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呼吸一頓。

　　顧笙笙忽然停了手，她望向小池子對面的沈妄，遙遙相隔，樹影恰好落在沈妄臉上。明知道沈妄看不見，顧笙笙還是有些羞澀。

　　她半側過身去，把浴衣脫下。深藍色柔軟布料滑過肌膚，柔潤的肩比雪更白，往下滑落。

　　一陣風吹過，嫣紅花瓣簌簌落下，阻隔視線。

　　伴隨著哗啦水聲，顧笙笙已經落進了溫泉裡。水波晃動，顧笙笙踩著水遊到沈妄身邊去。

　　沈妄閉著眼，似乎睡著了。他烏黑眼睫湿潤，落了片嫣紅花瓣，好看得緊。

　　顧笙笙平生未見過長得比自己好看的人，可她盯著沈妄半晌，不得不承認，沈妄長得很英俊。

　　一個人，原來可以將漂亮和危險結合得這樣完美。

　　沈妄忽然撐住岸邊，哗啦出了水，大量水珠沿著肩膀和胳膊的肌肉線條往下滾。他舒口氣，大型犬似的晃了晃短發，難得的恣意。

　　“嗚！”顧笙笙捂住眼睛，“你你你！”

　　沈妄立刻扯過浴巾圍在腰上，好在泡得整個人發紅，也看不出窘意。他在顧笙笙跟前，很容易就忘了那些面具和枷鎖。

　　沈妄撸了把短發，將整張臉完全展露出來：“叫什麼，又不是看過。”

　　顧笙笙氣道：“那……那也不可以這樣！”

　　“哪樣？“沈妄輕輕動了下右腳。那隻腳慢慢抬起不到五公分，就沉重地落回溫泉水中，濺起水花。

　　顧笙笙無端端被濺了一臉水，氣得抓住沈妄的腿往下拖。

　　……沈妄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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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妄雙腿垂落在溫泉裡，修長指間捏著一隻小小酒杯，他飲酒的樣子風雅極了，顧笙笙看得眼饞，疑心自己方才沒品出這酒的真正滋味，也想要再喝一杯。

　　沈妄手指抵著她額頭：“小朋友不能喝酒。”

　　“我不小了。我說不定比你大呢！”顧笙笙扒拉沈妄的手。

　　沈妄唇角微翹。他已經派人查過，顧笙笙比他小，因此沈妄絲毫不受影響，慢悠悠逗了顧笙笙一番，等她要炸毛了，才道：“好好按摩，表現好了就讓你喝一杯。”

　　顧笙笙眼巴巴地盯著沈妄，他仰脖又喝了一口酒，喉結咽動，看著分外誘人。

　　顧笙笙嘟哝：“不給我喝酒，我也會幫你按摩的。”

　　顧笙笙泡在水中，雙手賣力地給沈妄捏著腿。她特地跟林老學過，纖細有力的手指每一下都準確地按中沈妄腿上的穴位。

　　顧笙笙一邊按，一邊用靈氣試探沈妄腿上的舊傷。腿骨上的裂紋已經修復了近三分之二，不知是溫泉水的功效還是按摩的原因，血脈也暢通了。

　　顧笙笙心中歡喜，越發賣力地幫沈妄按摩，按完左腿按右腿，按完小腿，還沿著膝蓋往上敲打。

　　沈妄雙手往後撐著池壁，半眯著眼靜靜享受。他雙腿知覺輕微，比起按摩的舒暢，他更享受顧笙笙賣力地照顧他，關心他。

　　顧笙笙吭哧吭哧地捏著他沒有知覺的腿，一邊嫩聲嫩氣地問：“這裡有感覺嗎？這裡會不會痛？”

　　沈妄眉眼舒展，時而輕輕嗯一聲。渾身上下每一寸筋脈都被捏通，捏舒展了，酥酥麻麻沿著小腿一路往上攀爬。

　　忽然，他身體弓一樣繃緊：“別捏了……”

　　顧笙笙正捏到他膝蓋上，奇怪道：“我沒用力呀。”

　　沈妄按住她的手，浸泡過溫泉的肌膚滑膩不堪。沈妄觸電般松開她，又按住了腰間的浴巾。

　　他擰著眉，一字一句艱難道：“別捏了。”

　　顧笙笙看著他眉心糾結，很痛苦的樣子，也擔心起來：“我手勁兒有那麼重嗎？”

　　汗水沿著額頭一點一滴滑落，沈妄深吸口氣：“不是。按很久了，你休息一會。”

　　顧笙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沈妄，你今天好好。”

　　沈妄啞著嗓，呼出的都是灼熱氣息：“嗯？我怎麼好了？”

　　“你今天讓我坐輪椅，還關心我。”顧笙笙甜甜地說，她的手搭在沈妄腿上，仰頭看著他。

　　顧笙笙的眼神，月光般明晃晃落在臉上，每滑過一處，就在那兒燃起火焰。水珠沿著沈妄湿漉漉鬢發往下落，一直滾到喉結處。

　　沈妄仰起頭，讓雪花落在臉頰，一點冰涼轉瞬即逝，熱度仍在不斷攀升。

　　顧笙笙就在他身邊晃來晃去，捧起一點水來，她盯著沈妄立體俊美的側臉，沒敢潑到他臉上，就輕輕地將水潑到他肩膀上。

　　沈妄終於開口，語調慵懶：“很熱，別黏人。”

　　“……”顧笙笙鼓了臉，忿忿地遊走了。

　　水面上浮著一個小幾，擺著新鮮水果和酒水。顧笙笙拿起小酒瓶倒了一杯，嫣紅花瓣落在琥珀色酒水中，有淡淡的青梅酒香。

　　她回頭偷偷看沈妄一眼，沈妄舒服地泡著溫泉，沒理會自己，便放下心來喝了一口。

　　清淡的酸甜轉瞬即逝，顧笙笙皺起小臉，忙叉起一小塊西瓜咬著，讓甘甜汁水衝淡那股酒味。

　　“這西瓜好甜！”顧笙笙眼眸一亮，推著小幾慢慢撲騰到沈妄身邊，向他推薦。

　　太黏人了。好容易平復一些的溫度，再次轟然燃起。沈妄不得不開口：“你不是想煮溫泉蛋？”

　　“對呀！”顧笙笙被轉移了注意力。

　　五分鍾後，顧笙笙穿著浴袍走在去廚房的路上。她還是想告訴沈妄，岸邊有鈴可以叫服務生送來的。

　　顧笙笙踩著木屐，一路沿著遊廊往前噠噠噠地走。前面有兩條分叉路，她等了一會兒也沒看見侍者，就隨便選了一條往前走。

　　沒走到廚房，反而走到了盡頭。前面，是一口用假山隔開的溫泉。顧笙笙想回頭，卻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音。

　　有人在哭。

　　顧笙笙不由得站住了，誰在哭？

　　周遭霧氣飄渺，紅燈朦朧，伴隨著斷斷續續的哭聲，顧笙笙瞬間就炸了毛。她呆立在原地，明明想逃，腿卻怎麼也邁不開了。

　　沈妄，沈妄救命！就在顧笙笙要哭出來之前，她終於聽見了一道人聲。

　　“小姐，您怎麼在這裡？需要幫助嗎？”

　　聽到這聲音，溫泉裡的動靜戛然而止。

　　顧笙笙轉頭，端著酒水的侍者站在身後，正是剛才服務她跟沈妄的那一個。

　　顧笙笙眼眸泛起霧氣，點點頭：“我，我走錯路了。 ”

　　這嗓音帶著一點嬌，辨識度很高。沈霆琛驟然直起身來，脫口而出道：“笙笙？”

　　顧笙笙自然也聽見了他的聲音。她對侍者道：“我們快走吧。”

　　這裡的貴客們都講究隱私。讓客人私自闖到這兒是她失職，侍者連忙點頭，引著顧笙笙往前一繞，就從小路離開了。

　　顧笙笙回頭看了眼，月光下的假山石陰森森，不遠處響起重物哗啦出水的聲音，嚇得她頭皮發麻，加快腳步往回跑。

　　沈霆琛爬出溫泉，湿漉漉地衝出來一看。月色如霜，小徑上空無一人，哪有什麼顧笙笙。他揉了揉額頭，掏出手機：“查一下，今夜入住的客人裡有沒有姓顧的。”

　　沈霆琛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方才那是笙笙的聲音。

　　“霆琛……”沈霆琛聽到這聲音，暗叫不好。

　　他回過頭，顧雲煙呆站在溫泉水中，乳白色裙子湿漉漉緊貼在身上，眼眸裡含了淚。

　　沈霆琛心裡揪了下。他脫下湿漉漉外套給顧雲煙披上，艱難道：“雲煙，剛才……你……先上岸再說。”

　　顧雲煙悽楚地笑了笑：“我明白，剛才是意外，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霆琛看著她懂事的模樣，心裡更是復雜。方才兩人都喝了些酒，意亂情迷之際，終於要突破第一道防線。

　　可偏偏在這時聽見笙笙的聲音。

　　沈霆琛一身湿漉漉，被冷風一吹，什麼欲念都沒了。這會兒，他隻想把顧雲煙送回去，立刻把顧笙笙找出來。

　　木屐敲擊著鵝卵石小徑。

　　顧笙笙連雞蛋都不要了，一路奔回小庭院，哗啦推開門。

　　“沈妄沈妄！”

　　沈妄浸泡在池水中，漂亮鋒利的眉擰著，汗水一滴滴沿著眉骨往下滾。聽得那一聲帶著哭腔，軟綿綿的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

　　他肩膀一僵，喉間發出一聲低嘆。

　　顧笙笙全然沒發覺沈妄的異樣，踢掉木屐就跳下溫泉，想快點去沈妄身邊。

　　誰知腳下打滑，嗆了一口水。

　　滑膩燙熱的泉水包圍了顧笙笙，她雙手亂揮，隻記得叫出那個名字：“沈妄！”

　　水中的世界寂靜無聲，月光投射進來，映亮水底的鵝卵石，細軟的花瓣，顧笙笙的長發海藻般散開。

　　一雙有力的胳膊從背後環抱住顧笙笙，將她翻轉過去，四目相對。

　　那是一雙何其深邃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蘊含著萬千星辰。顧笙笙杏眸圓睜，溫泉水仿佛沸騰起來，燒得她心如擂鼓，喘不過氣來。

　　下一秒，男人英俊矜冷的臉在眼前放大，比溫泉水更炙熱的唇覆上她的。

　　顧笙笙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第48章 絕色 準確地在沈妄心口開了一槍。……

　　有那麼短暫的幾秒, 顧笙笙失去了意識。她像無根的浮萍被水波席卷浮沉，直到沈妄抱住了她。

　　屬於沈妄的氣息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顧笙笙低吟著, 慢慢睜開了水潤的杏眸。

　　一睜眼，就對上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他披著深藍色浴袍, 烏黑的短發往下滴著水，卻絲毫不損害他的英俊威嚴, 鋒利的眉下是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眼，眼神深沉, 堅定。

　　顧笙笙咳嗽起來，抬手去推他：“你是誰？”

　　男人肩膀一僵, 隨即扭頭怒道：“她怎麼了？！不是說隻是暫時性昏厥？”

　　熟悉而磁性的嗓音，比大提琴更動聽, 透著令人膽寒的威壓。顧笙笙腦子裡暈乎乎的，軟綿綿抬起淡粉色纖細的手指。

　　男人注意到她的動作, 配合地低下頭來，讓顧笙笙的手指蓋在他眼睛上。

　　高挺的鼻梁，形狀漂亮的菱唇, 下颌的弧度堅硬而富有男人味。顧笙笙終於反應過來：“沈妄……”

　　“是我。”沈妄似是長出了一口氣，大手覆在她發頂揉了揉, 回頭時語氣又變回冷肅，“替她檢查一下。”

　　淡黃色燈光由上而下投射下來，周圍圍著一圈模糊人影。顧笙笙這才意識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 身上已經穿好了浴袍，不知道是誰給她換的。

　　顧笙笙捂住衣襟，緊張地環顧四周, 看見了一臉擔憂的李嫂和女佣們，這才松口氣。她軟綿綿道：“我怎麼暈倒了？”

　　醫生溫和地解釋道；“夫人沒有大礙。隻是進入溫泉太急，身體承受不住而導致的昏厥。泡這種溫泉的時候，時間不能太長，而且要注意補充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