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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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書名:神明 字數:4563 更新時間:2025-01-23 15:39:31

我伸手去推他,耳畔氣息越來越灼熱。


「求我。」


「我快……」死了二字再次被水吞滅。


這一次,是 40 秒。


「十年前我被人按進汙水池的時候,你在哪兒?」


我大口大口吸氧。


「在……家……」


他冷笑,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反問。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幾年我是怎麼過的吧?」


「被灌發霉的牛奶、毫無理由地拳打腳踢、甚至往我身上潑機油……」


「這些,都是託你的福。」


最後一次,是 60 秒。


幾乎超越人體的極限。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忘了。


「張嘴。」


湿漉漉的手指掰過我的臉,空氣源源不斷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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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任何力氣,最後隻能捏住他的衣領。


「沈洺,我生病了……快死了。」


生病了,快死了,所以別這麼折騰我了。


話落,空氣裡像凝了一層霜。


隻有清清冷冷、事不關己的語調。


「喪偶可以另娶,你不必擔心。」


可我明明記得。


以前我發燒去接他下班,他眼底的心疼快要溢出來,他抱著我趕去醫院,一夜沒合眼。


抗生素注射入靜脈時,我撐著昏沉的腦袋看他。


「發燒好像也有死亡的病例。」


「如果我死掉的話,你會不會難過?」


那一刻,清風朗月般的人,從神壇跌落。


嗤……


他輕扯唇角,鉗住我的下巴,慢慢、慢慢湊近我。


吻落在我的眉心。


一觸即離。


半晌,啞著聲音道:「敗給你了……」


我腦袋發懵,「什麼意思?」


「會很難過,所以別死。還有,以後別追著我了。」


我瞪圓了眼睛,親完人又拒絕,這是什麼操作。


對面的人好似能聽見我的心聲,很輕很輕地彈了一下我的腦門。


「我的意思是,以後換我來追你。」


沈洺是個很重儀式感的人。


他說,談戀愛應該從一封正式的告白信開始,且必須由男孩先開口。


女孩子嘛,生下來就應當是被愛的。


但他現在,不願意愛我了。


連聽見我說快死了這種話,都冷漠得可以。


天剛蒙蒙亮,我縮在浴室角落裡發抖。


男人高大的影子籠罩我,丟出一條毛巾蓋在我頭上。


伸手撫摸我的臉。


「長記性了嗎?」


我木訥地點頭。


根本沒有力氣再反抗了,昨晚差點要了我的命。


似乎是很滿意現在乖順的我,他拿起吹風機,給我吹頭發。


機器的轟鳴聲蓋住短信提示音。


我看向沈洺身後,那裡有我的手機。


「今天十點落地,記得來接我哦。」


屏幕熄滅,我扯了扯沈洺的衣擺。


討好似的朝他笑。


「我想出去,見個老朋友。」


7


餍足的男人很好說話,他答應了我出門的請求。


沈洺走後,我打車去了機場。


站在擁擠的人群後方,面無表情地盯著旅客出口。


少頃,視線裡出現一張熟悉的臉。


一張——


與我一模一樣的臉。


可能唯一不同的是,我憔悴不堪,而她妝容精致。


她親親熱熱地挽上我的胳膊,訴說這些年來的思念。


我很輕很輕地揚起唇角,算是回應。


送她到入住的酒店樓下時,她突然關心起我的婚姻狀況。


「你和沈洺如何,有沒有告訴他,你得了絕症?」


胃裡又開始疼。


我輕輕按了按,平靜反問:「你覺得呢?」


她眨了眨眼,不由分說地將我拉進房間。


我注意到她的腳踝處,不知何時多出一個文身。


和我的一模一樣。


啪。


我腦子裡緊繃的弦斷了。


積攢多年的怒氣也瞬間爆發。


「趙念念,你什麼意思?」


「我怎麼了……」她語氣無辜。


我上前一步,手指在口袋裡倏然捏緊。


「那天你把我鎖在器材室,扒了我的衣服去見沈洺,羞辱他,還找人霸凌他……」


「怎麼,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現在又在自己身上文他的名字,安得什麼心?」


她張了張嘴。


剛想開口說話,像是意識到什麼,突然閉了嘴。


手在我身上摸索一陣,最後摸到了——


正在錄音的手機。


按下刪除鍵後,她也不裝了,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


「這就是你找我回來的目的?」


「幾年不見,你倒是變聰明了。」


「可惜跟我比,你還差點火候。」


我垂著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就這麼討厭我,非要毀了我?」


面前的人理直氣壯。


「因為這是你欠我的啊,妹妹。」


沒有人知道,我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


她 3 歲被拐賣,17 歲才被找回。


走失的理由,也和我有點關系。


集市上,我扭了腳,撒嬌要媽媽抱,趙念念也要。


但因為我是妹妹,所以媽媽先抱了我。


一眨眼,趙念念就被人群衝散了。


她在偏僻的山區苟活,而我被家裡寵成了公主。


在她眼裡,我是害她走丟的罪魁禍首。


所以,她想毀掉我的人生。


也是正常的,對吧?


從酒店出來,風有點大,我失魂落魄地裹緊了大衣。


街對面,停著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


我早該猜到的,他怎麼可能真的放我一個人出門。


車窗半開,那人在抽煙。


清冷的眼神注視我半晌,隨後落在另一個跟隨我出來的人身上。


啪嗒。


指尖的煙掉落在地。


一向鎮定自若的沈洺,看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竟然也會愣在原地。


8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荒謬。


前一秒山窮水盡,後一秒峰回路轉。


我看見他顫抖地打開車門,朝我走來,又步伐不穩。


距離僅有一步之遙,我身後的人卻突然衝過去,緊緊抱住他。


紅著眼眶,模仿我的神態、語氣。


「現在你相信了嗎?不是我做的……」


一切發生的有些猝不及防。


我怔怔地看向趙念念。


她不知何時卸了妝,扎起的頭發也披散在肩上,整個人和我一樣憔悴。


腳踝處也有紋身,甚至是手心創可貼的位置。


也完全一致。


被她抱住的人,雙手僵在半空中,微微顫抖。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眼底出現這麼多復雜的情緒。


愧疚、懊惱、心疼,還有憐惜。


不過,不是對我而已。


我站在風口,冷意鑽進我的衣領,開始劇烈咳嗽。


雪地裡,暈開幾抹豔紅。


在失去意識前,我聽見了趙念念的驚呼。


「姐姐!」


「求你,送我姐姐去醫院,她生病了……」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先發制人。


而我,無力反擊。


正如十年前那個傍晚。


她把我鎖在廢棄的器材室,換上我的裙子走進教室。


以我的名義,拒絕我的心上人。


像是生怕我錯過這場好戲,她特意拷貝了教室裡的監控錄像。


我喜歡的少年,被紛紛揚揚的情書碎片,砸到連眼睛都睜不開。


還要聽她用和我一般無二的語調。


對他說,玩玩而已,你怎麼配喜歡我呢?


怎麼不配啊,怎麼會不配,他明明是我花了整個青春才追到的人啊。


她怎麼可以。


怎麼敢這麼對他。


被放出來後,我扇了她幾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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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著警告我,如果敢去告狀,第二天照片就會傳遍全校。


我當時沒有錄音,想忍一忍,回去再想辦法和沈洺解釋。


結果,一到家。


她立刻把我的照片遞給爸媽,反咬我一口,說我在學校亂來。


我被關在家裡。


通信設備全被沒收。


一直到沈洺高考完出國,我都沒有機會見他。


後來,爸媽對我的看管松了些,我給沈洺打電話,發現已經是空號。


再後來,家裡破產。


趙念念不想吃苦,跟富商私奔,去了國外。


如今,富商破產,她又離婚回了國。


打起了沈洺的主意。


兜兜轉轉,命運的紐帶又將我們捆綁在一起。


剪不斷,理還亂。


嘀嗒、嘀嗒。


監護儀傳出我的心跳聲。


我睜不開眼睛,隻能聽見病房外的對話。


女孩哭得泣不成聲。


「為什麼沒有早點告訴你?因為姐姐得了胃癌啊。」


「已經晚期了,她經不起折騰,你原諒她好不好?」


「……」


沉默很久。


對面的人沒有回應。


雖然我什麼都看不見,但我的心還是顫了顫。


沈洺他,又要認錯我了嗎。


9


三天後,我醒了。


病房內沒有沈洺的身影。


隻有趙念念蹺著二郎腿,眼眶通紅地玩著手機。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為了照顧我,幾宿沒合眼。


我動了一下。


她立刻看過來,迫不及待向我展示自己的勝利。


「沈洺知道真相了。」


「你發給我的診斷報告,我把名字換了。」


「現在,我是趙之意,而你,是趙念念。」


她笑容篤定,仿佛早就計劃好了這一出狸貓換太子的戲碼。


我靠在枕頭上,看營養液一滴一滴流入我的身體。


忽然覺得很厭煩:「照片可以作假,但病例呢?」


她上前一步,舉起手機。


「這點不用你操心,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看見她給醫生轉了十萬塊,還貼心地附言:欠款。


舉報行賄這條路,被堵死。


她湊到我耳邊,壓低了聲音。


「我昨晚睡在沈洺房間,你猜我們做了什麼?」


「啊,對了,你的情書和報告單,我都燒了。」


情書自證這條路,也被堵死。


我盯著她,扯出一個蒼白的笑。


「我用過的,你也稀罕?」


聽到這句話,她終於破防了,掐著我的脖子低吼。


「稀不稀罕重要嗎?」


「當初我在外面受苦,你被爸媽當成心肝寵。」


「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能毀掉你就好了。」


我咳了兩聲。


路過的護士往門內看,掐住我脖子的手立刻松了。


我偏了偏頭,餘光掃過床頭的名字。


病人:趙念念。


連桌上擺放的身份證和手機,也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但不重要。


沈洺的號碼我早就爛熟於心。


趙念念看穿我的心思,抓住我的手,沉聲警告。


「當年的照片,我還沒刪呢。」


「你想被大家看見,狼狽不堪的樣子嗎?」


「乖乖的,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我替你陪著沈洺,不好嗎?」


沉默很久。


我別無選擇,隻能說「好」。


天色漸暗。


病房的門突然被踹開。


閨蜜拎著行李箱,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


身後跟著她的,是沈洺。


我不知道這兩人為什麼會一起過來。


總之,沈洺倚在門邊,臉頰紅了一塊,像是被打了。


而我閨蜜,徑直走向趙念念,問了她幾個問題。


她問,趙之意第一次遇見沈洺是在什麼時候。


她問,趙之意第一次和沈洺告白是什麼情形。


她問,趙之意第一次被沈洺親吻是什麼感受。


問到最後,她忽然掉了淚。


對著病床上的我,低吼了一句。


「笨蛋趙之意!」


「為什麼我能問出口的全是關於沈洺?」


「這十年你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全都是他的名字!」


我愣住了。


不光是我,趙念念也愣了。


她還沒來得及消化我的記憶,當然答不上來。


病房裡一片寂靜。


倒是角落裡一直盯著我的人,出了聲。


「酒局。」


「紅裙子。」


「生病了還在笑。」


我抬頭看他,發現他眼尾捱了點紅。


無人應和的問題,盡數被他答了去。


是一份滿分的答卷。


隻是,錯過了合適的交卷時間。


趙念念被閨蜜踹出病房後,沈洺紅著眼坐在我床邊。


緊緊拉住我的手。


啞著聲音。


「之之,我不會再認錯你了。」


10(第三視角)


指尖煙滅,墜入蒼茫雪地。


沈洺看著酒店門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第一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腦海裡走馬觀花般,閃過幾個畫面。


他死死抓著她的手臂,逼問她為什麼要耍他玩。


她咬著唇,好半晌才小聲解釋。


「如果我說,不是我耍你呢?」


如果我說,不是我耍你呢。


那晚,他在醫院樓下坐了很久,細雪落滿他的肩頭。


最終都化成了雪水。


冷意沁入身體。


他的手肘撐住膝蓋,把頭深深埋進去。


他在想,想過去那些晦暗無光的日子。


趙之意人緣好,被她當眾奚落後,她的朋友們也不再對他和顏悅色,開始在放學路上堵他。


把他拖進幽深的巷子,寒冬臘月往他身上潑冰碴,夏日炎炎潑機油,笑到直不起腰,還在議論他會不會熱到自燃。


還有幾個社會上的男人,摁著他的肩膀下跪,手裡的棒球棍狠狠往他手上砸。


那個時候,距離高考隻剩不到半個月。


他疼到連筆都拿不起。


又不止一次地問為什麼。


得到的答案,始終隻有一個。


趙之意煩透他了,再也不想看見他。


她厭惡他,玩弄他。


他便恨她,折磨她。


很公平,不是嗎。


可是心底忽然有個聲音在叫囂。


倘若——


倘若那一年,對他百般羞辱的人,不是她呢?


倘若那一年,教唆同學霸凌他的人,也不是她呢?


倘若這些年,他一直都報復錯了對象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病房,趙之意衝過來抓住他的手,小聲啜泣。


求他放過她的姐姐。


他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似乎不該是這個態度。


趙之意性子傲,即使被折磨,也從來沒有低聲下氣地求過他。


回到家。


他問她:「你姐姐什麼時候生的病?」


她給他看手機裡的往來短信,病例報告單,甚至還有離婚證。


似乎早有準備。


夜裡,她穿著紅裙子,露出腳踝處的文身,娉娉婷婷地朝他走來。


「神明……」她喚他。


不——


不是這樣的。


他的趙之意,絕不會主動成這樣。


他推開她,借口去了書房睡。


又聯系圈子裡一大票人,終於要到了她閨蜜的聯系方式。


「大清早的,你他媽的最好有事!」


女人似乎還在倒時差,語氣很衝。


「趙之意……是不是有個孪生姐姐?」


那頭默了默,很快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