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繼續埋頭吃飯，沉默半晌後說：“好，我出去打工。這次和我一同被救出來的姑娘，也在沿海城市，我可以去找她。從雲陽到那邊的車票，大概兩百八，去了那邊，我需要租房，也需要生活費，你們給我一筆錢。省得親戚朋友在背後戳你們的脊梁骨，讓你們沒面子，我明天就走。”

　　王琳見她答應出去打工，也松了一口氣，柔聲細語問她：“那個姑娘，靠譜嗎？”

　　蘇秦頗為嘲諷地看了眼母親。

　　不靠譜呢又能如何？

　　蘇正國聽她這麼說，也平靜下來，說：“家裡也沒多少錢，我們隻能給你一千塊。”

　　“ok，夠了。”蘇秦吃完最後一口飯，起身說：“那就這麼定了，明天我就走，我也怕被人戳脊梁骨。我進房間收拾東西，你們準備好錢，我待會出來拿。”

　　看著女兒走進房間，夫妻倆面面相覷。

　　王琳說：“正國，你有沒有覺得女兒變成熟了很多？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蘇正國抽出一支煙，點燃，吩咐妻子：“快點吃飯，收拾完，去給蘇蘇拿錢。她離開雲陽對她也好，省得親戚鄰居說三道四。”

　　王琳點頭，覺得丈夫說得有道理。

　　*

　　第二天早上五點，父母還沒起床，蘇秦就背著包，拿著錢離開了家。

　　王琳最先醒來，看見女兒留在桌上的信，眼眶不由一紅。

　　到底是親生女兒，身上掉的肉，說不心疼是假的。

　　此去一別，恐怕很多年都見不到她了。她正傷感，扭頭看向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生的兒子，心頭更是悵然。

　　好在那個女人已經死了，這個小男孩現在是她的兒子。這麼一想，她仿佛也沒那麼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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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她還有個兒子。

　　*

　　蘇秦沒有離開雲陽，先去老城區租了一個單間。

　　小區位置偏僻，她租的單間在頂樓，逼仄晦暗，一個月房租120塊，目前為止還能承擔。

　　蘇秦放下行李，簡單收拾了下自己的小窩。她從家裡帶了床單被套出來，不用再買新的，鍋碗瓢盆去附近批發市場買了些便宜的。

　　她現在已經上高一，前世高中的課程，她已經學了一遍，都刻在腦海裡。她想先休學兩年，賺夠自己和雲非的學費，兩年後再回歸校園也不算晚。

　　安頓下來後，蘇秦去附近商業街找工作，她想找一份賣衣服的導購工作。

　　這幾年十五六歲姑娘出來打工的比比皆是，也沒人嫌棄她是未成年。蘇秦逛了很多家服裝店，最後選定了一家叫“戀戀心語”的服裝店。

　　她選定這家服裝店有兩個因素。

　　第一，老板娘足夠年輕。

　　第二，老板娘選款的眼光不錯，店裡的衣服賣起來不會太困難。

　　現在是2006年，前世蘇秦家裡堆積了各個年代的時尚雜志，如果她記得沒有錯，今年夏季應該會流行雙排扣的娃娃衫，燈籠袖口衣服和喇叭牛仔褲。

　　其他店的衣服都中規中矩，沒什麼設計感和流行元素。隻有這家店的衣服，趕上了06年的所有流行元素。

　　這間店新開張，門面不大，人流量也少，和其它服裝店比較，相對冷清。

　　現在是四月份，天氣回暖，大街上有人穿羽絨服、穿毛衣，而這個老板娘卻已經穿上了露臍短袖和喇叭牛仔褲。

　　老板娘一頭爆炸卷法，坐在塑膠板凳上，翹著二郎腿打量著土裡土氣的蘇秦，問：“隔壁店也在招人，他們店人流量不錯，我們店幾乎沒讓光顧，你為什麼不去隔壁，要來我們這兒？”

　　蘇秦打扮土氣，神情卻淡然自若，她露出一個服務式的得體笑容：“我看了上個月的《vogue》，雜志上面的很多流行款，你們店裡也都有相應的仿款，我相信等再過半個月，咱們店的生意一定會不錯。”

　　“呦喂，你小姑娘還看《vogue》？”

　　老板娘對她刮目相看，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土妞，居然也看那種國際時尚雜志。

　　就憑小土妞欣賞她選款的眼光，老板娘當下拍板定下蘇秦，並給她開800底薪，有提成，管中午一餐，讓她後天來上班。

　　老板娘問她：“對了，你有身份證嗎？去對面復印一份給我。”

　　“有的。”蘇秦雖然未成年，但她滿15歲的時候就已經辦了身份證。

　　工作和住處落實，蘇秦又拿著警察給的地址，去找雲非和雲琴。

　　她從東城跨越到西城，來到了一個老舊的職工小區。

　　這是以前國企電子廠給職工分配的宿舍樓，很多退休老人都住在這裡，雲琴的外婆也不例外。

　　來到301門口，蘇秦摁響門鈴，來開門的卻是一個三十左右的年輕女人。

　　女人問她：“你找誰？”

　　蘇秦往裡看了眼，問她：“我來找雲琴姐，請問，她在嗎？”

　　“琴琴啊，她不在，帶著兒子走了。”

　　蘇秦問：“那您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女人搖頭：“不知道，大概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第16章 頭條

　　永遠不會回來了？蘇秦在門外愣了一會, 又問：“那您是他們的什麼人？”

　　女人說：“這房子是我家老公買的，這裡的主人原先是一個老奶奶, 也就是雲琴的外婆。後來雲琴失蹤後，奶奶的兒子就把她接走了, 聽說是享福，住大別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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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路上，蘇秦走在街上，心裡空落落地。

　　雲琴的外婆是沒有兒子的, 老婆婆孤家寡人一個。那麼，是誰接走了老婆婆, 雲琴和非非, 又去了哪兒呢？

　　2006年, 雲陽市的街道陳舊, 市中心很多商廈還沒修起來，沒有19年後敞亮。

　　蘇秦走在街上，經過電話亭, 頓了一會, 給孟思思打了一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孟思思家裡的保姆，叫了聲“小姐, 有人找”，女孩立刻從保姆手中搶過了電話。

　　“喂，是蘇秦姐嗎？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555555……”小姑娘的聲音嬌聲嬌氣，又說：“對了, 你現在怎麼樣？你回家之後，你爸媽是不是特高興？我跟你講哦，我回家之後，我哥哥姐姐，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快把我寵上天了，這才回來一天，他們就給我買了好多吃的喝的穿的，天，我以前怎麼就覺得，我是家裡的團寵呢……”

　　聽見她很開心，蘇秦也跟著她開心，說：“很幸福啊，真羨慕你。”

　　小姑娘又說：“哦對了，我明年中考，可能會考雲陽中學，蘇秦姐，你在哪個學校啊？到時候我們可以經常見面了欸。”

　　“雲陽高中嗎？這所中學很難考。”

　　雲陽高中是全省第一的高中，這所高中的大、小火箭班，98%能去全國頂尖的兩所大學：南大和清大。

　　孟思思說：“加油吧，我爸說了，如果成績差在10分以內，就交錢供我進去讀！所以我這一年，我要好好考試！爭取能進去！到時候，我就可以經常來找你玩兒啦！”

　　如果蘇秦沒有記錯，1分是一萬塊錢，10分是十萬。

　　在2006年的社會，十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可見，孟思思家境確實優渥。

　　蘇秦和雲非失去了聯系，原先打算供他讀書的想法破滅，天大地大，找一個人太難，目前她隻能先強大自己，以後有了條件，再找雲非母子。

　　聽孟思思這麼一說，她居然也想去試試雲陽高中。

　　前世，她初中成績全校第一，可離雲陽高中的錄取分數線，卻差了三十分。

　　如果在雲陽高中有熟人，倒是可以破格進去考試。可惜，她現在孤家寡人，誰也不認識，所以她隻能先攢夠了高中學費，再去找初中班主任商議重新中考的事。

　　孟思思聽見電話那頭的蘇秦沉默，察覺到什麼，問她：“蘇秦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蘇秦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況。

　　孟思思氣得在電話那頭摔電話：“你爸爸媽媽太可恨了！蘇秦姐，這樣，你來我家，我讓我爸爸認你當幹女兒，以後那個家，你就不要回去了！我讓我爸爸供你讀書。”

　　“不用了。”蘇秦說：“我現在有了別的打算，不過你也放心，我不會放棄讀書。”

　　孟思思：“蘇秦姐，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如果不是你，我們也出不了村。我想報答你，我欠你一個人情。”

　　“如果你非要還這個人情，留著以後，總有機會。”蘇秦握著電話笑了一聲，“哦對了，你有文梅的電話嗎？”

　　孟思思：“沒有啊，不過她有我的電話，等她回了家，應該會打電話給我。你有什麼話，要我轉答嗎？”

　　蘇秦想了一陣，然後說：“嗯……你告訴她，逆境不糟糕，放棄自己，隨波逐流才是最糟糕的。我們都不是幸運的人，於我們，人生最大的低谷是餓死，其它都不值一提。想要達成目標，必定歷經磨難，任何時候都不要輕言放棄。”

　　“好，我會轉告她，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啊，你要是有困難，就給我打電話，借錢什麼的也是可以的，我自己有個小金庫，不少錢呢。”孟思思說。

　　“好的，我掛了。”

　　掛斷電話，蘇秦順手在郵亭買了最近幾個月的報紙，和時尚流行雜志刊物，又去市場買了一把兩塊五的掛面，和一把便宜的青菜，回了出租房。

　　房間被蘇秦收拾的整齊幹淨，窗戶掛上了碎花床單，勉強當個窗簾，可觀性也不錯。

　　爐灶在陽臺，她簡單煮了碗面，回到屋裡，開始看這幾個月的報紙和刊物，開始接受這個舊年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