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型狹長，眼尾微微帶點向上挑的弧度，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會有些疏離和凌厲。

但他現在笑起來，眼睛末端的部分又被落下來的碎發稍稍遮去了一些。

那抹凌厲就被弱化成了溫和。

現在這副神情的宋臨川，隨便一個抬眼都能把人迷成智障。

毫不誇張地說，我簡直看愣了。

不愧是我喜歡的人。

媽的，真他媽好看。

小時候我們家和很多戶鄰居一起住在一個大院兒裡。

院子裡男孩兒女孩兒那麼多，大家每天都聚在一起玩兒。

但是那麼多人裡面，我偏偏就隻看上了宋臨川。

這和他那張生得過分好看的臉絕對有密不可分的聯系。

「喲，江老師？」

我還在盯著宋臨川側臉猛看，燈光師突然走了進來：「果然還是你最敬業，定好的六點開始妝造，你四點就過來了哈。」

我汗顏，連連擺手：「哪裡哪裡，大家都辛苦。」

我來得這麼早。

敬業是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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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可否認的是。

也有我睡不著的原因在裡面。

宋臨川聽見這邊說話的聲音，緩緩抬眸，往我的方向看了過來。

「你來了？」

他看著我，露出了一個比剛才更和善的笑意，又低眼看了下腕表，補充道：

「來早了。」

「正好，先吃個飯吧。」

……

「不是。」我停滯一時的大腦重新開始運轉，終於反應過來不對勁，開始對眼前的景象感到疑惑。

我對宋臨川道：「這大清早的你怎麼在這兒？沒記錯的話，劇組演職人員裡邊好像沒有你吧。」

宋臨川挑眉，勾了勾唇角：「這麼驚訝幹什麼，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我來探班。」

「嗯……探誰。」

「你。」

起猛了，我覺得自己怕不是還活在夢裡：「你……說什麼？」

宋臨川緩緩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然後微微彎下腰，用咖啡杯的杯底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我說，我今天特意起了個大早來劇組看你。

「順便給你帶了點兒吃的。」

我這才把視線從宋臨川身上挪到他身後。

看到了他背後那張桌子上的金錢肚、叉燒包、鮮蝦餃、烤乳鴿、紅米腸、蒸鳳爪、蒸排骨、糯米雞、菠蘿油、蛋挞、馬蹄糕、甜豆花、雞蛋仔、雙皮奶、榴蓮酥、芋頭糕。

天殺的，好熟悉。

我一眼就看出那是望江樓的早茶。 

下一刻。

我腦子裡又想起昨晚我和那位陌生網友的對話。

【你先給她整點她愛吃的吧，抓人先抓胃。】

昨天我剛給支完招。

今天宋臨川就來給我送吃的。

別太巧合……

我故作鎮定：「這是一點兒？這個點兒份量好像有點太超過了吧，大家都吃盒飯，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都哪兒跟哪兒啊。」

宋臨川笑了笑，拉著我到桌邊坐下，又把一隻燙過的碗遞到我面前：「整個劇組我都給準備了，大家都有份。」

「放心吧。」

他彎了彎好看的眼睛，柔聲道：「我不會讓你難做的，小微。」

小微？

宋臨川以往叫我哪次不是直呼全名。

我差點被這個突然親昵起來的稱呼嚇掉了筷子。

他好像全然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動作溫柔地抽了張紙遞給我：「怎麼了，是菜不喜歡嗎，我以後換一換，你喜歡吃什麼？」

「不不不不不用……」我否認三連，還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默然片刻，我偏頭看他。

「宋臨川，是我的錯覺嗎，你好像被什麼人奪了舍。」

「不是奪舍。

「你知道的，小微。」

他壓低聲音，唇邊漾起一抹笑意：「我喜歡你。」

我心尖兒一顫，倉促而慌亂地低下了頭。

救命啊。

這還是那個會相信網上營銷號寫的無腦追妻小妙招的宋臨川嗎。

他怎麼忽然就開竅了！

10

晚上一到家。

我立刻切號打開了我和那位深夜 emo 症陌生網友的對話框。

我：【今天情況怎麼樣？】

對面秒回：

【全都是按照你的教程來的，老師。

【很有用，她今天一直臉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感覺她好像也喜歡我。】

「？？？」

我今天一直臉紅了？

可惡。

都怪宋臨川今天老打直球。

明明他在網上這麼神經，又是瘋狂收集標題黨文章，又是找陌生網友取經。

怎麼現實裡一碰上，他就能表現得這麼淡定。

還總是時不時來一波超水平發揮。

宋妃，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我正在思考應該怎麼回復他。

對面又發來了信息：

【大師，你知道今天刮的是什麼風嗎？是我想她想得快要發瘋。昨晚做了噩夢，是沒有她的夢。猜猜我的心在哪邊？在她那邊。

【大師，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表白嗎？

【我覺得我已經準備好了。】

表白？

我差點失手打翻旁邊的水杯，手忙腳亂地敲鍵盤：【不不不不不先別，稍安勿躁！現在還早了點。】

是早了點。

主要是我還沒做好準備。

他喜歡我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

我喜歡他那麼多年，卻鮮少有人知道。

我們之間的關系還差最後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

差我對他的一句回應。

差我對自己的一個交代。

總而言之，那句鄭重其事的喜歡，得我先說。

我：【咬牙切齒 jpg.

【你先別輕舉妄動！

【現在進行下一步，她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過了幾秒，對面回復：

【好像是，喜歡錢。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大師。】

我：「啊？」

下一秒支付寶到賬五十萬元。

轉賬人是宋*川。

再下一秒。

宋臨川用微信給我發了條語音過來。

我緩緩抬手顫抖著點開語音條，對面傳來他清朗隨意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給你打錢，收著吧。」

我：「……」

好好好。

真是個行動派。

11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經紀人的電話吵醒的。

她在另一頭狂笑，笑聲狀若癲狂，笑得我差點準備撥打本市精神病收容中心的熱線電話。

「臥槽我之前還笑話你來著，笑早了。

「你好像是要暗戀成真了诶。

「快看看熱搜。」

熱搜。

好熟悉的詞匯。

上次上熱搜還是在上次。

我猛地睜開眼睛，一個鯉魚打挺，垂死病中驚坐起。

再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打開了手機。

一打開就看到兩條奪目的，來自某軟件的推送：

#戀情曝光？宋臨川私人行程，劇組探班江映微#

#宋臨川江映微深夜攜手同進同出，現場視頻流出（點擊查看詳情）#

再看微博廣場話題詞條。

內容更是浮誇。

#臨川相映薇#

#這回真的搞到真的了#

#床都給搬過來了，原地給我結婚！#

評論區不少人在感慨自己或許應該重新審視一下宋臨川小號收藏夾裡的文章：

【挖草還真讓他給成功了？江映微給放水了吧。】

【誰能告訴我他倆到底真的假的，是炒作還是真的談上了，如果真的談上了是不是說明那篇《聰明的男人如何把握住女人的心》真的有用啊，這也行嗎，這個世界突然好玄幻。】

【我賭三包樂事他們是真的！】

【啥也別說了，我馬上去把他的收藏夾拷貝一份放上賽博供桌供起來。】

【前面的別想了，他能成首先因為他長得帥，其次因為他長得帥，最後因為他長得帥，而江映微又剛好是個顏控，純粹是趕巧了。】

【樓上別這麼膚淺好吧，我 cp 絕對是靈魂伴侶！我們船槳 szd！！！】

評論區，大家說什麼的都有。

隻有一點，大伙幾乎達成了共識：我和宋臨川已經在一起了。

但我們其實八字還沒一撇呢。

我切了號剛想去找宋臨川的小小號聊聊天。

他就突然微信給我發了條信息：

【明天有空嗎。】

我秒回：【有。】

三秒後我撤回了這條信息。

改成：【有什麼事嗎？】

宋臨川：【沒什麼事，就是想見見你。】

我再次秒回：

【好的，有空，在哪，幾點。】

12

結果第二天我就放了宋臨川鴿子。

劇組臨時有一場戲需要補拍，補拍的劇情對於整部劇集的呈現效果來說非常重要。

我迫於無奈隻能拒絕了這場或許是我們倆頭一次的約會。

宋臨川看起來很不高興。

他一大早開車到了我暫住的酒店樓下。

見到我的時候眉眼都耷拉著，雖然一米八幾但是看起來可憐兮兮。

聲音很低地跟我說：「你這麼忙。」

「嗯嗯嗯。」

我點頭：「沒辦法，我得賺錢養家。」

他低下眸子，用手背輕輕碰一下我的臉，又垂下手腕小心拉住了我的手。

「我也可以養你。」

「是嗎。」

我看著他道：「那我想先要一座富士山。」

宋臨川把手松開了，並且往後退了一小步。

「那算了，你去上班吧。

「再見寶寶。」

我：「……你好現實。」

他彎彎眼睛笑了，抬手揉了揉我的頭發：「騙你的，我這麼喜歡你，別說一座火山了，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摘。」

我脫口而出：「那你摘一個。」

宋臨川很誠實：「……我摘不到。」

我：「……」

宋臨川：「……」

兩廂沉默。

那寂靜如死的五秒鍾裡，我開始瘋狂質疑自己的情商，恨不得把剛才說的話給一鍵撤回。

我倆這麼多年都沒成。

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這頭還在想著世界上為什麼沒有後悔藥的嚴肅問題。

突然就感覺自己手裡被宋臨川給塞了個什麼東西。

我低下頭一看。

是一張銀行卡。

「這裡面有五百萬，」他說。

「天上的星星暫時摘不到țŭₓ，但可以先給你存一點買星星的錢。

「萬一以後能買到呢。」

我哭死。

他這種一言不合就給錢的習慣簡直是一種美德。

13

宋臨川開車把我送到了劇組。

我準備打開車門下車的時候，他膩膩歪歪地伸手扯住了我的袖子：「什麼時候回來。」

我拽了拽我的袖子。

「忙完就回。」

「工作的時候會想到我嗎。」

「看情況吧。」

「那你現在能不能抱我一下。」

我推開車門跳下車飛快地跑路了。

「下次一定！」

14

我在忙碌的間隙抽空看了眼手機。

主要是看宋臨川有沒有跟我說什麼。

他那邊一共就一條未讀信息，是稍顯客套的一句：【工作順利。】

福至心靈。

我又切了日常用來和宋臨川小小號聯系的賬號。

那是特意為了他注冊的。

整個賬號就隻加了宋臨川一個人。

在這種情況下。

未讀信息 99＋。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我點開信息，才發現他原來的 emo 時間其實很靈活以及隨機，並不隻局限於半夜。

【小微走的第一分鍾，想她。

【……小微走的第十分鍾, 特別想她。

【大師，我是不是沒救了。我完了，我墜入愛河了。

【我攔不住要走的風，也抱不住整片天空。

【你站得太遠了, 是聽不到我心裡那片海的。

【北緯的思念被季風吹遠～

【不過幸好思念無聲，從未驚擾旁人。】

我：「……」

哦謝，神經病。

我忍無可忍, 回他：【夠了！她是去上班不是死了！】

宋臨川仿佛根本看不到我在說什麼。

他又道：【你知道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是哪裡嗎？

【不是極地也不是奧伊米亞康，是小微不在的時候的我的心。】

15

那天之後的我和宋臨川。

進入了長久的曖昧拉扯階段。

我們擁抱牽手, 他時不時會跟我說很喜歡我。

但幾個月的時間裡, 我們誰也沒有提出要再更進一步, 成為男女朋友的關系。

我仍然在小號手把手教宋臨川怎麼追我。

其實露出的馬腳很多，他大概早就已經猜到我是誰。

可也始終沒有點破。

那裡逐漸開始變成一個許願池。

我的每一句「你應該怎麼追她」, 都是在說, 其實我想要什麼。

而我告訴宋臨川的每一個願望, 無論大小, 都總能被實現。

比如, 我想吃城北的慄子糕、想今天晚上收工以後能見到宋臨川, 想宋臨川如果有空的話, 今年跨年夜他能和我一起跨年。

宋臨川十分好學，特意切了小小號問我：

【那跨年夜需要做什麼？】

我回答：【跨年。】

宋臨川：Ṱṻ₌【真是聽君一席話, 如聽一席話。】

我補充：【其實跨年也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 我覺得現在前期鋪墊已經完全到位了。

【跨年那天的任務隻有一個, 去問問她喜不喜歡你。】

【我覺得其實不用問了。】

【你得問。】

【……好的。】

本市禁燃煙火。

跨年那天晚上, 人流匯聚的市中心廣場, țú₎電子煙花一朵朵接連騰空綻放。

人潮裡一聲又一聲的「新年快樂」響起。

我悄悄握住宋臨川的手，在他明顯意外得身體一僵的時候, 把早就準備好的戒指戴到了他手上。

「這是新年禮物。

「我喜歡你。

「很久以前就喜歡。

「肯定比你以為的時間還要早很多。

「你願意當我男朋友嗎, 宋臨川。」

宋臨川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 他反扣住我的手，沉默地一路拉著我回到了車上。

零下幾度的寒冷冬季，駕駛室裡氣溫卻高得讓人臉紅心跳。

他忽然傾身湊了過來，距離一下子被拉得很近。

近到我能看清燈光下他根根分明且纖長的睫毛，以及紅豔欲滴的唇。

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莫名蔓延在一片遐思中。

宋臨川認真地看著我, 啞聲開口，緩慢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我答應你, 我願意。

「新年快樂，江映微。

「所以，現在……」

他閉了閉眼，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我可以親你嗎？」

我抓住他的領口湊上去，唇角輕輕碰到了他頰邊的皮膚。

「可以。」我說。

16

十四歲那年的跨年夜。

宋臨川不眠不休地幫我補了一晚上元旦作業，熬得雙眼通紅, 回去就發起高燒。

那一年我的新年願望，是希望有一天宋臨川也會喜歡我。

然後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二十四歲這一年的跨年夜。

我十年前許下的願望。

終於迎來了它成真的那一刻。

那晚開車回酒店的路上，我跟宋臨川說。

「原來我真的會一直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