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會的。
「池焰,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丟下你。」
風聲中,稀稀疏疏的腳步已經近在咫尺,幾乎就在我們的帳篷之外。
帳篷裡,我攔在池焰身前,手中緊緊握著便攜無煙爐,準備和熊殊死一戰。
突然,帳篷外轉來ƭũ⁼一聲:
「喵——」
18
看著帳篷外的小貓,我愣在原地。
而池焰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捂著肚子,幾乎笑出了眼淚。
直到此時,我仍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早就知道?」
我這時才終於冷靜下來——高檔別墅區,怎麼可能有熊呢?
池焰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從一旁的背包裡翻出一袋魚幹。
他將一條小魚幹丟給小貓。
小貓嗅了嗅小魚幹,然後邁著貓步走進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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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蹭了蹭池焰,讓池焰撸了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兩下,這才扭頭叼起小魚幹。
目送小貓慢悠悠地消失在了山間草叢中,我的心跳終於平復下來。
見我正瞪著他,池焰慢悠悠地拿出遺願拼單,從容地劃去了第五條——「真正開懷地大笑一次」。
他微笑著說:
「雖然小熊抓不到魚、找不到工作,但小熊給別人帶來了希望和快樂。
「小熊有親人,有朋友,有明天……
「小熊活著才不會沒意義,小熊會一直快樂下去。」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擠在一個小小的帳篷裡,我們之間的氣氛突然有些微妙。
最後,池焰看了眼時間,打了個哈欠。
「我有點困,先睡一會。
「等破曉了,記得叫我。」
池焰的身形高挑,直接側頭將腦袋靠在了我的頭頂。
……
我們很幸運——今天山上的空氣很好,天氣清醒得像一場大病初愈。
我推了推身邊睡得正沉的池焰。
「看,池焰,破曉了!」
池焰動了動,睜開了眼。
那一刻——旭日東升。
太陽是光線的熔爐。
紅色的火焰灼燒著地平線的邊緣——絢爛的色彩如同一支支羽箭,驟然刺穿了一切陰霾。
池焰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這一幕,久久無言。
過了很久很久,我才聽到他輕聲的喟嘆:
「我之前怎麼不知道……
「原來日出,能美成這樣。」
19
我從物資裡翻出一張空白畫布,將它和顏料畫筆一起塞進池焰的手中。
無需多言,池焰立刻畫了起來。
他的手一直在顫抖,畫面上的線條歪七扭八,非常抽象。
但池焰並不在乎,而是飛快地填著色。
很快,整幅畫面幾乎完成,唯一的留白處——是太陽。
見狀,我有些惋惜:「抱歉,我沒辦法找來極地雪藻,終究還是留下遺憾了……」
池焰輕輕搖頭:
「沒有遺憾。」
他拿出一根全新的筆刷,然後用一旁的無煙爐的火焰點燃了筆尖。
池焰用燃燒著的筆刷,輕點畫紙上的太陽。
一瞬間,畫布燃燒起來。
耀眼紅色的火焰在畫布上跳躍,仿佛一顆真正的、熊熊燃燒的太陽——正在破曉。
隨著畫布燃燒殆盡,池焰如釋重負地笑起來:
「也許,火焰才是世界上最動人心魄的紅色。」
……
下山的速度快了很多。
我開著車回別墅時,池焰突然讓我停車。
他說:「我想下去走走。」
我見他臉色蒼白,有些猶豫:「還是盡快開車回別墅吧。」
池焰拿著清單:
「隻剩下最後一條遺願了——度過沒有煩惱的完美一天。
「今天的開頭很完美。所以我決定——就今天了。
「在今天,你不能拒絕我。」
我無奈,隻得從車上搬下輪椅,推著池焰開始散步。
靜靜地走了一段,我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喵——」
我轉頭,就見那隻熟悉的小貓正快步向我們走來。
這次,我搶先一步拿出了小魚幹。
小貓吃完了小魚幹,卻又很快跟上來,像是要護送我們走完這段已然不長的回程之路。
快到別墅門口時,我有些得意地說:
「你看,小貓一直跟著我。」
池焰聲音很輕:「喜歡你。」
他話音未落,我直接呆在了原地。
而池焰眼睫低垂,蒼白的臉頰卻有一絲紅暈:
「……我是說,小貓喜歡你。」
「哦。」我突然問,「那你喜歡嗎?」
「嗯?」
池焰一愣,又很快回答:「……我也喜歡小貓。」
我不滿地皺起眉,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聽到一聲焦急的呼喚。
「李盼盼!」
我驚訝轉頭,竟然看到了我爸媽。
媽媽臉色憔悴;而爸爸坐著輪椅,一條腿上打著石膏。
看著我,媽媽有些氣急:
「你不是說你在外企工作嗎?!
「李盼盼,你真是好樣的。
「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培養成大學生,
「是為了讓你窩窩囊囊地給人當保姆嗎?!」
20
我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媽,爸……你們聽我解釋……」
這時,池焰卻開了口。
「阿姨叔叔,是我要盼盼來陪我的。
「我得了絕症,就快死了。
「這幾個月,一直是盼盼陪在我身邊,陪我完成遺願。」
他聲音並不高,卻溫和堅定:
「是她給了我勇氣和希望。
「如果沒有她,我大概早就死了。
「你們將女兒培養得很好。
「她是一個善良、樂觀、真誠的女孩。」
說完,池焰突然捂著胸口,表情痛苦地弓起身體。
這時,一直守在別墅門口的管家慌忙地衝過來。
他一邊跑一邊大喊:
「快!快送池先生去醫院!」
……
抵達私人醫院時,池焰已經陷入了昏迷。
我守在病床前,滿臉是淚。
醫院初步診斷——池焰感染了肺炎。
肺炎,加上漸凍症導致的呼吸肌無力,他必須要切開喉嚨、插管治療了。
然而,病床前,醫生眼神無奈:
「抱歉,在之前籤署的預先醫療決定合同中,池先生要求醫院不得對他進行氣管切開術等一系列治療。」
聞言,我有些恍然——是啊,池焰這麼驕傲的人,當然是不願意自己渾身插滿管子,毫無尊嚴地躺在病床上的。
比起苟延殘喘,他寧為玉碎——幾個月前,浴缸裡那一抹血血色依然歷歷在目。
醫生走後,面色憔悴管家拍了拍我的肩膀,聲音哽咽:
「小李,池先生不願意將病情告訴任何親人、朋友。
「他很固執,隻有你能勸勸他了。」
21
池焰昏迷了三天。
第三天的深夜,我正趴在病床上休息,突然感到有人輕輕勾了勾我的手指。
我立刻睜開眼——然後看到面色蒼白如雪的池焰,正微笑地看著我。
我抹了把紅腫的雙眼:「你……你醒了。」
池焰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微微側頭,看向一片漆黑的窗外:
「已經晚上了啊……
「睡過了一整個下午,也勉強算是沒有煩惱了。
「現在,隻要這個夜晚夠完美,我們就能完成最後一條遺願了。」
我突然有點想哭。
池焰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整整昏迷了三天。
他以為自己還留在三天前——在那個與我一起等破曉的清晨。
我緊咬下唇,拼命抑制著淚意。
我反復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給這完美的一天留下遺憾。
寂靜的單人病房中,隻有儀器的滴滴聲。
池焰突然說:「李盼盼,帶我越獄吧。」
我抬起頭,就見他正凝視著我:
「我們從這裡逃出去,去外面的花園等日出,讓今天更完美一點,怎麼樣?」
在今天,我無法拒絕他。
我推著輪椅,推著池焰來到空曠的醫院花園。
我為他披好毯子,然後和他並肩面相東方靜坐。
寂靜的夏夜,除了蟲鳴與星光,似乎天地之間就隻剩我和他。
過了不知多久,池焰輕聲問我:「破曉了嗎?」
ťü¹他手中捏著那張遺願拼單,正出神地注視著天際,纖長的眼睫顫抖如蝶翼。
我連忙看了看時間:
「還有兩個小時。」
池焰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歪了歪頭,蜷縮著身體,勉強地將頭靠在了我的肩頭。
近在咫尺的耳畔,池焰每一次呼吸仿佛都竭盡了全力。
我聽到他輕聲說:
「我有點困,先睡一會。
「等破曉了,記得叫我。」
我輕聲應下,卻在池焰閉上眼後悄悄側過頭,然後瞬間淚如雨下。
我想問他疼不疼,想勸他接受插管治療……
但最終,我隻是用力地捂著嘴,連嗚咽都是無聲的。
……
不知等了多久,曙光終於劃破夜幕。
我愣了幾秒,馬上驚喜地搖了搖身邊的人:
「看,池焰,破曉了!
「破曉了!」
但這次,他沒有醒來。
……
池焰死在了一個靜謐的夏夜。
天地之間,隻有破曉的晨光照耀一切,仿佛一場盛大的告別。
番外
三年後。
因為遺囑,池焰的死訊被層層封鎖。
因為他的社交賬號依然在按時更新, 似乎沒人知道這位天才畫家早已離開人世。
無論富有或貧窮、無論天才或凡人、無論萬人空巷還是聲名狼藉——死亡面前, 人人平等。
而我喘著粗氣,登上了南極洲的土地。
池焰去世後,我申請了國外的大學, 現在已經快要研究生畢業。
這是我第三次來南極了。
此時的南極正值極晝。
而這次, 我終於找到了一片紅色冰川。
正常的極地雪藻是綠色的。
隻有在極寒、極晝等極端惡劣環境下, 雪藻才會綻放出代表強大生命力的、鮮豔熱烈的紅。
支開跟我一起拼船的科考員後, 我偷幹很重地掏出了一個小盒子。
池焰最終選擇了火葬——痴迷紅色的藝術家,最後終結在了紅色的火焰之中。
按照他生前的遺囑,他的骨灰被裝進了一個沙漠胭脂蟲染就的紅色小盒裡。
寒風中, 我在紅色冰川上搭了個石碓。
我看了紅色小盒很久, 然後將它放在了石頭之下。
做完這一切,我拿出了一封信。
信紙的邊緣已微微泛黃,似乎被翻看過無數次:
【李盼盼親啟,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死了。
曾經,我以為自己的生命會結束在遺憾與血水之中。
那一夜,我幾近癲狂地想——在我逐漸凍結的肉體殺死我的靈魂之前, 我要搶先一步, 替我的靈魂復仇。
但你闖了進來。
打亂了我的所有計劃。
我們一起拼了兩次單,走過很多路。
其實在面試保姆時,你並不是最優人選。
我還記得, 那時我在別墅二樓看到你。
你穿了一件紅色的毛衣, 手忙腳亂地接電話——安慰媽媽、應付輔導員、Ṫũ̂ₗ還看了好久螞蟻花唄界面……
像一團火焰,焦頭爛額, 又生機勃勃。
活得很難,也很用力。
和你一起遺願拼單的日子, 是我生病後最快樂的時光。
也許到最後,我早已不再畏懼死亡。
如果活得不枉此生——死有何懼呢?
……
我的遺囑裡,有一個為你而留的銀行賬戶。
我說過——自由是無價的。
你洗刷幹淨那個沾滿血水的浴缸、完成我的遺憾、重燃我的火焰。
所以, 我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自由。
希望你的餘生可以聽命於自己, 而非受命於他人。
……
現在是下午 3 點。
窗外陽光正好, 很適合去花園曬太陽。
可惜,你卻坐在窗邊打瞌睡。
你的臉頰在和煦的陽光下Ťũ̂⁰微微泛紅,像一顆水蜜桃。
為了懲罰你上班摸魚, 我準備悄悄繞到你身後,然後突然叫你的名字、嚇你一跳。
你會驚訝地抬頭,然後迷迷糊糊地不斷道歉……
算了,騙你的。
我不會這麼做。
我隻會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你。
有些話, 總想拖到最後一刻再說, 又怕那時的我已經沒有開口的力氣。
所以——再見,李盼盼。
池焰 絕筆】
……
我合上信, 眼淚被極地的嚴寒凍成了冰渣, 又瞬間被寒風帶向未知的遠方。
極晝的南極,每一刻都是落日,每一刻都是破曉。
我拿出那張已經字跡模糊的遺願拼單,迎著寒風, 坐在那個小小的石碓旁。
「看,池焰,破曉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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