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青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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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書名:暗衛青芙 字數:3514 更新時間:2025-01-17 17:39:41

5


我很少拿以前的事在沈淮序面前邀功,這是第一次。


所以他饒了夏苗一命。


這個決定很明顯的惹到了宋枝荷,她大概鬧了數天,最後被沈淮序安撫下去了。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知道夏苗被送去清荷苑時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了,我拎著長劍趕到清荷苑的時候,夏苗正被人按著和狗吃一盆狗食。


那狗非常護食,吃著吃著就往夏苗身上咬過去。


夏苗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被喂了藥,所以沒有反抗,隻是任由著被咬,我聽見她發出嗚咽的無力的痛哭聲。


夏苗是不會哭的,她話很少很沉默,很少有表情和情緒。


可她最怕的就是狗。


她是我從街頭上撿回來的。


我將她撿回來那天,她因為和狗搶一個饅頭,被狗咬的遍體鱗傷,那之後,她就非常怕狗。


夏苗雖然是我的侍女,但更像是我的妹妹,我每一次受傷都是她幫我上藥,每次我出去做任務,她都會提著一盞八角燈籠候在門口,無論多晚都要一直等到我平安回來。


她像個小獸一樣警惕的看著傷害我的人,忠心耿耿的守護著我。


我被沈淮序押在囚車裡送給秦夜的時候,她還試圖去救我,被沈淮序的人用劍刺在肋骨下,沈淮序手下的人都知道她是我的人,所以不會致命。


可她不放棄,執拗的跟著囚禁我的囚車爬了很遠,血跡拖的一路,最後我求押送我的御林軍頭領:「你救一救她,我保證路上不會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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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被送回來,她也才剛從鬼門關回來。


我看到這幕隻覺的怒火攻心,我內傷極重,武功全失,右手手筋被秦家人挑斷,所以我換了左手,用盡全力投擲出去,長劍凌空而去,穿透那隻狗的頭,死死的釘在地上。


夏苗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渾身都是血跡,我想快步走過去查看她的傷勢,可是怒火攻心,加上剛剛那用盡全力的一擲引起舊傷復發,剛走兩步路,一口甜腥湧上來。


一陣暈眩襲來,這具身子太不中用,我蹙起眉,咬牙將昏昏欲墜的身體撐住了,然後挺直了背,面上一點失態都不露,我一點點往前走。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但宋枝荷和她的侍女縮在廊下的牆角,瑟瑟發抖的驚恐的看著我。


好像在看極其可怕的東西。


我走過去,先拔下釘入狗頭裡的長劍,然後用長劍支撐著虛弱的身體彎腰去查看夏苗的傷勢。


她雙眼閉著,但還有微弱的氣息。


我撐著那把劍抬頭去看宋枝荷,我沒有力氣了,否則我一定會當場殺了她。


我咽下喉嚨口湧上來的血,然後非常冷靜,平靜的一字一句的對宋枝荷說:「宋枝荷,夏苗要是死了,我要你陪葬。」


那天我拖著夏苗剛走兩步,就被聞訊趕來的齊樾接住了。


我那時才吐出強忍的血,暈了過去。


我這一暈暈了很久,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夏苗已經沒了。


她死的挺慘的,她變成了她最怕的東西,大概是狂犬病發作,她變得狂躁、渾身痙攣、頸項強直、怕水畏光,縮在牆腳裡撕咬每一個靠近的人。


像個畜生一樣。


最後是齊樾了結了她的痛苦。


我沒看到她最後一面。


齊樾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忍不住哽咽,我沒哭,也沒說話,我隻是安靜的坐在廊下磨我的槍。


人人都知道信王府的暗衛青芙一手長劍和暗器迅如疾風,但沒人知道,我和信王沈淮序一樣,最擅長的,是長槍。


久未使用過的槍頭磨的鋒利錚亮的那天,我換上給沈淮序當暗衛時的戎裝。


然後我提著槍,踹開了清荷苑的門。


6


清荷苑挺安靜的,或許是因為沈淮序在這裡的緣故,所以下人都識趣的退下去了。


此時三月春菲,院中的那棵桃花樹正開的雲蒸霞蔚。


這裡原本是我的住處,這棵桃花樹是陛下將這府邸賜給沈淮序時,沈淮序親自為我種的。


此時此刻這樹下的場景也很唯美。


落英繽紛,宋枝荷站在樹下的石桌前,手裡笨拙的握著一根狼毫,沈淮序站在她身後,幾乎將她整個人擁在懷裡,右手握著她執筆的右手,帶著她在宣紙上寫什麼東西。


「宋枝荷,枝荷,這三個字,是你的名字。」我聽見他的聲音,低沉溫柔,帶著笑意。


宋枝荷臉紅了,倚偎在他懷裡,然後又嬌怯又像是鼓著勇氣問:「那您的名字怎麼寫?」


沈淮序笑起來,還沒回答,隻是若有所覺的朝門Ṭûₜ口望過來,和我四目相對。


他直起身,唇角的笑一點點收斂起來,視線從我的臉移到我手上的長槍上,頓了頓,最後目光清冷的移回我臉上,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他懷裡一無所覺的宋枝荷大約察覺到不對勁,先看看他,然後順著他的視線望過來,看見我時尖叫一聲,很害怕一樣,轉身撲進了沈淮序的懷裡。


沈淮序伸出手攬住她的後背將她護在懷裡。


我面無表情的一步一步走過去,最後隔著五步遠的距離冷靜的看著沈淮序,平靜的說:「讓開。」


他同樣冷靜的看著我,說:「青芙,夏苗不過是個僕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笑起來,直視他的眼睛:「隆安三年,你在青州治理水患遇刺,刀上有毒,追殺我們的人窮追不舍,我護著你一路潛逃,最後是夏苗跑死了兩匹馬,好不容易找到齊樾,帶他及時趕到,救了你一命。」


一陣風過,桃花被吹的紛紛揚揚,沈淮序在這花雨中面無表情的看著我,淡淡的說:「她是沈府的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信王府養著她,她隻是在做她該做的事。」


最後他嘆口氣,看著我,語氣放的輕柔,他說:「青芙,枝荷是我的人,你要是想殺她,得先過我這一關。」


我知道我打不過他,更別提我現在這個樣子。


我的右手現在連拿筷子都拿不穩,更別提長槍了。


但我還是笑出Ṫüₙ來,我抬起頭看著他,我說:「那就試試吧,信王殿下。」


7


我是被齊樾背回來的。


我沒有殺掉宋枝荷,沈淮序擋在她前面,我拼掉這條命,也是碰不到她分毫的。


但我還是想試試。


沈淮序用槍貫穿我整個右肩的時候,神色似有不忍,他站在原地,目光復雜的看著我,最後他語意模糊的說了一句:「青芙,不是現在。」


我看著他,想通過他這幅皮囊看進他的骨子裡。


我被禁足在迎月樓,沈淮序派了兩支府兵日夜交替的守在門口,除了每天給我看病診脈的齊樾,就是一隻蚊子也飛不出去。


其實沈淮序想多了,我病的躺在床上連下床都做不到,怎麼會逃呢。


新傷舊疾,我病的糊塗了,有那麼一會兒,我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沈淮序來看過我一回,狠狠的威脅我,如果我死了,他就讓齊樾給我陪葬。


他以為我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他想多了,宋枝荷還沒死呢,他也沒失去他最重要的東西呢。


在沒看到他們痛不欲生前,我是不會死的。


這個三月我終於熬過去了,然後又迎來初夏、深秋、又一年隆冬。


我到底是撐過來了,沈淮序從來都沒來過。


齊樾每天陪著我,他推著我在廊下曬太陽,他跟我說藥王谷的格桑花,小鹿毒蛇和野兔,跟我說藥王谷的冬雪和夏天潺潺的溪流。


他說:「青芙,我們走吧。」


我說:「我走不了了,齊樾,我走不了了。」


我抬頭看著院牆外,我聽見宋枝荷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我這個小小的四方院牆外的藍天上,是她放的高高的風箏,花的綠的,各種各樣的蝴蝶風箏。


每天給我送餐食的兩個侍女有時候會在門外嘴碎。


聽說這些風箏是因為枝荷姑娘喜歡蝴蝶,所以信王親自為她做的。


聽說信王這次是動了真心,聽說信王寵宋枝荷寵的人盡皆知。


聽說連信王貼身暗衛青芙姑娘都進不去的書房,枝荷姑娘出入自由。


聽說信王已經派人在做嫁衣了,也擇好日子了,要娶枝荷姑娘當信王妃了。


……


整個府裡張燈結彩的那天,我的身子已經能下地走上半個時辰的路了,我走了半個時辰後就冷汗漣漣。


齊樾一直小心翼翼扶著我,最後我站在放著長槍的牆面前,我問齊樾:「齊樾,你說,我還能拿的起這把槍嗎?」


齊樾苦笑了一下,說:「阿芙,你自己的身體,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他勸我:「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阿芙,放下吧,你跟我一起回藥王谷吧,隻有我們兩個,沒有勾心鬥角……你……你這個身子能活也沒多少年,餘生日短,讓自己快樂高興點不好嗎?」


我沒說話。


過了很久我才輕輕的回他的話:「齊樾,如果過去的就讓它過去,那我遭受的這一切,就都是活該。」


齊樾小心翼翼的偷覷了我的神色,然後說:「阿芙,你是因為沈淮序娶妻難過嗎?他不是你的良人。」


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笑起來,我語氣毫無波瀾的問齊樾:「你不會真的相信沈淮序喜歡宋枝荷吧?」


「他自小就在捧高踩低的後宮看人臉色的長大,又能從一無所有將所有和他做對的皇子們趕盡殺絕,你真的覺得,這樣心思深沉不顯山露水的人,會死心塌地的愛上宋枝荷那樣的人?」


齊樾臉上的震驚掩飾不住,還有茫然和不解,他說:「婚姻豈是兒戲,況且……況且……他為了宋枝荷還那樣對你……」


我看著我的那把長槍:「打個賭吧,齊樾,今晚不是大喜,是大開殺戒。」


8


沈淮序推開我小院的門的時候剛好是月上三重天,我和齊樾正在樹下的涼石上下棋。


沈淮序走過來的時候,我剛贏。


齊樾看了一眼沈淮序,然後識趣的跟我說:「阿芙,我去給你熬藥。」


他很快就離開,我坐在原地沒有動,隻是慢慢的去收拾棋局。


沈淮序在我身後輕笑一聲,然後走到我面前坐下,伸手拿起黑子,說:「不要收了,陪我下兩局吧。」


我這時才抬頭看他。


今天是他大婚日子,可他如往常一樣,穿著月白色的錦衣,廣袖玉冠,清俊如芝蘭玉樹。


他嘴角噙著笑,右手兩指間拿著一枚黑子闲敲在棋盤上。


仿佛我們中間沒有隔著這些事一樣。


我的視線從他廣袖上沾染到的一縷血跡上移開,平靜的問:「宋枝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