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來九公主也有這樣柔軟的時候,可裴大人隻是不動聲色地扯出他的袖子,眼見九公主的臉色一點點地變白,她是哭著離去的。裴大人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那雙眼又柔和地看向我。
我擺了擺手,意思說是沒關系。
裴大人才轉身離去,急匆匆地去安撫那尊貴的九公主。
我在藏書閣的案桌上看書,不小心睡著了,卻是被煙嗆醒的,遠遠地燎起了大火。我用大袖捂住口鼻,然而火意四起,我往高處跑,卷集被火舔舐,一瞬間就沒了蹤影。我不免吸入塵煙,想大聲呼喊,然而我——不過是啞巴,我連求救的資格都沒有。我咳嗽得滿臉都是淚。
我最終跌落在角落中,神思昏昏沉沉,眼睛被燻得睜不開,我抱緊自己,幾乎昏沉過去,真是燙啊。然而這炙熱中,我卻被擁入一個清涼的懷抱之中。我下意識地湊近他的頸間,他略略頓住。
避過燎火,穿過坍倒的梁柱,我想再一次睜開眼,卻是不能。我眼睛太痛了。
直到闖到外頭,我再一次有意識,是被這幹淨、平常的空氣喚醒的,後頭是燒成一片的閣樓。我竭力地睜開眼,卻頓住,抓著我的人,原來是裴大人。
我不知道自己期盼什麼,隻是心裡難免失望。
裴大人撫著我的背,輕聲地我說:「公主,沒事了。」清淡的聲音裡卻帶了讓人十分安心的感覺,我放松了下來。
我又昏了過去,再醒來已是在我寢宮的床上,父皇就坐在我的床邊,蒼老、肥胖的臉上露出了疲態,像是守了很久的模樣。我睜開眼,父皇替我掖了掖被角。
「十七,還疼不疼?」
我眼淚一下就漫了出來,十七,你疼不疼?
我從未說過疼,我是啞巴,說不出來。
我從未說過疼,沒人問我一句,疼不疼。
這場在我眼裡虛幻的夢,一點一點地真實了起來,我顫著唇,輕輕地喚一聲「父皇」,隻是沒有聲音,這樣無聲地做著。
我搖搖頭。父皇伸過手來順了順我的長發,臉上露出一點凌厲來,他說:「這樣的事,朕保證,不會再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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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拉過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一筆一畫地寫下了九字,我想見令九,父皇疑惑了兒,這才想起來,淡淡道:「護主不利,去領罰了。」
我搖搖頭,不是的,令九很好的。
我還要說話,父皇卻揉了揉眉心,擺了擺手,他守得倦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我被記名在了皇後的名下,那是個端莊總是含笑的女人,我不知道我的生母長得什麼樣,自小被丟在冷宮裡像野草一樣生長,九公主有的東西很多,我羨慕她的恣意自由,也羨慕她有那麼一個母親。
九公主因為上次掀我桌子的事情,被皇後娘娘知道了,罰她禁足一月,還要抄許多卷書。
這禁足的一個月裡,皇後時常把我帶在身邊,連接見朝廷命婦時也把我帶在左右,人人都不許再提我一句不好,甚至許多人為了巴結我,還都去學了手語。
人人都說,十七公主除卻不會說話之外,真是這宮裡最好的姑娘了。
裴大人遇見旁的人用手語和我溝通,擰著眉苦惱地說:「十七公主太受歡迎,這樣我都不是唯一能和你這樣說話的人了。」
我睜大眼睛。
他才彎眼笑了:「不過這樣不是很好嗎?十七公主,本就該在陽光之下。」
我真心實意地露出一個笑來。
我貼身的婢女都知道,十七公主近來有個癖好,夜裡喜歡吹笛子,曲不成調的。父皇說,令九不日就能回來;我求了情,父皇說罰得並不重,隻是犯了錯不小懲一番,隻怕規矩立不下。
不日是幾日?沒人能告訴我。
但是我想,隻要令九回來了,聽見我的笛聲,肯定會來看我。
天上的月亮漸漸地變圓了,我倚坐在窗上,手裡的笛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著。白日裡精力耗費太多,我有些昏昏欲睡,打了個瞌睡就要往前面栽下的時候,一雙手卻接住了我。
是我熟悉的清竹味,我一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十分高興地環住了他的脖子,如果我能夠說話,一定快樂地喊一聲,令九!
令九頓住,我手下的身軀在一瞬間好像有些僵硬住了,連攬在我腰間的手都有些無措,他怔了一瞬,才微微地側過臉去。
天上的月亮圓圓的,我看見我和令九的影子被小小地投在地上,我的臉蹭著他溫熱的脖子,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放開環住他的手。
令九把我重新在窗臺上放好,我才看見他的模樣,他戴了半枚面具,露出弧線優美的下颌,那出鞘劍般的冷厲,此刻不知何緣故,竟然流轉著柔和。
他生得高,但我坐在窗上,卻生生地和他持平,看見他像夜色一樣寧靜的眼睛,我的手微微地蜷起,不知道這樣簡單的注視為什麼這麼緊張,可是我又是那麼歡喜。
蟲鳴聲聲,我伸出手摸上他那半枚銀色面具,令九按住我的手腕,聲音微啞:「公主,不要碰。」
我頓住,手收回來,手腕上還殘有他的溫度。我興致勃勃地把窗邊掛著的鳥籠拎出來給他看,雀兒還沒睡,已經恢復得好很多了,我把這隻醜雀兒捧出來,胖嘟嘟的一隻。它也不飛,就這樣乖乖地在我的手心。
我把它給令九看,我把它照顧得很好。令九伸出一隻手指來,輕輕地戳了戳它的肚子,它猛然一抖,倒是把令九看得一怔,我笑起來。
我把它往天上一送,這隻小雀也就「撲稜」著翅膀飛走了,隻留下一個光禿禿的籠子。
令九掀起眼看我,有些不解,他像是要說,那隻雀兒本就是撿來陪我的。
我扯住他一點袖口,笑彎了眼,可是不用呀,我有令九陪,就夠了。
他看著我落在他衣袖上的手,很快地側過臉去,耳後攀上一點紅痕,他把我放到一旁的笛子取過,輕輕地吹著。我的腳輕輕地晃動著,倚著窗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啊月亮,你知道我此刻的快樂嗎?
令九啊,令九。
九。
4
令九回來了,貼身服侍我的春桃大了膽子和我說,公主近日瞧起來開懷不少。
我彎著眼點點頭。
已經是五月裡了,春末入夏的時候,我向來隻穿素淡的衣服,今日挑揀衣服時卻頓了頓,選了件鵝黃色的衣裳。
春桃年紀不大,剛入宮也不久,和我道:「鵝黃色顯得公主十分輕靈呢。」
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耳根發燙,是因為我覺得令九也看得見嗎?
我按例去皇後宮裡,因為有些誤了時辰,路上不小心絆了一跤。皇後娘娘待我很親近,把我招呼過去,親自幫我解了發髻重新梳頭。我的頭發生得很好,烏黑、順亮,娘娘一邊感嘆自己年歲易逝,一邊和我道:「說起來也是本宮這些年疏忽了你,日日裡吃齋念佛,忘了顧全你了。」
我連忙搖搖頭。
她被我慌張的樣子逗笑起來,紅色的蔻丹捂著嘴:「宮裡很少見你這麼純善的孩子。棠儀要是有你這麼乖巧便好了。」
皇後娘娘為我簪好頭,從銅鏡裡打量我:「我們小十七,真是個漂亮的姑娘。」
她話還沒說完,從身後就傳來九公主棠儀的聲音:「母後,你怎麼給她梳頭!她這般低賤。」
皇後娘娘少見地沉下臉:「十七已經記名在本宮名下,便是棠儀你嫡親的妹妹,你這般說話,是還要再禁足一月嗎?平日裡教你的禮儀都讀到哪裡去了?」
棠儀向來明豔,那眉眼裡卻黯淡下去,簡直要掉下眼淚來,話是對我說的:「裴大人你要搶,父皇的寵愛你要搶,現在連母後你都要來爭一爭,宮裡宮外你的風光都比過我了。」
她恨恨道:「我真是後悔。」
我兀自有些好笑,後悔什麼呢,後悔曾讓侍衛欺侮我,卻讓父皇想起了我嗎?
我起身告退,皇後娘娘摸摸我的額發,安撫了我幾句,冷下臉讓九公主留下訓誡。
我又被傳召到父皇身邊,父皇年老,頭總是疼,我和太醫院的醫女學了許久,按穴的手法很是熟稔,行過禮之後便走到小憩的父皇身後,為他揉起太陽穴來。
父皇閉著眼睛:「棠儀太過驕縱,你別往心裡去。」
我點了點頭。
父皇把邊上的碟子往我面前一推:「閩南新送的荔枝,棠儀很愛吃,想來你也是,朕已經派人送到了你宮裡一些。」
我想用手勢作謝,然而想起父皇是閉著眼看不見的,又訥訥地收回手。
我離開殿門時遇見了裴大人,他一笑如浮雲滄浪,手指如同蒼白的蝴蝶翩飛。
「公主穿鵝黃很美。」
好聽的話誰都免不了高興。
我夜裡睡前吃了幾顆荔枝,果肉雪白,卻夢裡朦朦朧朧地發熱起來。從前在冷巷為了活下去,我是什麼都能吃的,到頭來,卻是吃這麼嬌貴的東西卻適應不來了。
夢裡我又成為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十七,沒有父皇、沒有春桃、沒有裴大人,還有個很重要的人,我記不得了,我什麼都抓不住,我痛苦得大哭,老鼠在腥臭裡鑽來竄去。
我在叫九。什麼九,我忘了,我隻記得一個九。
我感覺自己漂泊在池塘底,就要被暴雨打壞。
然而朦朧之中,有人攥住我的手,是溫熱而幹燥的,像是陽光漏進縫隙。
他在我耳邊喚我,平穩而安靜。
他叫我:「公主。我在。」
我在,令九在這裡。
我不哭了。真好,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我的燒第二日便退了,我的枕邊多了一朵滴溜溜帶著晨露的花,是輕盈的鵝黃色。
皇後尚佛,宮中常有高僧來訪。我陪著皇後禮佛,拜倒在佛像前,皇後祈佑國泰民安,九公主祈佑早日討得裴大人歡心。
我閉眼,許願,我想同令九,長長久久。神佛,你聽見我的聲音了嗎?
我想要令九,不做光的影子,他是我的光,卻不得不委身陰暗。
我隨皇後出佛堂時,卻被高僧從後面喚住,我停住腳步,我往回走,手裡捏著那枚剛剛求得的平安符,高僧把我剛剛抽中的籤遞給我,低語道:「公主恐怕有大兇。」
我睜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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