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女郎,我看你們將軍寡不敵眾就要輸了我現在要溜了,你要不要一起?」他笑得輕佻,語氣卻對連累我們這件事兒不以為然。
我瞪了他一眼,「救兵,很快就到。」三哥很快就會來。
見我篤定他也不再多勸:「小女郎,救兵不會到的路太遠了,你好自為之吧。」說完扭頭就要走,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不能叫他走,我要他欠謝家軍一個人情。
「怎麼?舍不得我走?」阿史那回頭看我,狡黠一笑。我回贈他一個白眼。
僵持著,前方馬蹄聲震耳卷起狂沙呼嘯而來,三哥領軍終於趕到以呼嘯之勢衝了破包圍,頓時軍心大振瞬間便扭轉了局勢。
阿史那驚訝地看著我:「料事如神啊!」
戰事已停,三軍扎營休息整頓。這一次父親沒有受傷,阿史那也向父親表明了身份並被父親奉為座上賓。所有人的命運從這一刻,開始走向了不可預知的未來。
但對於他們突厥內部的爭鬥,父親卻始終不願討論更不想插手。也不該我們插手。隻是向阿史那承諾會保障他在我軍時的人身安全。
畢竟除了我,誰也不知道這次黨爭的結果。如果阿史那和林死在這次的叛亂裡,那麼阿史那阿巴一個失去庇護失去王子頭銜的突厥人還怎麼回到突厥去?父親顯然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承諾會保障他在我軍的人身安全,父親這是打定主意就算突厥易權,也要保住這位突厥小王子了。
這樣也好,賣一個人情給未來的突厥可汗也不是什麼壞事。
眾人都在忙碌,隻有我無所事事。隻好拿起弓到前面的空地練箭。阿史那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後。
「原來你箭法這麼好。」
我放下弓看著遠處為我撿箭的周然,思考著他和阿史那是如何結下的淵源。漫不經心的說:「你漢話說得也不錯。」
阿史那接過我手中的弓搭箭:「不如我拐了你回突厥,要你做我的小女奴?」箭飛了出去射到周然腳邊。
周然怒視著阿史那,阿史那笑得愉悅絲毫不帶歉意地說:「抱歉抱歉,本王子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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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把弓還給我繼續剛才的話:「你教我漢話,我教你騎射。」
我莞爾一笑看都不看隨意地拉開了弓,盯著他的眼睛,想看清他眼裡的真實想法。「嗖」地一聲箭離弦而去不偏不倚落到了周然的左腳邊。因為剛才阿史那的箭是落在了右邊。
「嗷,教我箭法?」我不屑的看著他。
阿史那倒吸了一口涼氣,愣在了原地。我六歲開弓,活了兩世,到如今前後練了近二十幾年的箭,用得著他來教?我若不是太過心軟,怕是早已和哥哥們一樣縱橫疆場了。
遠處的周然抬起頭看過來,正好看見我把弓塞到阿史那的懷裡。認命的嘆了口氣,拔出插進泥土裡的箭。
三日後,突厥王帳傳來消息,叛亂平定逆賊被大將軍怯得所殺,已經平定局勢,阿史那和林輕傷無礙。
父親親自送阿史那阿巴出了軍營,阿史那臨行前特意找到我,「小女郎,我們後會有期了。」最後他用突厥語快速說了一句什麼,我聽不懂,隻是覺得他笑得隨意又輕佻。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這才松了一口氣,然而故事才剛剛開始。
永寧元年,我十五歲。年關,父親回京述職,我們舉家回到了長安。哥哥們都很興奮,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一到府門口就衝進去找相熟的堂兄族妹敘舊去了。我和五哥的馬車慢悠悠地跟在最後面,最後一個來到府門口。
我下了馬車看著將軍府高大的門楣,有些微微出神。
「小妹,怎麼了?」五哥關心地問。
我笑著搖了搖頭,這時對面駛來一輛華貴的馬車,一陣清風拂過掀開了馬車的窗簾,一張熟悉的側臉映入眼簾,我呼吸一滯心裡驚呼「太子妃娘娘!」
因為娘娘是輕車簡從並沒有開鑼鳴道,所以現下我們的馬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於是他們隻好停下等待我們的馬車離開。
五哥認出了太子妃娘娘的車駕於是上前賠罪,「夏河不知娘娘聖駕出行,衝撞了娘娘的車駕,還請娘娘恕罪!」
娘娘卷起車簾,望了過來帶著一如既往的平和與溫柔,「原來是謝大將軍回來了。」她自顧自的呢喃著,語氣中帶著難掩的落寞與哀傷。但她很快又揚起笑容:「無妨,小將軍不必多禮,代我向你父親問好。」
與娘娘的馬車擦肩而過的時候,我還在愣愣發呆。眼前的娘娘還是那麼美那麼溫柔,唯一不同的是她看向我的眼神不再熱切、慈愛,而是淡淡的疏離與平靜。我不再是她養在東宮的小女兒,她也不會再溫柔的為我梳頭。
重活一次,竟讓往昔的那些溫情與美好,都成了日光下的泡影,成了我一個人的獨角戲。世事一場大夢,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與我同行。
4.
「娘娘未嫁時也曾上陣殺敵,與父親有過同僚的情誼。」五哥細心地為我解釋。
我大為震驚愣怔了好一會,這事竟從未聽娘娘提起過,「今天是什麼日子?」我過了半晌才開口問道。
「今天是冬月初七。」
冬月初七,我心下一片哀傷,冬月初七是娘娘父兄的忌日,娘娘這是去拜祭父兄去了。父兄忌日又遇昔日戰友回京,觸景傷情,娘娘此刻該有多難過。
「小哥,你能不能去採一捧梅花給我。」我想在這裡等著,再見娘娘一面。
我懷抱一大捧梅花靜靜地站在府門口,等了小半個時辰等到天空飄起了小雪,才看見娘娘的車駕從路盡頭駛來。我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就連抱著梅花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看著娘娘的馬車從我面前緩緩駛過,忍不住就要跟上去。忽然馬車卻停了下來。
娘娘掀開簾子柔聲問我:「你就是謝家幺女吧?」我箭步走到車窗下忙不迭的點頭,連臉上急切的神情都忘了收斂。
「這下雪的天,你站在府門口做什麼?」說著遞給我一個湯婆子。我接過湯婆子,眼淚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往事歷歷在目,可是娘娘卻再也認不出我。我鼻子一酸,強忍住想哭的衝動將懷裡的花塞給娘娘。
「娘娘,花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說完我再也忍不住匆匆行了個禮,便轉身回了府。我怕我再多看她一眼,就要忍不住哭出聲來。
回到府中宮裡就傳來了聖諭,宣父親與我一同進宮。我心裡忐忑,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要見我。父親隻是摸著我的頭安慰地說:「風兒別怕,陛下隻是想見見你。」父親的手掌寬厚語氣坦然,讓我分外心安。
我隨著父親一同進了宮,父親先被宣進殿去,應該是在談論邊關的邊防與政務。半個多時辰後陛下才宣我進去。
我行完君臣大禮後便俯首站在一旁,隻聽到陛下同父親說:「謝卿,這便是你那養在玉門關的春風嗎?」
「回陛下,正是臣的小女春風。」
「我上一次見到她,她還在襁褓之中呢!」陛下似乎很有興致,與父親闲話起了家常。「朕那時還抱過她呢!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
「是的,她牙牙學語的樣子還猶如昨日,一轉眼就長成人了。」父親恭謹附和著。
「朕記得她出生的時候,正是與突厥惡戰的時候,對吧?」陛下轉過頭向父親求證。
「是的,陛下。」
「結果,她一出生突厥就降和了。這孩子有福氣,趕得巧啊。」陛下調侃著笑了起來。
我暗自嘆了一口氣,因為我依稀記得,我上次十五歲陛下見了我,誇了一句有福氣結果我還沒活到二十五歲就被一杯酒給毒死了。
父親與陛下應和了幾句,陛下忽然話鋒一轉:「聽說,你這女兒騎射很好?」
我萬沒想到,我這一世在軍營裡出得那些風頭竟傳到了陛下耳裡。陛下親自指了我去東宮教皇孫騎射,說要把我留在長安親自為我擇婿。父親推辭不過,隻好應下。
現在的東宮就隻有一個皇孫,就是在我做太妃時與我傳出醜聞的李遇。我看著他長大,與他分享過秘密,聆聽過他的少年心事,看著他當上了皇帝。卻因為那份一起在東宮生活過的不同旁人的那份親厚,生出些讓人難以啟齒的流言,最終連累了我的性命。
世事難料,聖命難違。沒想到這一次又因一道聖諭,將我們聯系到了一起。
哥哥們知道我要去東宮教皇孫騎射都很自豪,圍著我上蹦下跳,大哥卻挨了父親的罵說他都成了親了還在跟我們胡鬧,唯有母親叮囑我要守規矩。我看哥哥們嬉鬧的樣子不說話,隻是一味的傻笑,有哥哥真好,最親的人都在身邊,真好。
這一次我們全家熱熱鬧鬧的在長安過了年,飲屠蘇,貼桃符,看驅儺,鳴炮竹。門響雙魚鑰,車喧百子鈴。雪濃濃,年味也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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