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班裡的同學都在做作業，鴉雀無聲。

　　正在做作業的雲非，一手握著筆撐著腦袋，一隻胳膊隨意搭在課桌上，認真思考問題。男孩穿著襯衣，袖子撈至胳膊肘，露出一段白皙的小臂。於雯盯著雲非那條胳膊，抿著嘴，紅著臉將自己的胳膊也慢慢移過去，兩條潔白的小胳膊碰在一起。

　　雲非以為是於雯不小心碰到了他，還特意把胳膊往裡面挪了挪。結果於雯變本加厲將胳膊移過來，甚至手心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雲非一怔，一臉驚恐地抬眼看於雯，然後毫不留情地……拿圓珠筆在於雯的手背和胳膊上畫了幾個大“叉叉”，將手縮了回去。

　　於雯：“…………”

　　就這樣還不算數，雲非甚至拿圓珠筆在人家姑娘臉上畫了個大叉叉，末了還不忘甩出一句：“讓你佔我便宜。”

　　於雯：“？？？”

　　從那以後，於雯趴在桌上睡覺，醒來後，後頸會莫名其妙多了一隻小烏龜。一打開書本，扉頁莫名其妙寫上了“於雯大笨蛋”。

　　於雯氣哭了好幾次，再也不想理他。

　　……

　　聽孟思思講完，蘇秦看向雲非，一臉看禽獸的表情：“非非，你真的過分了。”

　　管東東去了實驗班，隻聽說雲美女表白未遂，但沒想到還有這些事兒。他也用打量禽獸的眼光打量雲非：“雲非，你真的過分了。”

　　雲非拿手擋住臉，心虛道：“誰讓她佔我便宜來著……”

　　眾人：“…………”

　　蘇秦語重心長對他說：“非非，你這樣做是不對的。明天晚上回去晚自習，你跟人家於雯道個歉，你這樣做，也太過分了吧？”

　　“我……”雲非點頭嗯了一聲，“好。”

Advertisement

　　他們點的牛排上來了，大家邊吃邊聊學習狀況。

　　孟思思說：“對了蘇秦，下午我們就不去看電影了。今天下午，我們約了東東一起去他們家寫作業，時老師在給他輔導呢，他答應讓我們也去聽聽。”

　　蘇秦表示疑惑：“你們？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

　　“你不知道吧蘇蘇？”孟思思解釋說：“每周日下午六點鍾，學校開了補習班，我、言一曉、雲非、東東在同一個組。東東是組長，因為咱們每個月都要一次小測驗，東東這個組長呢，有義務帶動我們學習。這不是時老師給他補課嗎？所以我們也去聽聽，說不定會有幫助呢。”

　　蘇秦一聽是在管東東家裡，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她一臉遺憾說：“哇，你們都走了，那下午誰陪我看電影啊？東東，介意我一起去嗎？你們有什麼不懂的題，也可以問我嘛。”

　　“蘇蘇，你真的要陪我們上課啊？啊，蘇蘇你簡直天使啊。”言一曉抱著蘇秦胳膊說。

　　管東東抓抓後腦勺，說：“你想和我們一起，很歡迎啊，沒問題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們這個課，上到什麼時候？”

　　管東東回答說：“晚上九點結束，到時候，大家就在我們家吃飯吧。我們家人少，一起吃飯，熱鬧。”

　　蘇秦本來還在想，該怎麼不惹人懷疑地去見管東東的父親，剛好就來了一支梯子。雖然她借著管東東同學的身份，也可以直接去見市委書記，但這樣做，目標實在太大，容易惹人懷疑。但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她和同學們一起去，沒有人會懷疑她是專程去告狀的。

　　*

　　管東東家在南莊別墅，這裡是雲陽市安保最好的小區之一。黎川也在這裡買了一棟別墅，隻是還沒搬進來。

　　他們一進屋，管東東家裡的保姆便出來迎接，帶他們進了屋，進了一樓書房。

　　管東東的書房很大，除了一張班臺之外，還有一張一米八的小型會議桌，平日時老師和管東東就坐在這裡學習。這張會議桌足夠蘇秦他們坐，管東東將書包放下，說：“你們別客氣，坐吧，書本拿出來，時老師還有十分鍾就到了，她從來不遲到。”

　　大家都找了位置坐好，蘇秦左右手兩邊分別坐了孟思思和雲非。幾個孩子開始寫作業，蘇秦便給孟思思講題，雲非吃醋似得扯了扯蘇秦的袖子：“蘇蘇，這道題我也不會。”

　　蘇秦頭也沒回的說：“那你等會，我先給思思講完。”

　　雲非呼出一口氣，心裡頭說不上什麼滋味兒，總覺得自家的東西被人搶走，略難受，兀自做了會兒作業。

　　保姆給他們每人都打了果汁兒，照顧周到。

　　時老師過來，看見蘇秦蠻驚訝地，她放下書本問：“蘇秦，你怎麼也來了？也來上我的課？”

　　“我下午不是約了他們看電影嘛，結果集體放了我鴿子，我下午反正也沒事兒，就過來了。”蘇秦解釋說。

　　時老師點頭，嗯了一聲：“你這孩子，考上大學後，也沒給我打個電話。今天來了可別想跑，你幫我一起輔導大家寫作業，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蘇秦雙手合十，一臉抱歉說：“感謝時老師給我一個當老師的機會！”

　　“貧嘴。好了，開始吧。我先給大家講一道例題，然後和往常一樣，開始做題。現在是三點鍾，我希望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六點鍾吃飯之前，能完成我布置的題目。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大家異口同聲回答。

　　因為學生有點多，後面給大家講題時，時老師確實有些忙不過來，蘇秦便幫著一起輔導。

　　到了晚上六點鍾吃飯，管東東的父母也下班回來了。

　　管母先進來和同學們打招呼，她敲了敲書房的門，衝大家微笑道：“各位，飯做好了，快來吃飯吧。”

　　管母和藹，身材清瘦，穿一身職業套裝，腳上踩了一雙手工鉤織的拖鞋。

　　“阿姨好！”

　　管母話音剛落，蘇秦和其它人一起跟管東東的母親問好。

　　管母眉眼彎彎：“好好好，大家都好，快來吃飯吧，別餓著了。時老師，你也辛苦了，快來吃飯。”

　　大家起身出了書房，又一起進入廚房去洗手，幫著端菜。做飯的阿姨一邊盛湯一邊趕人：“你們都出去，都出去，廚房黎不要你們這些小家伙幫忙，快出去做好等飯吃。”

　　話雖如此，可大家更願意呆在廚房。因為餐廳裡坐著管東東的父親，市委書記雖然和顏悅色，但免不了自帶氣場，同學們膽子小，都有點怕他。

　　大家被做飯阿姨趕去餐廳，管母招呼大家都坐下等餐。

　　管東東父親很和藹，問大家學習如何、問他兒子在學校表現如何。

　　大家都不說話，蘇秦卻笑著開口說：“叔叔，您放心吧，東東在學校挺好的，對同學也不錯。他唯一的不好，就是脾氣太好了吧。”

　　管溫清雙眼含笑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問她：“你也是實驗班的同學？”

　　“以前是。”蘇秦笑著說：“不過，現在不是了。”

　　話頭打開，時老師也接了蘇秦的話，告訴管溫清：“她叫蘇秦，也是我輔導過的學生。這小姑娘，能幹，高一就考上了南大。”

　　管母“喔”了一聲，一臉贊嘆地看著蘇秦：“原來你就是我們東東經常提的那個榜樣蘇秦啊，小姑娘，你可真不錯，有空多來阿姨家裡玩兒。”

　　蘇秦被誇得臉紅，一臉不好意思說：“我也是運氣好，恰好考上了。”

　　管母問她：“蘇秦啊，你父母有你這麼優秀的女兒，應該很自豪吧？女兒才上高一就考上南大，你的父母應該也是個了不起的人。”

　　蘇秦笑容有點苦澀，也不忌諱曾經的經歷，她搖頭說：“我爸爸是個混蛋。”

　　她眼眶微紅，垂首哽咽。

　　飯桌上因為她的一句話，氣氛變得嚴肅。管母見小姑娘哭了，趕緊扯了張紙巾遞過去。

　　蘇秦結果紙巾，擦了擦眼淚：“我爸爸嫌棄我曾經被拐賣，他讓我輟學。他經常打我媽媽，還逼我媽媽離婚。我爸爸和我媽離婚之後，媽媽一個人努力工作供我讀書。我也是遇見了很多好人，才有今天。當初在深山，如果不是來支教的老師救了我們幾個姑娘，我可能現在……還在深山裡給人生孩子。山裡那段經歷，是我永遠不敢忘記的噩夢，我真的好怕……好怕有一天還會回到那裡。”

　　她話音剛落，勾起了孟思思那段痛苦的回憶。孟思思也眼眶一紅，憋著眼淚。

　　管母拍著蘇秦肩背，安慰說：“孩子，別怕，現在有新生活了，以後常來阿姨家裡玩兒。這種事，也不會再有了，現在咱們雲陽市很安全。”

　　蘇秦哭得更厲害：“阿姨，你錯了。”

　　管溫清一直皺著眉沒有說話，默默地飲茶。

　　管母還沒說出安慰的話，隻聽小姑娘又說：“前些天，我們班二十名同學去桑棗鎮工廠參觀工廠的完整工藝，可是沒想到，在中途，人販子拐走了我們班的男同學王飛航。當時我帶了我們家狗子一起去的，我們家狗狗對王飛航的味道熟悉，所以警察追蹤人販時，我也就義不容辭帶著狗狗去了。我們一行十個人，一起追進了桑棗鎮後山。我們本來以為，他們就隻有三個人販子，沒想到……”

　　她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流，臉色煞白，渾身都在發抖。

　　管母離她很近，見小姑娘嘴唇發白，額間還冒了一層細密的汗，立刻握住她的手，發現小姑娘的手冰涼。

　　管東東忙追問：“然後呢？你的同學，找到了嗎？”

　　她點頭，繼續說：“我們本來以為隻是三個人販子，結果沒想到跟著狗一路追蹤，居然找到了一個人販子窩，那裡被關著十五個被拐來的人，男女都有，最小的才五歲。更喪心病狂的是，後面武警來了，他們居然拿槍抵著十五名人質的頭，要求武警大哥拿兩千萬贖金和一架直升機。後面……”

　　後面的事情蘇秦也大概講了一下，形容地各種驚心動魄。

　　她吸了口氣，將聲音平復下來，又說：“那天，恐怕是我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噩夢。我隻要一想著，他們拿槍抵著王飛航、甚至小孩的頭，我晚上就害怕地睡不著覺。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經歷電視劇裡的情節。也會永遠記得，當時那個人販子說……十分鍾擊斃一個人質的話。”

　　蘇秦最後終於泣不成聲，趴在管母的懷裡哭起來。

　　管母也被這孩子的敏感行為嚇了一跳，她隻是問了一句，她怎麼託盤交代這麼多呢？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眼丈夫，然後拍著女孩的肩背安慰。

　　飯桌上，管溫清沉默地打量著小姑娘。其它人都震驚了，陷入一片沉默。最後還是言一曉打破僵局，問她：“蘇蘇……你不是騙我們的吧……怎麼可能有那麼多槍，那麼多人質，還什麼直升機……太扯了吧。你……”

　　她還要再說話，被雲非掐了一把，立刻閉嘴不言。

　　蘇秦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都清楚。她做事很穩妥，也不是一個浮誇的人。況且，這裡是管東東的家，管東東父親是市委書記，她怎麼可能……當著市委書記的面，瞎編亂造呢？

　　管溫清當然也知道桑棗鎮發生的事，但到他手上的文件、傳到他耳朵裡的經過，卻不如小姑娘敘述的詳細。巧妙地避重就輕，讓他忽略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桑棗鎮以前就出過一次販賣人口中轉站的事，而這一次，不僅卷土重來，居然還有這麼內情！十五名人質，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數字？可偏偏有人刻意隱瞞！

　　管溫情憤怒難當，卻還是壓著極致憤怒吃完了這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