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擰開瓶蓋,喉嚨間漂亮的凸起上下滑動,半瓶入喉。
我大喜過望,心裡吶喊著:「多喝點,再多喝點。」
果汁見底,他笑眯眯地問:「接下來做什麼?」
「?」怎麼感覺,他好像……知道我要幹啥?
而且,還挺期待的樣子?
肯定是我看花眼了,怎麼可能呢。
見我不吭聲,他闲闲地提議:「要不,請我到你家裡坐坐?」
「好啊好啊。」我頓時喜上眉梢。
本來我還在想,待會等他暈了之後,要把他弄到哪兒去。
他眯著眼純良無害,走出去幾步,回頭催促我:「走啊。」
怎麼比我還心急呢?
我加快腳步追上去。
天青色,胡同兩邊爬滿青苔,牆頭昏光盞盞,氣質矜雅的男人行走其中,與周遭格格不入,卻又似怡然自恰。
我亂糟糟地想,他好像對這裡很熟悉。
又或者,他連我家在哪,都知道。
好奇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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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存疑惑地打開門,就看見他輕車熟路地走進我的房間,然後在床邊坐下。
房間裡沒開燈,薄沉的天光落入窗棂。
他坐在床畔,目光虛虛落在牆上的掛歷上。
似側著臉眸色深深望我,叮囑道:「記得打蝴蝶結。」
5
看著沉沉睡去的男人,我是懵逼的。
我幾乎可以肯定,這貨明知道我要幹什麼,還主動送上Ṭũ₆門來,陪我玩這出幼稚的遊戲。
「奇怪的男人。」我嘟囔著,沒忍住男色的誘惑,在他清雋的臉上摸了一把。
房間裡找不到趁手的東西,我索性取下他的領帶。
然後象徵性地綁住他的雙手。
其實綁不綁意義不大,我很篤定,他不會跑。
他想玩兒,還挺享受。
傍晚時我爸媽進門,他還沒醒,我關好臥室的門,坐到餐桌前。
安靜地聽著他們絮絮叨叨。
「窈窈,爸爸媽媽要離婚了。」
「以後爸爸媽媽不會再和你一起生活,我們早該有自己的人生了,為了你,一直死撐到現在。」
「你今年十九,是個大姑娘了,要學會照顧自己。」
「窈窈,以後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我內心再無波瀾,平靜點頭:「嗯,你們走吧。」
他們帶著各自的行李離開,我送他們到門口,看著他們消失在灰蒙蒙的胡同盡頭。
輕輕說了聲:「祝你們幸福。」
家裡一下子就空了,隻剩下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長久發呆。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於他們,是個累贅。
自打我懂事開始,我媽總是歇斯底裡罵我:「都是因為你,沒有你的話,我不會這麼不幸。」
我爸不常回家,偶爾回來,總會說:「窈窈,若不是你太小,爸爸連這個家的門都不願意踏進一步。」
然後,他們便又開始漫長的吵鬧打架。
我十九歲的人生,是被嫌棄的小半生。
至今我仍想不明白一個問題:明明不是我決定要不要出生,那麼,到底是誰希望我來到這個世界的?
想不明白,心在黑暗裡一遍遍被揉碎,又一次次自愈。
怔愣間,感知到男人沉沉的視線落在身上。
我整理好情緒,笑嘻嘻轉頭。
四目相碰,我恍惚在他深邃的眼裡,看到了難掩的痛色。
像悲憫,像心疼,千般糅雜難辨。
我不明所以,想探究,卻在看到他的樣子時樂了。
成熟矜貴的男人倚在門框邊,領帶把雙手綁在一起,上面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突兀又滑稽。
我惡趣味地揚唇:「我沒有忘記打蝴蝶結哦。」
他緩緩靠近,咫尺之間,他的手背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
「嗯,我現在是你的了。」
6
周圍暗沉,他低沉的聲音敲落心間。
我心潮洶湧,怔怔看他,如被勾了魂魄。
這種感覺很奇妙,在這一瞬之間,恍惚這一幕似曾相識。
「你……到底是誰?」
我記憶裡,關於這個男人,空白一片。
可他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嫻熟自如,如來過千千萬萬遍。
如謎,如霧。
他附身湊近我的耳畔,氣息繾綣:「小沒良心的,連名字都不記得了。」
酥麻感自耳際傳遍全身,我怔怔看著他的眼睛,腦子空白。
這人垂眸專注看人時,眸底盛滿深情,恍似下一刻便能溫柔地吻上你的唇。
我往後縮了縮:「你認錯人了。」
眼下這情形,我隻能想到這個解釋。
空氣寂靜幾秒,他慢慢直起身。
自嘲地輕笑道:「是啊,太想她了,看誰都是她。」
我莫名有些失落。
有這樣的心情無可厚非,誰被這樣的男人看著,都得臉紅心動。
又可惜,他眼中的人,不是我。
我掩飾地嗔笑:「不是說你是我的了嗎?還想著別人呢?」
也不知道我的話點到了他哪根神經,惹得他突然失笑。
「笑什麼?」
他答非所問:「黎倦舟,記住了?」
黎倦舟,黎倦舟。
三個字悄然無聲從我唇齒間滑過,竟似曾念過無數遍。
我撐著下巴好奇問:「你不是說你很忙嗎?為什麼還願意陪我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綁他,我是突發奇想。
可他這樣一眼就能看穿人心的男人,還上趕著陪我瘋,倒真耐人尋味。
他用牙齒咬開蝴蝶結:「大抵是無聊吧。」
「也對。」我深以為然。
被困在虛無乏味的同一天,最初的新鮮勁褪去,細想下來,其實一切都無甚意義。
遇上我這麼一個同遭遇的姑娘,順水推舟玩玩也能排解無聊。
見我認真了,他又笑了笑。
坐到我身邊,逗人般笑道:「再說,嫩芽似的小姑娘,我終歸是佔了便宜。」
說來也很奇怪,我並不怕他真對我做什麼。
可能是因為擁有無限循環的時間,也就無所畏懼了。
最壞的結果,他若真有壞心思,我抵死不從一頭撞死。
明天我照樣能活過來。
「那你明天可要裝得像一點。」
「裝?」他撥弄著打火機,「我更喜歡來真的。」
來真的?
我愣了愣,他在此時彎腰,目光裡潋滟著溫繾的深情。
「餘窈,我們談一天戀愛吧。」
「餘窈」兩個字自他唇中逸出,親昵繾綣,萬分柔情。
我如著了魔:「好啊。」
7
說來匪夷所思,困在同一天的第三年春天,我遇上了一個叫黎倦舟的男人。
他就像是在那個清晨,在霧裡化出了形,飄然而至。
而我,為之著迷。
黎倦舟無疑是個完美情人,沉穩寬容,溫柔深情。
循環的每個清晨,我一醒來站在胡同口,他會第一時間牽起我的手。
春意寒涼,他裹著我的手藏入掌心,呵護周至。
他會在徐洋憤怒暴起時,微笑警告:「欺負我家小姑娘試試。」
嗯,甩人的快感我沒有,心動卻是真切的。
黎倦舟骨子裡是浪漫的,明明在同一天循環,他卻總能把日子綴滿繁花似錦。
他會在每天相見的那一刻,送上他用心挑選的禮物,或貴重或精致。
如此做派,他每每認真細致,日日反復。
他會帶著我,清晨出發,驅車數百裡去看海。
夕陽揉碎在大海,天地緋紅,他引誘我攀上他的後背,帶著我撲進旖旎海裡。
他會在黑夜,點亮滿天煙火。
爆裂聲聲裡,他呵氣溫熱掠過我耳垂,說著我聽不真切的情話。
他會在雨後的午後,帶著我穿過花團錦簇的花房。
在那臺鋼琴前,五指壓著我的手指,教我彈出一個個音符。
他會在萬盞霓虹閃爍的夜裡,帶著我遊走在人聲喧囂的夜場。
和友人碰面闲聊,在舞池中央,扶著我的腰教我跳一支舞。
這個眉眼貴雅的男人,也時常入俗。
拉著我穿過大街小巷,在步行街聽店鋪門口吆賣聲,在小吃街由著我從街頭吃到街尾。
也會在某個倦怠的傍晚,賴在家裡,央我替他煮一碗小面。
這些事他領著我,做起來萬般得心應手。
其實清醒時,我也會想:這些應該是他想為那個女孩做的。
可惜她跑了,他便如數給了我。
我時常覺得自己像個偷走別人幸福的小偷,惴惴不安,總擔心夢醒,一切消散。
可居多時候啊,我都是沉淪的。
甘願陷入他的溫柔陷阱,無可救藥地,貪戀依賴。
這些時日,我養成了一個習慣。
每次和黎倦舟循環戀愛的一天結束,我都會在牆上的掛歷上寫下一句簡單的話語。
類似於喃喃自語,無關緊要。
字裡行間,皆是和他有關的小喜悅。
雖然每天醒來,一切都會歸零,我仍孜孜不倦。
戀愛循環一百天,黎倦舟帶我去了附近的山裡。
車子開上盤山公路,城市燈火越來越遠,春風吹動發梢掠掠。
我有點興奮,趴在車門上伸手感受春風從指尖穿梭。
偶然回頭,看著黎倦舟穩穩掌著方向盤,養尊處優的手背骨節舒展如玉扇。
這樣的男人,怎能讓人不動心。
我心念一動:「黎倦舟。」
「嗯?」
「我想,我真的愛上你了。」
8
話音落下,我又笑自己傻。
明知道的啊,黎倦舟所有的柔情,不過是在循環裡無以寄託的闲情逸致。
就算他遇上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個同樣漂亮有趣的姑娘。
他應該,也會對她溫柔有情。
雖然早就知道結局,但他在眼前,誰又能用理智對抗。
想到這,我不免悵然。
突然,剎車聲回旋,車在路邊停下。
黎倦舟微微往這邊側身,距離拉近,他的眼睛斂著淡淡的笑,分外動人。
我不由亂了呼吸,聽見他笑問:「剛才說了什麼?」
「你不是都聽到了嗎?」我難得羞赧,不安地往車窗靠。
他的眼睛,能勾人魂。
「風太大,沒聽清。」
瞧著他唇邊浮起淺淺的弧度,有Ťū́ₖ點壞,我篤定他聽清楚了。
我頭看向窗外:「那就算了。」
這人柔情能溺死人,可慣常也是有點漫不經心的壞的。
如罂粟般,叫人著迷。
我聽見他解開安全帶的聲音,一隻手自我腰後繞了過來,他輕輕一勾,我便往他那邊倒了過去。
隔著中央扶手箱,我隻來得及看見他湊近的臉,唇便被封住了。
起初我是愣神的,隻有胸腔裡的震顫聲聲高漲。
我和黎倦舟有過許多個親昵的瞬間,或牽手或擁抱。
他溫柔體貼,指尖觸碰,便能引來無限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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