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反問道,心裡沒由來地湧上怒火。
沈衿染知道沈種的心意,沈種的大姑把他們當作一對,就連沈種本人,也一直喜歡著沈衿染。
被蒙在鼓裡的人隻有我。
可我不明白,他既然喜歡,為什麼不能夠堂堂正正地追求?
為什麼和我結婚?
又為什麼在我問他有沒有過喜歡的人時,說沒有?
「沈種,我隻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之前說你從沒有過喜歡的人,是真的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
沈種想起什麼似的,露出一個柔和的笑:「也不算是真的。」
親耳聽到沈種說出來,我的心竟然在此刻神奇地安定下來。
電話來得恰到好處,沈種不知聽到什麼,面色凝重。
他拔腿往外走,到門口折回來囑咐我:「今晚不用等我,好好休息,有件事,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好。」
我釋然地笑了一下,說:「沈種,等你回來,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我在窗邊望著沈種的車閃著燈離開別墅,傍晚的天色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更黑沉——今晚會有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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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後我總覺得睡不夠,今晚卻怎麼也睡不著。
腦海中不停地閃過各種畫面,我們一同在園中散步,他說沈夫人以後請多指教,在我熟睡的深夜落下意味不明的吻……ŧùₑ
沈種曾經說過,他沒有喜歡的人。
於是我天真地以為,總有一天,沈種會喜歡上我。
我把那份感情埋進了罐子裡,期待有一天它能夠釀出醇厚的香氣,直到現在那蓋子被現實毫不留情地擊碎,我後知後覺那裡面隻有苦澀的壞掉的氣味。
驚雷「轟隆」一聲,閃電把大半邊天都撕裂。
我的心無端慌亂,幹脆起來,去書房看那隻保險箱。
沈種的密碼大多是日期,但要從那麼多日期中找到與正確答案相符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試了幾次無果,我準備放棄時,突然想起沈種曾提到過高中畢業典禮,他說那一天對他有某種特殊回憶。
0610。
密碼正確。
保險箱裡有幾份資產文件,還有舊報紙和照片,以及財產轉移的文件等。
照片上是我不認識的一家三口,最中間的小女孩兒輪廓透出一股熟悉感,而底下的報紙是關於陳氏家族總裁偷換材料中飽私囊畏罪自殺的報道。
可另外的文件卻直指與此完全不同的另一事實。
一瞬間,所有的線串聯到一起,荒謬的真相迫不及待浮出水面——
「嗡嗡」。
放在一旁的手機振動起來,來電顯示是沈種。
我迫不及待接起:「喂。」
電話那頭是陌生的男聲:「請問您是車主沈種的夫人嗎?車主在環雲山路發生車禍……」
12
雨夜裡行人少,醫院的人更少。
手術室的燈交替閃爍著,長長冗道裡靜悄悄的,隻有灰藍色的椅子和白慘慘的牆。
沈衿染狼狽地坐在地上,身邊蹲著的年輕男人摟著她的肩輕聲安撫。
她長發散亂,身上也有不少擦傷和血跡,聲音喑啞:「是我誤會了他。」
沈衿染失魂落魄地捂著臉:「我一直以為,他也是害我父母的兇手之一,沒想到……」
【嗚嗚還以為哥哥是反派,沒想到是他和反派們在一起Ṫū́⁷是為了搜集證據。】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一定要醒過來啊……】
【更好嗑了怎麼辦?】
……
彈幕像轟然炸開的油鍋,一條條飛速滾過。
我沒有絲毫餘力關心,雙手合十虔誠禱告,隻求沈種平安。
手術進行了將近 12 小時,沈種尚未脫離危險期,留在重症監護室。
警方調查此次事故發生是因為有人在沈衿染車子的剎車上動了手腳,車子險些直接衝出護欄,被沈種生生撞了回來。
同時,有證據顯示,意欲謀殺沈衿染的人,涉嫌當年沈衿染父母身亡的車禍案。
兩案並立,同時調查,短短數月,牽扯出的涉事人員不下五十位,當年的真相經由證據和涉事人員的口供拼湊完整,重新大白於人前。
20 歲的那年,沈種選擇獨立創辦公司,世交的陳家叔叔陳鋒,也就是沈衿染的父親,聽到消息,主動邀他合作。
這個項目沈衿染的大伯也參與施工監督,他為了多吃回扣,私換材料商甚至沒有做好工人安全防範,在建的樓中途坍塌,致兩死一傷。
她的大伯封鎖消息,對外宣稱是腳手架意外松動。
陳鋒為人正直,即使是手足兄弟也不願包庇,勸他自首,從輕處罰。
沈衿染的大伯哪肯聽從,見陳鋒鐵了心不手軟,和與他同流合汙的人買兇殺人,把坐著沈衿染一家三口的車從環山車道撞下,並僱人發布了栽贓報道。
消息一出,頓時鬧得沸沸揚揚。
沈衿染的大伯以疏導她的名義請來了心理醫生,判定她精神受損,年僅十三歲的沈衿染的證詞力度大打折扣。
再加上時值雨季,附近無目擊證人,證據缺乏。這樁案子隻能以意外定性結尾。
沈種那時在國外,他得知消息匆忙趕回,相關經濟證據已經被沈衿染大伯等人抹了個幹淨。
他仍舊查出蛛絲馬跡,所以請父母以故友至交的名義收養沈衿染。
她的大伯樂得甩掉包袱,答應得痛快,甚至十分感謝沈種,與他關系不錯。
沈衿染深信父母是為人所害,一直不遺餘力地找證據。
而陳家大伯找來的殺手嗜血殘酷,一直對未能斬草除根而深覺後悔。
從前沈衿染甩不開沈種派來保護的人,而她回國後動作太大,過於惹眼,再次被盯上。
殺手在她的剎車上動了手腳,誘她去環雲山路。
接到消息的沈種火速趕過去,堪堪把沈衿染的車撞停,自己的車卻在湿滑的路上控不住,甩了出去。
沈種早就派人牢牢盯緊那個人,因此事發後兇手行蹤才能快速暴露,被抓捕歸案。
他成功了,這些年收集的證據足夠讓那些人被繩之以法。
可是,現在的沈種,卻沒辦法親眼看看。
沈衿染愧疚地把這些歷歷道來。
我吻著沈種蒼白微涼的手,內心隻有一個念頭,希望沈種醒來。
13
沈種是在第四十三天夜裡醒過來的。
許是之前睡過了頭,我近來一到夜裡就精神百倍。
沈家父母雖不想讓我陪房,但拗不過我,把沈種轉到了有套房的私立醫院。
我闲時就和沈種說說話,有時候給他唱兩首歌,有時候和他商量寶寶的名字。
這天也是如此,我趴在床邊小聲哼哼地問他那天到底想和我說什麼,再不醒過來我可就不聽了。
一隻溫熱的手撫上我頭頂,極輕地摸了摸。
猝不及防跌進那雙不能再熟悉的眼睛,我大腦狠狠宕機,好半天才猛地按響床頭鈴。
沉寂已久的病房,因為沈種的蘇醒,像過了年一樣熱鬧起來。
舉著水果鮮花禮物前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沈種養病不見客,讓保鏢把烏泱泱一群人都攔在樓下。
病房裡隻有我們兩個。
沈種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碰了一下我的肚子:「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事情嗎?」
是也不全是。
我心虛地轉問起他那天想和我說的是什麼。
沈種用不在意的口吻說:「比起阿槐給我的驚喜,我想說的小事不重要。」
不重要也要說。
我可是等了整整 43 天呢。
沈種這個八風不動的霸總難得害起羞,支吾了好一會兒:「高中畢業典禮那天,你想要我襯衫紐扣,結果拿了袖扣就跑了。
「我找了你半天,還是在榮譽牆上看到了你,然後……然後我拿走了你的證件照。」
短短幾句話裡,要素過多。
我一時不知道該驚訝哪一件。
我和郝文一度以為證件照是被哪個變態偷偷拿走了,罵了足足兩個星期。
今天才知道,原來那個「變態」居然是沈種?
我張了張嘴,問出口的是:「你一直記得袖扣,那天為什麼不說?」
「我以為你早就忘了,畢竟過去那麼多年。那天看到袖扣我也很意外,隻是關於陳叔叔的事正查到關鍵期,想等一切水落石出,塵埃落定之後再告訴你的。」
「那你留著我的照片,是,是……」
是為什麼?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沈種一笑:「你拿了我的袖扣卻連名字也沒說一聲,我就想著拿走那張照片當作回禮。」
我心裡有點失落:「哦。」
「但是你——」沈種目光堅定,「阿槐,無論是過去隻有一瞬間的悸動還是這幾年以及長遠的未來,我喜歡的人,都是你。」
「那你為什麼從來都不關心我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喜歡一個人不是想要時時關注她嗎?
沈種孩子氣地撓撓頭,猶豫道:「這個,你不擔心我管太多嗎?我之前聽你和郝文聊天,她說我這樣的老男人一定古板又啰嗦,你做什麼都不會自由,肯定會忍受不了多久的。」
依稀記得,郝文確實說過這話。
所以沈種不過問, 不是因為不關心, 而是因為擔心我厭煩?
久違的彈幕又炸開了, 這回成了禮炮的花。
【前面嗑邪教的我忍你們很久了,這才是官配!】
【我們官配就是最屌的!】
【居然是純愛,甜死我了!】
【我早就說過了,他一定很愛她!】
有種在直播並被人圍觀的羞恥感,我拿手扇風:「我、我下去走走!」
被擋著的人群外遠遠站著沈衿染。
或許這麼叫不合適,她重新改回了陳姓,在那天陪同身側的男人,陸家太子爺的幫助下,迅速捏住了陳家。
沈衿染來過幾次,但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和沈家父母也話語不多。
原先滿是誤會的時候, 她和沈家人親密無間, 如今一切都解開,反倒顧忌重重。
我們不約而同地坐在了同一張長椅上。
「抱歉。」
沈衿染低聲說。
我搖搖頭, 這聲抱歉應當受的人,不是我。
「我也對不起你。」沈衿染坦白,「我知道你對我哥……沈種來說, 非常重要,所以有意接近你, 甚至想用你要挾他。
「你誤會他喜歡我的時候, 我也將錯就錯, 想讓你把他保險箱裡的東西拿出來給我。」
我抿唇不語, 說實話,沈種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定的時間裡,我曾經恨過她。
可這恨也沒有由頭。站在她的立場上, 所作所為雖不算光明磊落, 但對她來說, 能選擇țů₃的並不多。
「小染。」
我仰頭看向沈種所在的病房, 隻拉了一層薄紗的窗簾後影影綽綽,好似有人停留望來。
「你知道你哥哥想對你說的話是什麼嗎?」
沈衿染手掌緊握成拳:「是什麼?」
「他說,希望你不要長久停留在那陰影裡。」
沈衿染眨眨眼,一滴滾燙的淚珠滑了出來。
「好,告訴哥哥,我會的。」
她擦去湿潤的淚痕, 露出一個耀眼無比的燦爛笑容。
她真誠地說:「祝你們幸福, 長久。」
我把話原樣帶回去,沈種表情不見輕松。
這個結果乍看已經足夠好了,可有不必走到如今的辦法。
沈種有懊悔:「如果我當時不是隻擔心她卷入這些,而是直截了當地把真相告訴她, 她會不會不用獨自用仇恨支撐那麼多年?」
這隻是一種可能。
可沒人能確定另一條路通向的結果,誰也無法往返。
我們隻能好好走向未來的路。
「對了,沈種。」
我笑吟吟地捧起他的臉,打下一個烙印:「剛才有句話忘了說, 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一直都喜歡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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