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村裡通網後，我學著隔壁翠花網戀。
因為膽子大，直接勾搭了浙圈小少爺。
我借口怕他聽到家裡的牛叫，從來不和他發語音。
後來，他發給我一張機票截圖。
「我決定來找你了。你無須自卑，我愛的是你這個人。」
我傻眼了。
其實我不是村裡自卑的二丫，我是山裡自信的嗎嘍。
1
祝淮川把機票截圖發給我時，我正美滋滋地躺在樹上喝椰子水。
看到屏幕上幾行清晰的信息，我眼睛都瞪大了。
就在明天。
杭州飛海南三亞。
全程隻要三個小時。
也就是說，他上午從家裡出發，中午就能來到這裡，把我從樹上薅下來。
我冷汗直流，連椰子都拿不穩了。
祝淮川繼續發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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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來找你了。】
【你無須自卑，我愛的是你這個人。】
【愛可以跨越一切，對嗎？】
愛是能跨越一切沒錯。
但我和他甚至不是一個物種的。
我是山裡的嗎嘍。
我放下了手裡的椰子，急得開始手腳並用打字。
【我還沒有準備好……】
【把票退了吧。】
【求你了嗚嗚嗚。】
祝淮川這個人油鹽不進。
【我不會嫌棄你的。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
認真的嗎？
如果我不是人，而是一隻嗎嘍呢？
我繼續婉拒：【你不會想看到我現在的樣子的，等我做些準備吧。】
祝淮川繼續堅持。
拉扯到大半夜。
我絕望地打開了購票軟件。
這個點，祝淮川的航班甚至開放值機了。
死嘍。
2
兩年前，村裡剛通網。
隔壁的翠花開始跟人網戀。
她很熱心腸，還順便幫我注冊了微信賬號。
給我用的頭像是據說網戀百分百勝率的少蘿頭像。
但我不爭氣，拿著這個冒粉紅泡泡的號打遊戲去了。
祝淮川就是我在遊戲裡認識的。
我是海南省第二孫悟空。
他是被我搶了位置，被迫掛在我頭上的路人瑤。
我左腳邁出泉水。
他：「低分。」
我藍開。
他：「紅區不要了？」
怎麼會有人教猴子玩孫悟空的？
這局輸了以後，祝淮川加了我。
我想起了隔壁翠花的囑咐，頂著粉白的少蘿頭像，怯怯地發了一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搶你位置的，沒有看見你的預選。】
手法詮釋鏡：【別裝。】
他的語氣很生硬，但我有超絕鈍感力。
【我沒有裝啊。你的瑤玩得真好，果然遊戲打得好的人什麼位置都會玩，下把要不要一起？】
然後我們就從遊戲裡聊到了微信裡。
3
一開始，祝淮川以為我是賣香蕉的。
我的朋友圈裡都是香蕉的美照和視頻。
配樂：【大香蕉一條大香蕉！你的感覺真的很奇妙！】
像個賣水果的微商。
他說：【現在的騙術真高級。】
我不明所以：【啊？】
祝淮川：【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跟我說，你從小是被爺爺帶大的，爺爺在老家守著香蕉林不肯進城。爺爺年紀大了不容易，香蕉滯銷，八百塊一斤幫幫他。】
我說：【香蕉不賣，都是爺爺種給我吃的。】
我沒有說謊。
我從小沒有父母，是人類爺爺照顧我長大的。
他曾經說過，這片香蕉林都是給我吃的，我想摘就摘。
祝淮川打了一個問號。
【吃這麼多香蕉，你是嗎嘍啊？】
我沉默了一下。
真被他猜到了。
但是翠花說過，不能在網絡上透露自己的嗎嘍身份。
我於是避開這個話題，給他發了一張香蕉皮堆成小山的照片。
【都是我吃的。】
祝淮川：【6。】
我：【嘿嘿嘿。】
他又默了默，才道：【不好意思，誤會你了。】
4
後來，我們經常一起打遊戲。
祝淮川問我能不能開麥。
那一刻，我裝作自卑到了極點，打字回道：【我不敢開麥，怕你們聽到家裡的牛叫，怕大家都知道我在農村……】
他於是又開始安慰我。
怕招募的隊友觸及我的傷心事，他幹脆跟我一起雙排。
我一直用的原皮孫悟空。
他說原皮猴醜，送了我一個至尊寶皮膚。
我莫名其妙被扎了一刀。
不敢吱聲。
我就是毛茸茸的原皮猴。
日久生情。
祝淮川跟我綁了情侶關系。
把家底都透給我了。
我甚至能在瀏覽器上搜出他爸的簡介。
我覺得我倆在一起這事很懸。
但翠花說：「網戀的事誰說得準呢，及時行樂就好了。」
沒想到，祝淮川真的這麼長情。
能跟我在一起一年半。
5
這一年半裡。
我在用猴的方式對祝淮川好。
家裡榴蓮熟了。
我直接給他送了一車。
吃得祝淮川鼻血直流。
祝淮川在自家廠裡實習，早上六點爬起來開門。
我五點半起床偷吃爺爺種的芒果，順手給他發消息：【早安！我起來幫爺爺摘芒果啦！】
無論他什麼時候給我發消息，我都能秒回。
句句有回應。
純粹是因為用尾巴就能爬樹，在樹上還能空出兩隻手。
但祝淮川覺得我是個真誠的人。
他深情款款地給我發語音：「二丫，我覺得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聲音清潤。
還有點夾。
翠花在我身邊，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他墜入愛河咯。」
我臉紅了。
好羞愧。
我騙了他。
我和他甚至都不是一個物種。
6
祝淮川已經在來找我的路上了。
我愁得大晚上睡不著覺，爬翠花家的房梁。
她單手把我揪了下來，撸了一把我的毛，安慰道：「沒事噠沒事噠，跟他道個歉就完了。他也不能把你怎麼樣，畢竟你還是保護動物。」
我：「嚶嚶嚶，退一萬步來說，人跟猴子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翠花：「退一百萬年可以，你倆一起住山洞。」
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翠花抱著我去找爺爺。
他也屬實沒想到。
隻是給我買了個手機，我就水靈靈地開始網戀了。
我們仨。
一個村花，一個老頭子，一隻猴。
就這麼坐在一起開會，低頭 cos 思想者。
翠花說：「你要不找人代替你見吧，然後趕緊分手。」
我咬著香蕉，淚快落下來了。
畢竟在一起一年半了。
我很難狠下心來跟他分開。
爺爺戴上老花鏡，開始翻書：「這樣吧，我們先拖一會兒，我想想辦法把你變成人。」
我愣了。
翠花驚訝道：「這也行嗎？」
爺爺推了推眼鏡，看上去跟慢羊羊一樣睿智：「猴子都會說話了，還能網戀，變成人有什麼難的。」
翠花撓頭：「猴子進化怎麼又不帶我……
「不對，帶我了。」
7
第二天。
爺爺帶著我，去村口接祝淮川。
我穿著翠花縫的漂亮小裙子，趴在爺爺肩上，打字回他的消息。
【今天有點不方便，我讓爺爺去接你啦。】
【他是那個戴草帽的老頭。】
【不說啦我去忙啦，明天見。】
發完消息，我將手機揣進兜裡，然後跳下去走路。
偽裝得像一隻普通的路人猴子。
……
盡管看過很多次祝淮川的照片。
我還是會被他的真人給驚豔到。
他穿著很合時宜的花襯衫，站在村口的香蕉樹下。
細碎的陽光灑在他清雋的眉眼上，茶色的瞳孔清澈得像琉璃。
爺爺走上前，跟他說：「二丫有些事，暫時不方便出來見你。不過她明天會在。」
我站在爺爺的腳邊。
猛點頭。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和爺爺寒暄了起來。
說了兩分鍾。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我身上，輕聲詢問道：「可以抱嗎？」
爺爺點頭：「可以抱，她不會抓人。」
祝淮川彎下腰，將我撈進懷裡。
我不敢吱聲。
我真的好像一隻狗啊……
祝淮川身上有椰子和海風的味道。
很令猴安心。
我埋頭在他的臂彎中，他用手緩緩梳著我背上的毛。
好舒服。
我眯了眯眼。
爺爺使勁對我擠眉弄眼。
我意識到我不能這麼沉溺於男色，抬起頭來。
爺爺說，要留祝淮川在這兒吃午飯。
他很會做椰子雞，一定要讓祝淮川也嘗嘗。
祝淮川笑著應下。
8
走回屋裡。
祝淮川將帶來的禮物放在桌上。
爺爺對我說：「我去做飯……」
他卡殼了一下，才想起該叫我什麼。
「丫丫，你在這裡陪客人。」
我點了點頭，跑去給祝淮川倒椰汁喝。
祝淮川輕輕地接過玻璃杯，彎了彎唇角。
「謝謝你，小猴子。」
我：「……」
壞了。
更像家裡的狗了。
我坐在沙發上。
祝淮川就在我的左側，低眉看我：「你叫丫丫？」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好像發現了某種規律：「你們家的女孩子，名字裡好像都帶個丫。」
沒有的事。
就我一個叫二丫。
爺爺撿到我時，我傷得半死不活。
他說取個賤名好養活。
我不敢回應。
為了讓氛圍不那麼尷尬，我爬上茶幾，拿了個芒果塞到祝淮川手裡，示意他吃。
祝淮川開始沉默地剝芒果。
剝完這個。
他道：「給你吃吧。」
我接過他手裡的芒果，開始啃起來。
他抬頭看向窗外，眼裡有一絲悵惘。
翠花之前跟我說，這種情況，多半是想女朋友了。
我得讓他忙起來。
我吃完芒果，又往他手裡塞了一個。
祝淮川：「……」
他成了一個冷漠的剝皮機器。
這樣就不會傷春悲秋了。
9
我吃得好飽。
祝淮川的手終於空了下來。
他從口袋中拿出手機，開始敲屏幕。
在他點擊發送後。
我兜裡的手機響了。
為了不錯過祝淮川的消息，我從來不關系統提示音。
他的手頓了一下。
接著又發了一條。
我兜裡的手機又響了。
祝淮川：「……」
他轉頭看我，眼裡有一絲震驚與迷茫。
我猛地搖了搖頭。
瘋狂狡辯我不是二丫。
希望他能看懂我的肢體語言。
他瞳孔都放大了，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二丫？」
我不能開口解釋。
萬一被他發現猴子能說話，就完蛋了。
我跳下沙發。
又飛快地竄進廚房，把爺爺拽了出來。
爺爺火急火燎地衝了出來，手上還拿著鍋鏟：「丫丫，你怎麼又偷玩二丫手機！要玩消消樂就拿爺爺手機啊！」
祝淮川顯然舒了一口氣。
10
我趁機留在了廚房，偷偷看手機。
兩分鍾前。
祝淮川：【我到村裡了，爺爺留我吃飯。家裡的小猴子真可愛啊。想你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祝淮川：【哈哈哈好奇怪，剛剛給你發消息，小猴子的手機響了。】
祝淮川：【？】
祝淮川：【嚇死我了，我以為你真是嗎嘍……】
祝淮川：【寶寶，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啊？】
配一個小貓落淚表情包。
現在還不能回他消息。
二丫的設定是有急事沒帶手機。
我將手機放回兜裡，擦了擦因為緊張出的汗。
爺爺一邊開椰子，一邊對我說：「我覺得那小伙子還挺好的，跑這麼大老遠來見你，沒見著你也不生氣。」
我洗了手，過去幫忙挖椰肉，小聲嘀咕：「已經見著我了。」
爺爺說：「看你那猴樣，也太為難人了。」
嗚嗚嗚。
快抱抱我吧。
我快碎了。
忙活了半天，終於把所有食材都準備好了。
爺爺端著鍋出去。
我負責拿蘸料的小碟子。
熱心市民祝淮川也過來幫忙。
擺好東西後，我拿上自己的碗筷，熟練地爬上了桌子。
坐在桌角，等待吃飯。
祝淮川抬眼，驚訝地瞥了我一眼，但也沒有說什麼。
爺爺用眼神瘋狂暗示我。
我緩緩地從桌子上滑到了椅子上。
忘記了。
我現在拿的是寵物的人設。
飯桌上。
爺爺與祝淮川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說的都是我小時候的事情。
他聽得很認真。
我覺得有點尷尬，於是埋頭吃東西。
湯是清甜的。
文昌雞又滑又嫩。
我調的蘸料拌鞋底都好吃。
11
吃過飯，我和爺爺去送他回酒店休息。
為了趕早上七點的飛機，他凌晨四點就起了。
離開了祝淮川的視線，我緊繃的神經終於能松懈一會兒了。
我躺倒在沙發上，蹺著腳看手機。
有好多條未讀消息。
【你們家的小猴子居然是上桌吃飯的。】
【愛護動物的人不會壞。】
【我先回酒店了。】
【明天就能見到你了。】
附圖是一張比心的表情包。
我一條一條地回復。
【我回來啦！】
【丫丫總是玩我手機。】
【哈哈哈，丫丫在我們家一直是上桌吃飯的。】
【我也好想見到你！】
我又看了一遍自己回復的消息。
自我安慰。
每一句都是實話。
丫丫是我，我玩自己的手機，在自家上桌吃飯。
很合理。
從頭到尾，我隻騙過祝淮川一次。
一騙就騙了個大的。
嗚嗚。
我真不是人啊。
12
祝淮川走後，爺爺又進了廚房。
開火，熬一鍋神秘的湯。
據說那是他從古書裡得到的方子。
那本古書和孫悟空是一個年代的。
熬了三個小時。
他將湯端過來，讓我喝下去。
我捧著碗。
一股苦味直衝天靈蓋，我的鼻子都皺了起來：「這個真的能喝嗎？」
他推了推老花鏡，自信滿滿。
「書上是這麼寫的，應該沒事的吧？這些藥材大補啊。」
死猴當活猴醫吧。
我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了。
晚上。
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輾轉反側。
骨頭有點疼。
我好像要長身體了。
摸到枕邊不屬於我的柔順長發時，我被嚇了一跳。
我猛地坐起來，去照鏡子。
燈光明亮。
我可以清楚地看見，我臉上的毛都不見了。
一張臉光滑又白皙。
圓溜溜的杏眼清澈明亮，透露出沒有讀過書的愚蠢感。
我摸摸自己的臉。
又摸摸垂下來的長發。
我真的變成人了……
13
趁著夜色。
我興奮地翻過翠花家的圍牆，竄進她房間。
「我變成人了！」
翠花被嚇了一跳。
「鬼啊啊啊啊啊！」
迎面飛來一個蕎麥枕頭，重重地砸在我臉上。
實心的大枕頭，砸得我好疼。
我快碎了。
我蹲在地上，弱小可憐又無助。
翠花慢慢地一步步走過來，語氣猶豫：「你是……二丫？」
我猛點頭。
「是我啊翠花，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小時候你還抱過我。」
她又一把抓起床單，把我從頭到腳罩住。
「不是姐們，你跑出來不能穿件衣服嗎？」
我抓住床單，隻露出一雙眼睛。
「不知道。我第一次當人，沒衣服穿。」
她轉身去翻衣櫃。
然後找了兩件沒穿過的新衣服，丟給我。
「你先穿著。」
我換好了衣服，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翠花站在我身後，為我梳頭發，語氣幽怨：「還我可愛猴子，還我媽生猴，還我小猴子……」
念完這首《還我媽生猴》，她又問道：「怎麼變的？建國後不是不能成精嗎？」
我低頭摳手：「不知道，喝了一碗藥就變了。」
翠花的思維很發散：「那我能從人變成嗎嘍嗎？」
「不可以的吧……」
翠花很失望。
把我送回家之前，她給我打包了幾套衣服和一些頭飾。
我是空手來的。
翻牆出去的時候，背了好大一個包袱。
差點翻不出去。
14
第二天。
我興奮到六點就醒了。
給祝淮川發完早安，就坐在椅子前，開始搗鼓今天的發型。
與他的第一次「人形見面」，當然要慎重一些。
爺爺卻說：「你別高興得太早了，藥水不穩定，你可能隨時會變回猴子。」
剛放下的心又懸起來了。
我開始戰戰兢兢地打扮自己。
出門前，我給祝淮川發了一條消息：【來找你啦！給我一個定位。】
他秒回。
【終於能見到你了寶寶。】
配一張奔跑的小熊蟲表情包。
他的定位是這裡唯一一家七星級酒店。
我很少這樣獨自出門。
有些激動。
於是開始搜各種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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