室,門關上,室內光線昏暗,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困在雙臂和一排鐵質更衣櫃中間。
「這段時間,你在躲我?」
「沒有呀。」我軟著嗓子跟他解釋,「我在復習,準備結課考試。」
「那讓你來看我打球,你又和陳子亦說什麼,聊得熱火朝天的。」
我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忍不住笑:「哥哥,你怎麼連自己兄弟的醋都吃啊?」
叫他哥哥時我總是拖長了調子,聲音又甜又軟,嗲得不像話。
衛崢眸光一暗,低下頭來,在我耳畔低聲威脅:「你再撒嬌,我就親你了。」
我故意撩撥他:「哥哥,你女朋友知道我們這樣,不會生氣吧,哥哥——」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灼熱的吻堵了回去。
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煙草的味道,隨著落下的吻,鋪天蓋地向我包裹而來。
「黎黎。」
「嗯?」
「呼吸。」
我下意識張開一點嘴巴,他立刻吻得更深,聲音也啞得厲害。
「乖孩子。」
最後我腿都發軟,他一把撈起我,抵在櫃子上,輕聲說:「哥哥沒有女朋友。」
我鬼使神差地問了出來:「那洛薇呢?」
衛崢沒有立刻回答我,微微退開了一點,我仰頭,正好看到他輕輕皺眉的神情,還有眼睛裡復雜的神採。
我心裡快要滾沸的水像被一捧雪蓋下,頃刻間冷了。反手扶著身後的櫃子,我勉強站穩,執拗地盯著他,等待回答。
「她不是我女朋友。」衛崢終於開口了,「黎黎,我和她的確很早就認識,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
「那是什麼關系?」
衛崢的眼神裡浮現出一種隱秘的抗拒。
他微微偏過頭,下颌線繃得很緊,上面有一顆漂亮的小痣,讓一貫冷漠兇狠的少年,忽然顯出幾分難得的脆弱。
我心裡輕微地痛了一下:「……算了,我不問了。」
12
我和衛崢從更衣室出去的時候,他那幾個兄弟男團正坐在場邊休息,百無聊賴的模樣。
見到我們,那個陳子亦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大手一揮:「崢哥完事兒了,走,我們也換衣服去!」
衛崢踹了他一腳,罵道:「滾。」
我有意想緩和一下我們之間稍顯沉悶的氣氛,於是等人走後,仰著臉看他:「哥哥,你好兇呀。」
他反問我:「怎麼才算不兇?」
「嗯……」我想了一會兒,試探地問,「不打架?」
衛崢愣了一下,站在那望著我,沒出聲。
「你總是時不時失蹤一天,回來時身上都帶著傷口,他們都說你是出去打架去了。」
我鼓了鼓嘴巴,睜大眼睛望著他,軟語哀求,
「別再出去打架了好不好?學校有高壓線,萬一哪天查起來,你被退學了怎麼辦?那我就見不到你了,哥哥。」
差點脫口而出的那一句「這不是你以前最想考的學校嗎」,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當初在旅行團遇見的時候,他跟我提過想考 A 大。
所以後來高考成績出來,我沒怎麼猶豫,就把 A 大填成了第一志願。
得知衛崢也在這裡,我高興得要命,不光是因為我又遇見他了,也是因為,他總算實現了自己曾經的夢想。
可是衛崢卻和三年前不一樣了。
他變得冷銳,兇狠,曾經那一點零星的溫柔也不復存在,整個人像一把磨得鋒銳的出鞘利劍。
甚至,他也不常跟他的兄弟們走在一起,獨行時眼神鋒凜,像是叢林裡受傷的野獸。
如果不是籃球賽上他意外砸傷了我,我甚至都不敢鼓起勇氣靠近他。
聽我說完,衛崢還是不答話,隻是目光沉沉地望著我。
我隻好再退一步:「好吧,那你一時改不過來也沒關系。至少……別帶著傷口流著血回來好不好?我也會心疼。」
他低頭湊過來,在我嘴唇上輕輕咬了一下,眼睛裡有潋滟華光。
然後他說:「好。」
我和衛崢越走越近,好像隻差那麼一層窗戶紙。
「既然他害羞不表白,那就我來吧。」
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小圓唇角微抽,看著我,
「你確定,他是因為害羞,而不是想養魚?學校裡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傳言……」
「不可能。」
我嚴肅地搖頭,
「我相信衛崢。你看我在學校裡名聲那麼差,大家都說我是奇裝異服的綠茶,他也沒有信過啊。」
小圓驀然愣住:「原來你知道啊。」
「怎麼可能不知道。」我輕輕嘀咕了一聲,低下頭翻著手機上的表白現場 repo,「隻是無所謂而已。」
以前我無比在乎這些,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和評論,甚至為此收斂愛好,刻意模糊了幾年自己的性別。
直到十五歲遇見衛崢,才幡然醒悟。
我的性別不可恥,我的愛好也不可恥。
喜歡穿粉色沒有錯,長得瘦小沒有錯,喜歡戴誇張的飾品也沒有錯。
無心插柳,縱使是他無心路過我的人生,但也就此留下一枚印記,灌溉我本來脆弱的靈魂成長到堅不可摧,直至數年後以另一種自己喜歡的、舒展的姿態站在他面前。
那麼由我來敲開最後那一扇門,也算圓滿。
然而,表白現場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忽然接到了陸沉的電話。
「黎黎,我明天就要走了,現在在你們寢室樓下,再出來見一面吧。」
我原本不想去的。
可是他又告訴我:「我意外得知了一些關於你喜歡那個小男孩的事情。」
事關衛崢,我還是下去了。
然而還沒出宿舍樓大門,隔著玻璃門就遠遠看到外面不遠處的銀杏樹下,三三兩兩圍了些人。
等我跑到近前,一眼就看到西裝革履的陸沉被衛崢揪住前襟按在樹幹上,揮拳就要打下去。
心髒驀地抽緊,我衝過去,用力分開了兩個人,低聲喝止:「衛崢!」
他目光落在我臉上,神情微微柔和了一點,卻還是冷聲道:「黎黎,讓開。」
我生怕他直接動手,擋在陸沉面前,衝他搖了搖頭:「衛崢,你有話好好說,別打人。」
他咬了咬牙:「周黎,你知不知道他喜歡你?」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架,你想被退學嗎?」
衛崢眸色沉暗不見一絲光,神情甚至帶著某種令人畏懼的森寒。
他抬手朝我臉側伸過來,我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僵住。
果然,一抬眼,衛崢臉色蒼白,慘笑一聲,輕輕問我:「你覺得我會打你,是嗎?」
「不是……我——」
「黎黎,你這個同學看上去,似乎有很嚴重的暴力傾向啊。」
陸沉在我身後煽風點火,幼時那一點青梅竹馬的情分散盡,我側過頭,低聲怒吼:「閉嘴!」
他眼神愕然地看著我。
衛崢的手指伸過來,以極輕柔的力道,將我耳畔一縷滑落的頭發別到耳後:「你頭發散了。」
我心痛得蜷縮成一團,張了張嘴,有些艱澀地發出聲音:「衛崢……」
「對不起,嚇到你了。」
說完這句話,他再也沒有看我,隻是冷冷地掃了陸沉一眼,轉身離開了。
13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找我了。」
我勉強維持著平和的語氣,結果陸沉苦笑一聲,問我:「黎黎,你不是說會永遠拿我當哥哥嗎?」
「身為哥哥,我隻是不想你跟一個有潛在犯罪因子的人在一起,難道也有錯嗎?」
我驀然盯住他的眼睛:「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你這個同學,衛崢,他父親生前常年醉酒後家暴他母親,兩年前酒駕出了車禍,過世了。」
陸沉仿佛一臉擔憂地看著我,「衛崢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骨子裡又帶有他父親的基因,是很容易做出暴力行為的。黎黎,我也是為了你著想——」
我打斷他:
「那你也應該把事情告訴我,由我自己評判,而不是背著我去找衛崢,在他面前說些有的沒的。我阻止他,隻是因為不想他打架被學校處分。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但以後我們連朋友也不要做了。」
我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他還是看著我,隻是原本溫和的神情一點點沉冷下來。
「行,那我走。」
我轉身欲走,陸沉在身後叫我:「黎黎,周阿姨會同意你和犯罪分子的後代在一起嗎?」
「那是我媽和我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
我回頭看他,
「陸沉,我知道你成熟穩重,事業有成,但別拿你那套規則來想我,我的喜歡不會因為外力改變,隻會讓我更加討厭你。」
我徹底和陸沉絕交了。
可衛崢還是不理我了。
我到處追著他跑,籃球場,校門口,宿舍樓下,衛崢倒也不躲著我,就是單純地不理我。
烈日炎炎,我穿著誇張短裙等在籃球場外的畫面被人拍下來,投稿到表白牆,一頓群嘲。
那天在場的圍觀群眾在評論區繪聲繪色地描述:
「周黎腳踏兩條船被發現,衛崢要和她另一個男朋友打架,結果她護著另一個,把衛崢狠狠羞辱了一頓。」
「我就說她是個綠茶吧?衛崢當初要是選洛薇,哪有這麼多事?」
當然,這條表白牆沒存在多久,就像之前那兩條一樣,被刪了。
我心裡又燃起了一點希望,大晚上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衝到籃球場去找衛崢。
他果然在那裡打球,但依舊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