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秦拂環視一圈,反而緩緩的出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
她知道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其實算是正常反應。
她知道正道就是這樣,遵循大義自我約束的同時,道德上的層層枷鎖是約束也是保護。
她更知道以天無疾的地位,這種程度的流言蜚語奈何不了他,他也根本不會在意這些。
但是這些卻都不是她放任別人毀譽他的理由。
她突然就想起了她還不知道他身份的時候,阿青臉上帶著笑意,卻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說自己曾弑師殺友。
秦拂當即不再去想一個死去百年的人為何會死而復生,她徑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秦郅見狀立刻就想拉住她,輕聲道:“師姐……”聲音中帶著祈求。
但卻被秦拂一揮手,直接扯出了衣袖。
她目不斜視的站到了人群最前面。
一瞬間,火浔的視線看了過來,其他弟子的視線也看了過來。
掌門有些詫異,也有些焦急:“師侄……”
秦拂微微偏首,衝掌門點了點頭,淡淡道:“師伯,弟子心中有些疑惑,想問問魔尊。”
一旁的火浔感興趣的看了過來:“哦?不知道……秦仙子,有什麼要問本座呢?”
他叫“秦仙子”的時候,叫的格外的意味深長。
秦拂就又往前走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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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見狀,也不再阻攔。
秦拂抬眼看過去,對上火浔的視線。
火浔似乎對她要問什麼極其感興趣,目光都充滿了興味。
秦拂平靜開口:“敢問魔尊,上一任魔尊是人族還是魔族?”
火浔:“他雖然以前是人族,但既然當了我魔族尊者,自然是魔。”
秦拂:“那青厭尊者是人是魔?”
火浔仿佛猜到了她要說什麼,輕笑一聲,說:“是人。”
秦拂也輕笑一聲,不緊不慢道:“那魔尊應當也知道,他們之間除了有師徒之分,還有善惡之分,魔尊將百年前那一戰中魔尊和尊者的善惡之爭歸於師徒之爭,著實令在下大開眼界。”
秦拂身後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而火浔則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她。
秦拂脊梁挺的筆直,不為所動。
她知道自己這不到百年的修為在眾目睽睽之下和靠殺戮當上魔尊的火浔嗆聲膽大包天,但秦拂不在乎。
她隻在乎阿青。
她那個笑起來狡黠的像隻狐狸一樣的阿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曾經斬斷長劍流盡鮮血,她又怎麼能容許別人詆毀他?
曾經她沒有辦法陪他,他獨自一人走過這麼長的路,看著身邊的友人離去,轉身便是孤身一人。
可現在最起碼還有她在。
在他保護這片河山時,她還能保護他。
火浔看了她半晌,突然問:“那在秦仙子看來,青厭尊者是善,我等便是惡了?”
秦拂淡淡道:“魔尊多心了。”
火浔聞言笑道:“秦仙子的口才,果然還是一如今的了得,多年不見,秦仙子果真沒讓我失望。”
火浔的話音落下,一道怨毒又充滿恨意的目光立刻就朝秦拂看了過來。
秦拂現在對這種視線十分敏感,於是她微微一偏頭就看到了蘇晴月。
這怨毒的目光直接把秦拂看的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
她從始至終都沒搞清楚蘇晴月對她的不滿和怨恨從何而來。
從剛開始無緣無故的和她針鋒相對,到如今那濃烈到幾乎化作實質的怨毒。
可是說起來,當初蠱惑控制她的是仲少卿、如今將她軟禁起來的是火浔,而秦拂所做的不過是在她誣陷自己時反擊了一把。
可此刻那兩個罪魁禍首都在場,蘇晴月的怨毒卻隻針對了從頭到尾都很克制的秦拂。
秦拂隻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然後便聽見火浔不緊不慢的鼓掌道:“秦仙子如此口才又如此天資,本座還真是想把你納入魔族,以秦仙子的天資,想必成為一代大魔也是指日可待。”
他話音落下,秦拂自己還沒什麼反應,掌門直接伸手將秦拂拉到了自己身後,冷冷道:“魔尊若是想打我這弟子的主意,便先看看我這把老骨頭答不答應吧。”
這是火浔從魔淵出來之後,掌門第一次失去那從容冷靜的氣度。
他以為火浔對秦拂所說的隻是威脅而已,但或許隻有秦拂和火浔本人知道,他說的就是天道給她定下的未來。
火浔看了掌門一眼,說:“本座隻是來參加滄瀾盛會的,不提什麼打打殺殺,何掌門過慮了。”
掌門冷冷道:“哦?魔尊一來就將我修真界八名修士困入魔器,貧道倒是看不出魔尊是來參加滄瀾盛會的。”
火浔哈哈笑了笑。
他說:“這魔器著實是意外丟失,要打開它也簡單的很,隻不過需要各位配合一二,不知道各位肯不肯做。”
明明知道這必然是火浔的又一個圈套,但掌門還是道:“你說。”
火浔背手道:“剛剛各位也看到了,這魔器隻能打開一瞬,將人吸入魔器之後,除非裡面的人被煉到化成灰燼,否則這魔器不會再打開。”
他這話一出,人群瞬間躁動。
秦拂猛然抬起了頭。
火浔緩緩道:“不過,本座倒是有一個法子能讓這魔器再開一次,隻是這次隻能開一盞茶的功夫,而且過了這麼久,裡面那八位弟子不一定還有力氣出來,所以這一盞茶的功夫裡,就需要有人進去把他們拉出來。”
他話音落下,佛子立刻雙手合十越眾而出,平靜道:“如此,就由貧僧進去把他們拉出來,魔尊請開卷軸吧。”
“不急不急。”火浔卻搖頭。
然後他看向了秦拂。
秦拂神情平靜。
他緩緩道:“再開一次,魔器隻能容許修為比魔器中修為最高的弟子高一個境界的修士入內,且隻能一個,不滿足這個條件,魔器會立刻關閉。”
魔器中八個弟子全是金丹期,修為最高的是聶寒訣,金丹後期。
比他高一個境界,也就是元嬰前期。
而秦拂現如今就是元嬰前期。
火浔這番話,就差明晃晃的直接說讓秦拂進去了。
請君入瓮,但這一出,她還不得不進。
魔器是火浔為了對付她才混進卷軸中的,誰成想秦拂已經結嬰,反而讓聶寒訣他們替她承受了這無妄之災。
所以,今天哪怕明知是個圈套,她也要進去。
可她想的明白,掌門他們卻冷聲道:“元嬰期救八個金丹期,火浔,你這是要救人,還是要我再搭上一個弟子?”
火浔就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道:“本座也隻有這麼一個辦法,其他的,本座也是無能為力,不過還是要提醒各位一下,再有一個時辰那八位弟子就會被煉化了,諸位謹慎考量。”
火浔話音落下,掌門他們還要再商討辦法,卻聽見一個平靜的聲音自他們身後傳來:“我去。”
他們立刻回頭。
隻見秦拂表情平淡,無比冷靜的說:“掌門,元嬰前期裡,能在一盞茶的時間裡把他們全部帶回來的隻有弟子。”
隻有她。
她的話看似自大,但又篤定。
她如何不篤定。
她百歲結嬰,身為劍修,平常便可越階對敵,如果引煞氣入體,化神後期她都敢碰一碰。
別說元嬰前期,哪怕數遍元嬰期,也找不到第二個武力比她更高的人了。
火浔口中的那個人,幾乎是為了秦拂量身定制。
掌門皺了皺眉頭:“師侄,你……”
“掌門,我去。”秦拂篤定道。
“你不能去!”
一個秦拂無比耳熟的聲音突然從人群之外傳來。
秦拂一頓,順著眾人的視線看了過去。
來者一身白衣,清冷孤傲,雪白的長發垂落在肩上。
正是墨華。
他身後跟著瘦弱蒼白的夏知秋。
兩個人飛快的走過來,但不知為何,在離秦拂很遠的地方,又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他站在原地,重復道:“拂兒,你不能去。”
……
“你殺不了我的。”
在天無疾又一次將面前之人的胸膛劃開之時,天道漫不經心的將身上的傷勢修復,如此篤定的這麼說。
“它”淡淡道:“上一次,我借你師尊的身體,但他到底是個肉體凡胎,我依附於他,他死去,你自然有機會把我剿滅,可這次,我佔的隻是一個空空如也的軀殼而已,你又要如何剿滅天道的意志?”
天無疾打鬥的時候渾身魔氣逸散,不緊不慢道:“原來是如此。”
他的態度讓天道有些不解。
他這次不會再被殺死,這個人類完全在做無用功,他為什麼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
天道隱隱間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它”第一次注意到眼前這個人類時,是因為他將“它”定下的氣運之子寒江從入魔的邊緣拉了回來。
那時候他有金剛手段、也有七竅玲瓏心,想做那執棋手,與“它”對弈。
可那時候的青厭尊者在“它”看來不過是一個生澀之極的棋手。
此後百年又百年,時間於“它”而言甚至都不再是一個概念,而眼前的這個執棋手卻飛快的成長到讓“它”都開始忌憚。
然後,在百年前正魔之戰那場大棋盤上,這個人悄無聲息的埋下了一步暗棋,將“它”精心布置的棋盤滿盤攪亂,勝“它”半子。
而那半子,換的是“它”百年間半聾半啞,幾乎被砍去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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