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陸重言為了和馮樂樂建立深刻的父子情。

每天都會讓司機來接我和馮樂樂和他吃飯。

有時候是午飯，有時候是晚飯。

沈星嵐再沒有出現過。

有點可惜。

畢竟以後是一家人了。

我還想讓她和馮樂樂盡快熟悉起來。

「周天你有空嗎？」

我把魚肚上的香菜夾走，再把整條魚的魚刺挑出來。

陸重言神色平淡地看著我挑魚刺。

他們父子倆都喜歡吃魚，但也都嫌挑魚刺麻煩。

陸重言是懶，馮樂樂是還不會。

「怎麼？」

「孩子這周天生日，想去遊樂場。」

攻略完成，我就要回到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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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給馮樂樂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了。

馮樂樂鼓著腮幫子點頭。

「有……樂……長。」

「吞下去再說話。」

陸重言點了點馮樂樂鼓鼓的下巴。

「我讓秘書看下那天的行程。」

我：「……」

呵。

死傲嬌。

周天上什麼班？！

言情小說的霸總就沒有勞動法？！

17

周天的遊樂場。

人人人人人人……

嘈雜喧囂。

難為陸重言了。

什麼時候受過這罪。

馮樂樂第一次來遊樂場，什麼都想嘗試一下。

牽著陸重言的手，哪裡熱鬧就往哪裡鑽。

他們在排隊買過山車的票。

我抓緊上一趟洗手間。

洗手的時候，洗手池的水突然變得殷紅。

我一驚，沒反應過來。

抬頭，看見鏡中的自己，鼻子不斷湧出鮮血。

迅速捏住鼻子，頭往後仰。

一分鍾後手放開。

鼻血不止，反而越流越多。

潑水衝洗，卻怎麼都衝不幹淨。

這場景，似乎有點熟悉。

馮樂樂……

我緊急呼喚系統：

「系統，系統，這是怎麼回事兒？」

系統手忙腳亂地出來了：

「你先捏著鼻子ṭū́⁷，我拿積分給你找下辦法。」

幾分鍾後，我鼻血止住了。

我用紙巾沾水，擦洗不小心滴在衣服上的血漬。

「系統，馮樂樂三歲的時候也有過這個症狀。」

我大膽猜測，「所以……是轉移嗎？馮樂樂的病症轉移到我身上？」

系統：「……是。」

我試著分析：「馮樂樂在這個世界，病症並不會自愈，隻會轉移？」

系統謹慎道：「原書劇情裡沒有馮樂樂這個角色，劇情會因為他而有所改動。信息庫為了劇情合理推進，會自動篡改數據。

「你這種情況，沒有先例參考，屬於系統 bug，上級也還在查找解決辦法——」

「也就是說，目前還沒找到。」怪不得再次穿書的時候，系統欲言又止。

「如果 bug 一直沒有解Ťų₌決，怎麼辦？」

系統又沉默了，頻道裡隻留下沙沙的白噪音。

我衣服被水浸湿，粘在皮膚上，很不舒服。

我了然一笑：「會死是嗎？」

馮樂樂在現實世界無法生存。

既然是病症轉移，我的結局就已知曉。

我神情平淡：「我還有多少時間？」

這一生困苦的事情太多。

以為翻過這座山就好，結果爬上山頂一望，前面一座又一座。

如果沒有綁定系統的攻略任務，我也會死在八年前。

這樣一想，還是賺了。

系統沉默了許久，久到我以為它不會回答了：

「半個月後。」

18

我擦幹淨血漬，出來找陸重言父子倆。

排隊的人多，他們還在隨著隊伍緩慢前進。

陽光透過樹葉，絲絲灑落，微風一吹，光影細碎流動。

斑駁的影子落在他們身上。

馮樂樂估計是累了，由陸重言抱著。

陸重言時不時拿額頭輕觸馮樂樂的臉頰、身體。

逗得馮樂樂哈哈大笑、左躲右閃。

陸重言也跟著輕笑出聲。

這人在這時候一點都不霸總了。

溫馨得讓我想落淚。

仿佛又回到了和陸重言剛在一起的時候。

陸重言總是很高冷。

她也總是時不時逗他，碰他，撓他痒。

直到他受不了，開懷大笑為止。

陸重言不笑的時候，感覺太拒人千裡之外。

隻有笑的時候，她才覺得那是她的陸重言。

這次想著沒關系。

他按劇情走，和女主結婚生子都可以。

隻要他和孩子都健康平安就好。

擁有的太少。

就希望屬於自己的，應該是最好的。

我可以爛在地裡。

可我愛的人不行。

19

回去的車上，馮樂樂睡了一路。

陸重言開車，心情似乎很好。一路上唇角微勾。

回到小區。

陸重言抱著睡著的馮樂樂，我提著在遊樂場買的各種周邊。

一起進了電梯。

我看著電梯牆壁倒映出我們三個人的身影。

我們像出去遊玩歸來的一家三口。

不小心和陸重言的視線交匯，我迅速避開了目光。

裝作無事發生。

陸重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把馮樂樂放回床上。

我送陸重言到門口。

他在我剛要關門的時候伸出手來。

掌心上趴著一個掛件大小的小熊玩偶。

眼裡的期待快要溢出來。

「孩子非說要送給你。」

我頓了頓。

他看我不說話，黯然垂下眼簾，就要收回手。

「謝謝！」

我接過，他看著心情又好了起來。

想了一下，問他：

「陸重言，下周我們聊一聊吧。」

我補充了句：

「不帶樂樂。」

陸重言唇邊笑意漸濃，連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好。」

20

約在陸重言不太忙的午後。

在他公司附近找了一家幽靜典雅的Ŧṻₚ餐廳。

正發著呆，頭上的光線就被陰影擋住了。

「等很久嗎。」

「剛到。」

陸重言在對面落座。

細看，額頭還微微出汗。

跑過來的？

他今天穿了一身的白襯衫西裝褲，恰到好處地修飾了颀長的身形。

大部分上班族都這麼穿。

可是他們都沒有陸重言穿得好看。

他眼裡滿是笑意，拿過平板推給我：「點你喜歡的。」

他似乎很高興。

……

「陸重言，你想認養樂樂嗎？」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看得出來，陸重言真的很喜歡孩子。

「樂樂是我的孩子。

「我當然認。」

我握著水杯。

「那就好。」

我盯著桌上的餐後甜品，沉默半晌。

終是緩緩開口：「陸重言，我要結婚了。」

然後舉起了右手，亮出右手中指戴著的戒指。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

陸重言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面色冷了下來。

聲音冷冽，猶如千年寒冰：

「馮音，你什麼意思？！」

我無視他的憤怒，故作輕松地開口：

「我未婚夫不喜歡孩子。既然你是孩子的父親，我就把孩子還給你吧。」

伸長手臂，矯揉造作地看著手指上的鑽戒：

「你知道的，有個拖油瓶，我不好嫁人的。」

陸重言拳頭攥緊，眉頭緊蹙，眼神裡面像是裹著刀子：

「你不要他，為什麼要生他，生了他又不要他？！

「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拋棄他？」

他抬手重重地把手邊的杯子摔在地上。

陸重言似是不願再看我一眼，背著身踩著一地的玻璃碎片。

喃喃自嘲：

「我以為……

「呵。

「馮音，你讓我惡心！」

陸重言決絕地踏步而去。

我把頭埋在雙臂間，蜷縮成一團。

壓抑心疼地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21

時間緊迫。

我想多陪陪孩子。

順便看看孩子後媽。

室內的遊樂場，馮樂樂和其他小朋友在滑滑梯。

沈星嵐在我旁邊。

「馮小姐約我來看孩子？」

我下巴衝著遊樂場的方向點了點：

「是呀，孩子多可愛。

「沈小姐喜歡孩子嗎？」

她看著遊樂場裡的孩子們吵鬧。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也是，沒有孩子的時候，我也沒覺得自己多喜歡孩子。

「你和陸重言認識多少年了？」

她喝了一口飲料：「五年多了吧。」

「你喜歡他？」

「問這麼直白？」

她驚訝地看著我。

我再次笑了笑。

「我時間不多，拐彎抹角浪費時間。

「那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

她捏了捏手裡的易拉罐，揮手拋向不遠處的垃圾桶，中了，還給自己做了加油的手勢：

「我剛認識陸總的時候追過他半年多，什麼招數都用過了。

「他不喜歡我。」

她瀟灑地歪頭聳肩擺手。

作者在描述原書女主的時候，用詞是「熱烈、直率、坦蕩」。

她看了看我，像是在談論一件八卦似的說：

「你知道陸總這段時間心情不太好吧？

「不能用不太好，簡直可以說糟糕。陸總平時喜怒不形於色，但總的來說獎罰分明，對公算是個好上司。

「前些日子他好像心情很不錯，我看到秘書代他買的親子書籍，開會的時候問已婚的高管平時怎麼跟孩子相處。

「可這段時間人人自危，總裁辦的氣壓降至冰點，開會的時候因為文件上的一個數據模稜兩可，就把報告全部駁回，全組待命。」

沈星嵐抬頭看著虛空的一點，長籲了口氣：

「唉，錢難賺，屎難吃，萬惡的資本家～」

我被她逗笑了。

原書描述，女主性格因為和男主的白月光相像，在幫男主療傷的過程中，男主漸漸愛上女主。

陸重言，她真的很有意思。

22

馮樂樂的認養流程很順利。

陸重言全程委派律師辦理。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面。

人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三次，何況是陸重言。

到了要離開的最後日期。

我把馮樂樂送到陸重言的別墅。

來這裡沒多長時間，馮樂樂感覺變高了一些。

「媽媽說過什麼？」

「要聽爸爸的話。」

「還有呢。」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亂吃東西。出門注意安全。每天要喝牛奶，冰淇淋不能多吃。」

「嗯，真乖！」

我鼓勵地摸摸他的頭。

「拉鉤。」

和他的小手指鉤在一起，拇指一按。

「媽媽，那個『遠方』你能不去嗎？」

他有些失落，伸手抱著我的脖頸。

「我想媽媽一起陪我。」

我拍了拍他的背，把臉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

擦了擦泛紅的眼睛。

「這個我們之前說好了哦，五歲之前你都是跟著媽媽，你都沒和爸爸相處過，他很想你，現在你要多陪陪爸爸哦。」

他似懂非懂，還是點了點頭。

一輛車緩緩停在門前。

陸重言從車上下來。

上次談話之後，我再沒見到他。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

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把馮樂樂往他跟前輕輕一推。

「以後孩子就託你照顧了。」

他牽過孩子的手，輕蔑地一笑：

「我的孩子，當然由我照顧。」

我把寫有馮樂樂的喜好、飲食習慣和注意事項的紙張遞給他。

「這是孩子的一些注意事項。」

他瞥了一眼，沒接。

「不需要，會有專業的老師和營養師陪伴他。」

陸重言越過我，牽著馮樂樂進屋。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

扯了扯嘴唇，瞬間感覺鼻子又是一熱。

趕緊用手捂住，沒敢回頭。

「馮音。」

陸重言聲音又低又輕，帶著某種壓抑，像經過冗長的掙扎，從不遠處傳來。

「如果隻是為了孩子。

「你……願不願意留下來？」

我用嘶啞的聲音故作調笑：

「當然不會，我有我的生活。」

然後頭也不回，快步離去。

背後失望荒蕪的視線隨著我消失在拐角。

23

到拐角——

我終於支撐不住，一頭倒下了。

「系統，能把我立馬送回原世界嗎？」

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待不了這裡, 死後會被遣返, 可是我想盡快走。

萬一陸重言重新追上來怎麼辦。

馮樂樂也會害怕。

系統匆匆趕來：「對不起，宿主。」

我想灑脫地對它揮一揮手，可虛弱得手都抬不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願賭服輸。」

我能為我自己做的所有選擇負責。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不怪父母。

得了癌症, 積極治療，不怪命運。

綁定攻略任務也是我的決定，幸運地遇到愛的人。

生孩子我從不後悔，很慶幸現在他平安健康。

再次回來, 也是我自己的決定。

認命過, 抗爭過, 爭取過, 輸了, 認！

不遺憾了。

……

陷入無邊的黑暗前——

「系統, 每年的信和禮物記得按時送……」

番外

1

陸重言視角：

我從沒有遇到過像馮音這樣的女孩。

臉皮厚，燦爛熱情。

怎麼拒絕都能笑嘻嘻地黏上來。

她像一團火, 強硬地闖入他的世界。

很難有人不被火光吸引。

我們像所有普通情侶一樣。

恩愛、生氣、吵架、再和好。

她說她是個孤兒。

我想跟她求婚。

我可以ŧųₛ給她一個家。

後來。

車禍傷了腿。

她突然就不理我了, 也不回家了。

她說她膩了。

她像丟垃圾一樣把我丟掉。

我的那團火熄滅了。

開始我怪她、恨她，後來又念她, 再後來試著忘了她。

2

直到六年後。

物業第一次打電話說房子有人入住了。

登記入住的除了她，還有一名四五歲的孩子。

監控視頻裡，那個長得有點像他的孩子。

以前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如果再相見, 一定要她後悔離開他！

可當她真回來, 我卻有些無措。

資料填寫的是未婚？卻有孩子？

這種忐忑無措在得知馮樂樂是自己孩子時的狂喜。

狂喜地在心裡放了一桶無聲的煙花。

他像一頭多年心裡卑微飢渴，但瞬間餍足的狼。

狂喜過後的第一反應是恐慌。

還沒得到。

就在恐慌失去。

我試探她，我以為她想重新開始。

她約我，我欣喜，甚至跑著去見她。

想著, 就算她不再愛我, 至少為ṭũ₎了孩子，也會答應和我在一起。

可是, 她和六年前一樣。

她不僅不要我。

也不要我們的孩子。

3

馮音離開的第三年。

陸樂樂八歲。

作文題目是《我的媽媽》。

【媽媽每年生日都會給我寫信, 也會給我寄生日禮物。我好久沒有見到媽媽了, 我想她。】

馮音離開的第七年。

陸樂樂十二歲。

陸樂樂日記。

【小學馬上要畢業了。今年媽媽信裡囑託我，多喝牛奶會長高, 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 我都一米七了, 我比媽媽離開的時候高了很多。今年媽媽的禮物是樂高, 我很喜歡，也很想媽媽。】

馮音離開的第十三年。

陸樂樂十八歲。

陸樂樂日記。

【每一年的生日, 父親都陪我過，今年十八歲生日，也不例外。以往每年父親聽我念完媽媽的信, 拆了禮物, 才會離開。今年的來信有點特殊，有兩封，其中一封是媽媽寫給父親的。我無法形容當時父親收到信件的表情, 那種多年枯木終於逢春的不可置信。今年父親沒有聽我念媽媽的信，他拿著媽媽給他的信進了書房。一個晚上都沒再出來。】

4

馮音離開的第十五年。

陸樂樂二十歲。

陸重言四十六歲。

陸重言在某一個清晨開車離開了家。

所有人都以為他和往常一樣上班去了。

上午 10 點，秘書電話告知陸樂樂。

電話、信息都聯系不上陸重言。

陸重言失蹤了。

陸樂樂心裡下意識一驚。

像是受到某種感應。

驅車前往馮音住過的房子。

當他慌亂焦急地衝進房間。

入目。

他的父親安靜地躺在臥室的床上。

雙手虛虛地交疊放在腹部。

像是睡著了。

適時。

穿堂風打著旋兒帶起窗簾。

吹起床頭的紙張。

落到他的腳邊。

紙上的字體蒼勁有力：

【我的寶貝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