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思索一二,餘光瞥向靜靜站在後面的江晗煜,點點頭。
於是一行人來到南風館。
江晗煜見到這飾樓,頓時整個人僵硬在原地,愣愣地盯著門口碩大的牌匾,低聲輕喃:「南風館。」
我斜睨過去,不禁悠然一笑:「有必要這麼意外?」
江晗煜喉嚨發緊,卻也自知沒有任何資格幹涉我:「沒有。」
身邊的姐妹不知道我與江晗煜的過去,隻以為他是我的某個死纏爛打的追求者,見狀悄聲說:「這人可以啊,有做正房的度量。」
我嗤笑:「他不配,這是他活該。」
我沒有刻意壓低音量,江晗煜自然也聽到了我的話,臉色愈發蒼白。
到了裡面,我和姐妹隨意找個位置坐下,江晗煜自顧自地立在我身邊,宛如我的僕從,沉默地面對我和漂亮小倌說笑。
直到我伸出手拂去小倌耳邊垂落的青絲,周圍的氣溫頓時驟降。
我瞥眼過去,看見江晗煜臉色沉得厲害。
各種情緒在他眸中瘋狂洶湧,視線變幻莫測,仿佛下一刻就會出手殺了我身邊的小倌。
但最終他閉了閉眼,什麼也沒做。
我不作聲地略略揚眉。
很快天色已晚,姐妹各自打道回府,隻剩我與江晗煜站在街口各自大眼瞪小眼。
「你還挺有毅力的。」我發自內心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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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晗煜在朦朧十裡街燈下修長站立,某一瞬間又很像過去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君。
但一身尚未幹涸的血衣又很快將他拉回人世間。
「對不起。」他垂眸低聲說。
我不由得想笑:「既然不知道對不起我,就別再出現了,你這樣是沒用的。」
江晗煜胸口愈發悶,透不過一絲氣。
「趁我還念著你的恩情不願將事情做得太絕的份上,別再出現了。」我唇角含笑,但笑意未達心底。
江晗煜眼尾瞬間泛起紅意,他努力調整,但大片苦澀仍肆意地在口中蔓延。
「若我經歷一次你所經歷的,你會原諒我一點嗎?」
「一點點也好。」
看著他低聲下氣狼狽的模樣,我沒有半點遲疑:
「不會。」
11.
這天,我墮魔的消息在修真界傳開了。
散布消息的人是被我挖去一眼的大長老。
他大肆渲染我對自己的師尊產生不軌情感,汙蔑我為此惡事做盡,言之鑿鑿地鞭挞我的悖逆。
還將我墮魔一事編排成我愛而不得故走火入魔。
流言甚囂塵上。
修真界一片哗然,紛紛譴責我恬不知恥。
聽著這個消息,我不禁笑出聲,這大長老總喜歡出人意料地給人帶來樂子。
「大人,在下要出手嗎?」我身邊的魔侍開口。
我坐在殿內託著下巴,淺笑。
「說實話,他拿這事做文章,真蠢,換作是我,就會鼓吹我嗜虐殘忍,今能挖他眼,明日就能血洗修真界,因而人人得而誅之。」
「可惜大長老妒忌我,不願承認自己比不上我,不願讓他人知曉自己被一介小輩戳瞎,隻好陰著使出這種把戲,當初他誣陷我殘害同門不也是如此?」
我側過頭看向魔侍:「不過,我都墮魔了,哪還會在意這些,外面的魔修們不也在得意霜魔大人的勇敢麼?」
「也隻有他自以為是地把這當個寶來用,所以任他去,到時候沒人理他看他尷不尷尬。」
然而,不過一日,修真界又炸開鍋。
於他們而言,這回遠比我的事更驚駭。
江晗煜當眾承認他愛慕我,他說:「起妄念的人是我,與她無關。」
他們視作皎皎明月的仙君ṭú⁶,居然對弟子產生了男女之情。
而魔界眾人也跳了出來,用仙魔兩界互通有無的天機書,到處宣講:
「堂堂明劍宗宗主,整天都沒臉沒皮地倒貼霜魔大人,日日都能見著他孤零零地候在霜魔宮外,隻待大人!」
一時修真界面面廝覷。
而大長老這邊據說得知消息後臉色又青又紅。
他沒料到自己一世光明磊落的聲名,竟然在碎嘴編排與構陷小輩的這種滑稽事情上,毀於一旦。
很快,他強制壓下去的瞎眼真相也不脛而走,鼠肚雞腸地陷害我的事也瘋狂傳開。
這又牽扯出了他做的其他腌臜事,許多被他打壓多年而不敢發聲的弟子也出面討伐。
當初那些上書我罪狀的人,也是在他逼迫下才如此行事。
大長老當天便被打入噬魂陣,等候發落。
終於他也嘗到了自己種下的苦果。
江晗煜再次找過來時我正在南風館裡聽小倌弟弟唱曲。
他瞧之似乎有些著急,明明纖塵不染,卻莫名讓人覺得風塵僕僕,唯獨一雙眼睛顯得湿潤明亮。
如今的仙君當真與過去不同了。
「你又來做什麼?」我問。
江晗煜瞥了一眼小倌,又默不作聲地移開了眼:「大長老一事我沒料到他會如此,抱歉。」
我擠出一個假笑,不客氣地譏諷:「宗門裡你沒料到的事情多了去,也不知你宗主是如何當的。」
江晗煜垂下眸:「抱歉。」
在小倌清越雅致的琵琶與曲聲裡,江晗煜的聲音聽著刺耳極了。
「行了,我眼下不想搭理你,你可不可以離開?」我不耐煩地說。
江晗煜一滯,喉結滑動了兩下,有些艱難地開口:「芙霜,你真的不能原諒我了麼?」
我沏茶動作緩緩停下,抬眸,看向他:「我為什麼要原諒你?我沒有那麼大度的,江晗煜。」
江晗煜的眼眶逐漸泛紅。他直直地望著我,語氣裡滿是小心翼翼:「那你如今還喜歡我嗎?」
「不喜歡了。」
他立刻又道:「可你喜歡了我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說放棄就能放棄?」
看著江晗煜,我心道一聲「真難纏」,也懶得與他廢話了。
我想了想,看向一旁的小倌,眼波流轉間笑著說:「反正我現在喜歡他了。」
可這話正好刺激到江晗煜積攢的妒忌。
他猛地上前抓住我的手腕,眼眶暈染上濃鬱的紅意與水汽,音調微抖道:
「不可能……不會的!」
我被迫仰面,在他愈發紅的眼尾前,無言地望著他。
江晗煜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緒異常翻湧,良久,終於在妥協中,無聲地強制歸於冷靜。
他指著我身邊的小倌,唇角輕顫:「那你是更喜歡我,還是他?」
我忍不住笑出聲。
「當初那個說我不知廉恥的師尊,如看見如今的他會因愛慕弟子而與小倌爭高下,不知會作何感想?」
我故作嘆息道:「可惜,我現在就喜歡聽我話的。」
「我也會很聽話。」江晗煜沉沉出聲。
他眼底的血色愈發暗湧,燭火無端給他原本清冷的面容綴上幾分如癲如狂的瘋意。
我眯了眯眼。
江晗煜有入魔徵兆。
12.
如今修真界都在瘋傳:
仙修魁首的江晗煜,慕戀墮魔弟子,不惜退任明劍宗宗主,隻願守在魔女身邊,卑微至極。
他這一舉動驚駭了整個修真界,聲討、埋怨、譴責此起彼伏。
ţũ̂ₜ甚至火藥有燒向我身上的勢頭。
「這人真不要臉,是江晗煜自己要退任關你什麼事!」我身邊的姐妹激憤開口。
我隨意努努嘴:「這些人敢亂講話說到底還是不怕我,哪天去收拾一頓,打服了就好了,總有怕死的吧。」
比起這,我更擔心江晗煜有入魔徵兆一事。
因情入魔與斷情入魔不同。
後者雖說也被稱為墮魔,可斬斷情絲牽掛,為以魔氣飛升的重要步驟,說到底我隻是換了個修行路子,但殊途同歸。
可前者卻實實在在地將為魔性支配。
江晗煜要真是入魔,肯定會更難纏,我無語地想。
「怎樣才能阻止修真者墮魔?」我問身邊的人。
姐妹一愣:「你不做魔了?好姐姐,不要丟下我。」她故意夾起聲音。
「……不是,一個我很討厭的人快要墮魔了。」
姐妹放下心,無所謂地大咧咧地說:「墮魔無非就是欲望沒得到滿足,那你滿足他不就行了?」
我白了她一眼:「你覺得有可能嗎?」
「那就沒轍了,這但凡生了偏執,能自己想通太難了。」她無奈地聳肩。
「那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然而還沒到我想出來,事情就陡然變糟。
江晗煜找上了要除魔女以正修真界的人。
等我趕到時,看到了被鮮血浸透的江晗煜。
他的雙眼因充血變得殷紅,眼尾暈染上濃鬱的紅意,蒼白的指節握著滴血的劍,整個人盡是病態的瑰麗。
聽見我的腳步聲,他後脊驀地一僵,緩緩側過頭看到我的瞬間,周身冷冽驟然消散。
他彎起眉眼,滿目溫柔:「芙霜,你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我沉沉地問。
江晗煜似邀功似的,指著身前的狼藉:「我知道你其實不喜殺人,所以我隻是教訓了一番,讓他們以後不敢亂說你的話。」
我直直望著他,發現他的瞳仁裡已侵入了魔氣。
能發展如此之快,看來或許在我墜臺那日,江晗煜就有入魔之勢了。
「何必呢?」我嘆了聲氣。
江晗煜自嘲地笑了笑,眸底全是歉疚與愧意。
「我知道你怪我放棄你,不護著你。」
「是我錯了,是師尊錯了,我應該早點意識到你才是最重要的。」洶湧的情緒在他喉頭匯成清晰的哽咽。
「如今我已經改了,以後不論何時,我會永遠站在你身後。」
我注意到,這周遭又圍了許多人過來,眾人盯著江晗煜,不可置信地大駭。
「回不去的,江晗煜。」我忽略掉這些人,靜靜開口。
「不是都說了麼?如今以及以後你再做多少,都無法改變過去。」
江晗煜輕輕笑出聲:「可以改變,一定可以改變。」
他闔了闔眼,忍住即將衝破心髒的疼痛,哀傷地看著我,聲音很輕。
「若我死了你會原諒我嗎?」
在江晗煜絕望的注視下,不知為何,我心頭仍存的那股隱隱怨恨,忽然徹底煙消雲散。
不是原諒。
隻是悵惘我與他為什麼最終會走到這個結局。
我盯著江晗煜的雙眸,恍惚間又看到了他白衣冠玉地踏入腌臜集市救下我的場景。
緩緩開口:
「不會。」
「所以江晗煜,你要好好地活著。」
13.
江晗煜到底還是墮魔了。
為情入魔。
隻是與我想象中的結局不同,江晗煜並未歇斯底裡。
在聽我說完後,他眸中分明仍滿是偏執與瘋狂,但整個人仿佛忽而放下了。
他直直地看了我很久、很久,許是覺得以後再也看不見了。
驀地,他揚唇笑了笑,眼淚驀地從臉頰滑落。
霎時間,狂風四作,烏雲黯天,仙君墮魔。
「江晗煜,以情入魔,魔氣會無限放大你的愛戀與絕望,若非解決執念,餘生將無比痛苦。」我認真告訴他。
江晗煜修長如畫地站在風裡,將異象盡數攔在自己周遭,溫柔地看著我:
「我知道。」
「墮魔是我願意的,或許修魔才最適合我。」
「放心,我會如你所願, 不再出現在你面前,抱歉。」
我望著江晗煜。
他眼眸中充斥著魔氣入體後的痛苦,以及魔氣瘋狂爆釋情意, 而他又拼命強忍的悲涼。
但他依舊溫柔笑著, 一如我在沉夢咒中看到的,他站在遠處靜靜看著我時的模樣。
「保重。」我輕聲開口, 轉身離開。
在身後的墮魔轟鳴聲裡, 我聽見傳來了一聲低低的「保重」。
我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眼角多了幾分湿潤。
我撫上手臂上的沉夢咒痕,硌手的觸感恍若將我拉回那個縹緲的夢。
我仿佛看見江晗煜在後山偷偷撫摸兔子, 在撿起地上無人問津的竹螞蚱, 在羨豔又克制地望著與家人嬉鬧的孩童。
看見我用一串糖葫蘆,一個天燈或者說一個幼稚的許願,敲動了他蒼老靜默的梵鍾。
其實我能明白為什麼江晗煜在意識到我喜歡他時會決絕逃避。
他自幼作為明劍宗唯一的繼承人, 為人以歷代宗主形象嚴格規訓:
於親於友感情淡漠, 一生堅守己身心法,為宗門與修真界立命。
他有情感, 有私心, 也有心之所向,可在自幼時起經年累月的規束下, 觀念已成,不敢逾越。
連當年救我、收我為徒, 也口是心非地以我天賦好,將來可庇佑宗門與修真界為由,來掩蓋他對我的遭遇的憐憫。
說到底,身而為人, 難以跳出植根的土壤, 以致被有形或無形捆綁其中。
所以, 在知道我同樣的心意後, 他惶恐不安。
在逼自己放下無果後, 便逼我放下。
可是, 他不該選擇以傷害我的方式來進行。
他以規束為形的人生烙印, 不該由我背負,即使如今他什麼也沒有了。
我在明劍宗的故事, 到這裡也就徹底結束了。
我抬眉望向前來與我助威的魔界眾人,等候著我的魔界姐妹們,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
今後, 天高地闊,人世繽紛。
14.尾聲
「明劍宗前宗主墮魔了。」
「是啊,短短幾天, 又是對弟子動情,又是墮魔,我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
「聽說, 他如今回神劍山了,還用畢生修為下了封印,隻為保持整座山永生不改,也不許任何人進入。」
「天, 整座山都封印起來,他……是想留住什麼嗎?」
「這我哪知道。」
「也是,隻有他自己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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