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不再複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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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書名:明月曾照,不再複還 字數:3810 更新時間:2025-01-09 17:43:32

我將太後從鬼門關拉回來,帝王問我要何賞賜。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趁此機會,讓帝王給我與太子賜婚。


畢竟,我恬不知恥的心悅了他七年。


可……


我卻看見一個形容枯槁的女子,衝著我直搖頭,她被割了舌頭,無法言語。


旁人什麼都瞧不見,唯我可以看見她。


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答:「臣女什麼都不要,隻想替邊關將士,多求一批糧草。」


太子猛然朝著我望過來,眉目緊蹙:「你如此在意邊關將士,不如嫁給已戰死的封少將軍,他的衣冠冢剛被送回京!」


我咬唇點頭,成了已亡人的妻。


可沒過多久,那戰死的封凌,又回來了。


太子徹底慌了。


1


「你想要何賞賜?」帝王問。


宮宴上,所有人都在等著我答復。


他們都以為,我定會趁機會,求帝王賜婚。


就在不久之前,太後被一顆花生米嗆住,險些當場窒息而亡。我眼疾手快,將太後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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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刻,我卻渾身冰寒。


隻因,我看見一個渾身是傷,蓬頭垢面的女子,正站在宴席正中央,她沒了舌頭,說不出話來,隻能衝著我直搖頭,一雙手無措的擺動,她似乎很焦灼。


這人是誰?


旁人卻好像無法看見她。


太後正慈祥的看向我,又指了指太子的方向。


我明白,太後在鼓勵我積極爭取這樁婚事。


人人皆知,我自從入宮開始,就時常恬不知恥的跟在太子身後,簡直愛慘了他。


他讓我往東,我絕對不會往西。


我乃楚家孤女,父兄戰死後,家中再無人支應門楣,太後便將我接入宮,一直養在身邊。


我與太子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就連帝後也將我歸為了太子妃的人選。


可太子這幾年遲遲不肯成婚,對我也愈發不耐煩,讓我一度內心不安,以為他很厭棄我。


身為一介孤女,又在宮廷寄人籬下,我自是不會天真的以為,仗著父兄數年前的戰功,我就能挾恩圖報。


此刻,我與那婦人對視,她布滿血絲的眸子,滿目驚恐,將頭搖晃得更厲害了。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我當真見鬼了,我並未求賜婚,而是鄭重道:


「臣女什麼都不要,隻想替邊關將士,多求一批糧草。」


此言一出,那婦人松了口氣,下一刻就不見了。


一股涼意從我的脊椎骨一直竄到天靈蓋。


在場眾人哗然。


太後、帝王、皇後三人皆面面相覷。


帝王同意:「善!朕今日就命人,再押運一批糧草去邊關。也難得你有這份心思了。」


太子則忽然望向我,眉目緊蹙:「你如此在意邊關將士,不如嫁給已戰死的封少將軍,他的衣冠冢剛被送回京!」


太子語畢,眾人更哗然。


我與太子本是兩小無猜,他不娶我就罷了,還讓我嫁給一個死人。


此事放眼本朝,也是少見。


我的胸口像被什麼盾物重創了一下,悶得慌。


忽然,那消失的婦人又出現,這次,她衝著我猛烈點頭。


透過凌亂汙穢的發絲,我總覺得婦人有幾分眼熟。


鬼使神差的,我跪在御前:「皇上,臣女願意嫁給封少將軍。」


封少將軍已經戰死,我若嫁給他,便是嫁了已亡人。


太子的提議,本就驚世駭俗。


而我直接同意,更是令人詫異不已。


帝王狐疑,太後笑著打圓場:「太子、安寧,你二人年輕氣盛,拌嘴鬧矛盾亦是正常事,但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這場鬧劇本該結束,然而,我一抬首就瞧見婦人飄到了我面前,她用雙手不斷比劃,喉嚨裡艱難發出「嫁……封……」的字樣。


我再次叩首:「皇上,臣女自請嫁給封少將軍的牌位。方才皇上明明金口玉言,還請皇上如了臣女的願。」


君無戲言,這下,就連太後也沒轍了。


2


讓好端端一個雲英未嫁女子,嫁給牌位。


這樁事著實殘忍。


帝王與皇後都看不下去,離席時,瞪了太子一眼。


太後更是氣到頭暈,被宮人攙扶了回去。


我四處環視,試圖查看方才那婦人的蹤跡。


太子的臉忽然出現在我眼前。


我與他自幼相識,剛入宮那會,我恐慌又孤獨,太子總喜歡陪著我解悶,還親手給我做紙鳶。


他笑起來,眉目清澈,少年時煞是好看。


從前,我喚他太子哥哥。


但不知從幾時開始,我與他之間的關系產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


我難以言說。


此刻,太子冷笑,深邃眉目顯得頗為無情,像在嘲諷我:「孤讓你去嫁牌位,你便當真嫁?那孤讓你去死,你敢死麼?楚安寧,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


他在說什麼?


我後退了一步,忽然覺得眼前人很陌生。


他還是那個陪我徹夜長談的太子哥哥麼?


我喉嚨幹澀,有很多話想問,可話到嘴邊,卻又卡住了。


因為一個穿著太監服侍的人忽然撞了過來。


剛好撞在了太子身側。


她明眸皓齒,膚色白皙,身量嬌小,一臉狡黠。


分明是女扮男裝的林洛洛。


太子一看見她,眸光亮了,嗓音也染上笑意:「你又橫衝直撞,也不怕傷著。」


說著,太子的一隻手虛攬住了林洛洛的後腰。


林洛洛一拳頭砸在太子胸口,像極了撒嬌:「殿下說什麼呢。我哪有橫衝直撞?況且,是殿下說不喜歡乏悶的女子,我本就如此性情,殿下若是不喜歡,我便遠離殿下便是。」


林洛洛在太子胸膛推了一下,往一旁竄了好幾步。


她古靈精怪,動作也很靈活,眼睛仿佛會發光。


這位相府庶女,自從上次落水醒來後,性情大變。憑借幾樣稀奇古怪的創意,名揚京都。


相府也開始重視這位庶女。


我隻是沒想到,她會穿著太監的衣裳參加宮宴。


太子一把握住了林洛洛的手腕,禁止她離開:「孤幾時說過不喜歡了?」


林洛洛斜睨了我一眼:「可是殿下,旁人都說,殿下與楚小姐郎情妾意呢。」


我心頭一顫,抬眸看太子。


到底還心存最後一絲幻想,可我沒有在太子臉上看見任何不舍。


我在看著太子,而太子的目光都在林洛洛臉上:「胡說!楚小姐是皇上的義女,自然就是孤的義妹。哪來的郎情妾意?」


林洛洛咬唇竊笑,喜不自勝。


我杵在一旁,像一個局外人,呆呆的看著他二人打情罵俏。


隻是義妹麼?


年少時,我有一次起了高熱,太子為了給我降溫,親自守了一夜。


睡得迷迷糊糊時,感覺到有人抱住了我。一睜開眼,就對上了太子秀麗的面龐。


我還以為,他待我與眾不同。


3


林洛洛並未與太子繼續糾纏。


她像一陣風一樣,突然出現,這又瀟灑離開,翩然而去。


她的背影輕快,走路姿勢也甚是可愛,蹦蹦跳跳像個活潑的孩子。


太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林洛洛,直至看不見為止。


我將這一幕看入眼底,說不出來是怎樣的體會。


要如何形容呢?


像是被人挖開了心窩,再潑上一碗老陳醋。


又酸又脹。


我轉身要離開,卻被太子拉住了手腕。


可他的這隻手,剛才還握過林洛洛的手腕。


出於本能,我立刻揮開。


太子怔愣住:「楚安寧,你這又是什麼意思?你纏了孤七年,不就是為了靠近孤?現在又擺什麼清高?」


我怔然,喉嚨幹澀至極,像吞下了一口沙子。


我……纏著他?


他認為,我這七年是在纏他?


「纏」可不是一個什麼好字眼。


有什麼東西忽然崩塌,曾經堅信的一切,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我道:「殿下多慮了,我隻是擔心太後娘娘。」


太子哂笑,根本不信我的話:「看著孤與林二小姐打鬧,你就當真一點反應都沒有?你就不吃醋?林二小姐與你不同,她活潑靈動,與她相處,孤甚是開心。」


我無意識的眨眨眼,生怕眼淚掉下來。這一刻,隻想逃離,以維護僅剩的自尊。


對上曾經令我最心安的這張臉,我道:「殿下與林二小姐如何相處,我並不關心。殿下也不必告知我。不出意外的話,我即將嫁入封府。」


太子眸色乍寒:「好得很!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我與太子正劍拔弩張,太後身邊的婆子疾步走來:「殿下,楚小姐,太後娘娘讓您二位速速過去一趟呢。」


太後服用了救心丸,正靠著軟椅。


見太子過來,太後先對我招了招手,將我拉到她身側,這才怒視太子:「安寧是哀家看著長大,你若對她不好,哀家不會放過你!」


「那封少將軍已經戰死,你豈能讓安寧嫁給牌位?!」


「安寧也是你的義妹啊!」


太後心疼我,一邊大罵太子,一邊輕拍我的手背。


太子卻一臉嫌惡:「皇祖母,你也說了,她是孤的義妹,那孤與她自然沒有男女之情,亦不曾有過婚約。從前的事,無非是皇祖母你們隨口說說而已,算不得數。」


彼時正當年少,我情竇初開,太子也十分關照我。


太後與皇後便提及過,要將我許配給太子。


當初的太子,會紅著臉一笑了之。


我以為,他也當真了。


可原來,在他看來,年少曖昧都是算不得數的。


倒是我一直以來,都在一廂情願。


眼眶沒出息的紅了,我實在無法繼續留在內殿,朝著太後行了一禮,這便跑了出去。


身後,太後怒罵太子:「太子!你真是愈發不體面!還不快把安寧給哀家尋回來!」


4


我並非一個滿腦子情愛的女子。


也不是非太子不嫁。


隻是年少紅鸞心動,走到今日痴心錯付,我多少有些難過。


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並非空心人。


自少時成了孤兒,我比旁人敏感。故此,旁人可以感受到的喜怒哀樂,到了我這裡,便會翻了數倍。


隻是沒想到,那麼厭棄我的太子,竟然後腳就追出來了。


他光風霽月,尚未娶太子妃,是多少貴女的夢中情郎。


我痴痴看著他的臉,倒不是還念念不忘,隻想做個告別。


確切的說,是告別自己的年少心動。


太子在我面前駐足,居高臨下看著我,忽然抬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你該不會真想當太子妃吧?這七年裡,孤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你隱忍到了今日,還能忍?孤倒是佩服你。」


「楚安寧,你這張漂亮的臉蛋,就沒其他表情麼?實在無趣的緊。」


我用力推開太子的手,後退了一步,積壓太久的情緒爆發了出來,我衝著太子吼道:


「我古板,我無趣,我一無是處!這總行了吧!我已經什麼都不要了!你放過我行不行?!」


這是我第一次對太子紅了臉。


太子之前不是這般的。


我剛入宮那會,他待我極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呢?


對了,是我勸說太子勵精圖治,為了百姓與將士著想時,他便罵我,我說就像太後與皇後一般無二,整日隻會講大道理。


有一日,他怒意上頭,罵我是走狗,就仿佛我背叛了他。


我應該完全附和他的心意,才是對的。


就像林洛洛,時常邀太子外出遊玩,甚至逛花樓,可這些離經叛道的事,我不可能辦到。


父兄戰死,我寄人籬下,靠著皇家的恩賜活過,我豈能唆使當今太子外出吃喝玩樂?


太子有一句話說對了。


我是傀儡,是個牽線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