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三十八章
清水閣地勢較高, 風也大,輕易就將二十多人齊聚一室的燥熱吹散。四邊牆角還都擺上了冰鑑,所以不僅不熱,還能感到絲絲的涼爽。
課堂內靜而不寂, 二十五個姑娘沒一個敢像原先那般胡亂說話, 隻能聽見書本翻頁的聲音, 以及傅砚平鋪直敘的講課聲。
一堂課約莫半個時辰左右, 到了時間會有嬤嬤在外搖鈴,當搖鈴聲響起, 室內的氣氛驟然松弛下來。
傅砚也沒有要拖堂的意思, 留下功課就準備離開。
“顧二姐姐……”坐在顧浮身後的衛姑娘悄悄拉扯顧浮的衣服, 正想說點什麼,就見那位白發國師淡淡一眼掃了過來。
衛姑娘立時收聲,噤若寒蟬。
顧浮聽見衛姑娘叫她, 微微側過頭去聽, 因此沒發現傅砚掃過來的那一眼。
之後衛姑娘不出聲,顧浮還以為她就是無聊叫著玩的, 便又把頭轉回去,提筆記下功課。
同時她也納悶——傅砚怎麼來了。
今天之前, 皇後娘娘把會來的教書先生都同她說過一遍,其中完全沒有提及傅砚。
顧浮不知皇後娘娘也是無奈, 她挑選教書先生多是通過自己和娘家, 怕耽誤時間又怕識人不清,便請了秘閣協助調查摸底。
這麼一來二去, 傅砚自然就知道了顧浮給長公主當伴讀的事情,並向皇後提出,讓自己過來講一堂課。
皇後知道傅砚喜歡顧浮, 此舉多半是衝著顧浮來的,卻不知道顧浮同樣覬覦傅砚,因此想著既然事情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不如試著撮合他們倆,若能讓顧浮喜歡上傅砚,日後皇帝賜婚也不至於太過慘烈。
這才有了今日的情況發生。
國師周身蘊繞著生人勿進的冰冷氣息,上完課也沒人敢出聲,直到他離開課堂,身影徹底消失在長廊上,一眾姑娘們才猛地松口氣,並在下一位先生來之前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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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是國師來給我們上課?”
“天爺啊,世上怎會有這麼好看的人,不對,他不是人,他是仙,先前誰說國師長得不好看來著?快出來挨打。”
“我不懂了,選麟為何不出國師的畫像,為何不出?!!”
“第二輪可一定要出啊,買了掛屋裡日夜欣賞,旁人問起我就說我信奉國師,掛他畫像是為了求他保佑。”
“蘇二,你在畫什麼?”
因為家裡管得嚴,從未買過選麟小報的蘇姑娘一邊落筆,一邊說道:“我家可不許我去買小報,便是買了也不一定能買到,還不如自己畫呢。”
知道蘇姑娘畫的是國師,眾人立馬圍了上去。
蘇姑娘一手丹青畫得不賴,速度也快,雖然不夠精細,但卻畫出了國師大人冰冷的神韻。
顧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動,轉頭去看也隻能看見她們望著畫像時略顯痴迷的神態,顧浮有些煩躁,她下移視線,透過她們腰側的縫隙去看桌上的畫,卻看見有人情不自禁將手放到了畫上,似是在撫摸畫上的人。
滿心的困惑頓時化作尖刺,扎的顧浮渾身難受。
顧浮本想晚上去祁天塔問問傅砚,沒事跑清水閣做什麼?
可等到了祁天塔,她又不想問了——
傅砚要做什麼她本就無權過問,她不過是傅砚的一劑藥,一劑助其安眠的藥,有什麼資格對用藥人指手畫腳?
顧浮全然忘了自己過去半年是怎麼在祁天塔裡為所欲為的,甚至昨天她還找小道童要了炭盆香料烤羊肉就冰碗吃,弄得傅砚那些奏報上全是羊肉味,送到皇帝面前時味道還沒散,惹得皇帝嘴饞,當天就叫御膳房做了隻烤全羊來吃。
今天倒是變得克制,坐在箜篌旁邊埋頭練舊曲子,除非傅砚先開口,不然一句話都不說。
傅砚察覺到異樣,思慮後問她:“今日我去清水閣講課,你覺得我講得如何?”
不說還好,一說起這事顧浮就想起那張被眾人圍觀撫摸的畫,忍不住道:“你又不做教書先生,瞎跑去湊什麼熱鬧?”
傅砚從未被顧浮這樣懟過,頓了一會兒又問:“你生氣了?”
顧浮不看傅砚,隻說:“我生什麼氣,你愛幹嘛幹嘛,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生氣了。”同樣的內容,這回是陳述句。
顧浮索性破罐子破摔,起身走到傅砚對面坐下,一手撐著身側的地面,一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坐姿隨意,語氣不善:“是,我生氣了。”
傅砚看著顧浮,問:“為什麼?”
為什麼?還能為什麼?她喜歡的人,被別的姑娘滿目痴戀地盯著,還畫了畫像來撫摸,她的心是有多大才能無動於衷!!
偏偏對方還不喜歡她,她越是耿耿於懷,越是顯得難看。
顧浮難得沒接傅砚的話,沉默以對的模樣像極了最初的傅砚,與世隔絕一般,在自己和他人之間豎起一道看不見的壁壘。
然而傅砚卻轉了性,像平時的顧浮一樣,即便沒人搭理,也能自顧自說下去:“你在北境為林姑娘贖身的事情,不是李禹告訴我的。”
顧浮蹙眉,不明白話題怎麼跳到這來了。
傅砚接著道:“是我通過秘閣探子,從郭兼那知道的。”
顧浮察覺出不對,終於開口,問他:“你要知道這些做什麼?”
傅砚語氣平靜,然而說出的話卻像一顆顆驚雷,把顧浮炸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不做什麼,就是好奇你在北境的經歷。聽說你贖了林姑娘,我以為你喜歡女人,又不知該怎麼問,幹脆就去清水閣看看你和其他姑娘都是怎麼相處的。”
顧浮緩緩、緩緩放下了曲起的那條膝蓋,身子擺正,雙手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擺,索□□握放到了桌下。
她開口,嗓子有些滯澀:“你……你好奇這個幹嘛?”
傅砚:“你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對我來說很重要。”
傅砚說這話的時候依舊無波無瀾,然而表面的平靜並不能掩蓋他內心的緊張。
但他不後悔,顧浮的異常給了他賭一把的勇氣,隻要他賭對,日後就不必再這麼患得患失。
要是賭錯……有這麼一瞬間,傅砚心中閃過一個非常糟糕的念頭——他連皇位都能替兄長搶來,為什麼不能再替自己奪一個顧浮?
傅砚的回答模稜兩可,怕會錯意的顧浮不知道還能怎麼問,索性伸出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越過桌面,握住了傅砚的手。
整個過程傅砚都沒躲開。
於是顧浮又慢慢地將傅砚的手拉到唇邊,低頭在他的手背上親了一下。
期間顧浮的眼睛一直看著傅砚,發現傅砚別開臉的時候,她用力加緊了手上的力道,唯恐傅砚會把手抽回去。
但是傅砚沒有,不僅沒有,他還同樣用力地回握了顧浮,作為自己的回答。
時間在此刻被無限放慢,所有的感官都被集中到了兩人相互接觸的部位。
顧浮覺得傅砚的手涼涼的,手背好滑,碰著好舒服。
傅砚覺得顧浮的唇好軟,鼻息落在他手背上,好燙。
最終是顧浮先把手松開,傅砚才把手收了回去。
有什麼從這一刻開始發生變化,顧浮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剛剛的態度,沉默許久才問傅砚:“你……還去清水閣教書嗎?”
顧浮越說聲音越小,隱隱有些心虛的意思。
畢竟她剛剛是有點兇。
傅砚低頭拿起奏報來看,紙上的字一個都看不進去,卻死活不肯抬頭看顧浮:“我也不是每天都有空,而且你不是生氣不讓我……”
“我不生氣!”顧浮趴到桌上,期待地看著傅砚,說道:“我不生氣了,你來嗎?”
既然確定了傅砚的心意,那她還吃個鬼的醋,當然是要爭取更多能見到傅砚的機會。
傅砚還是不敢看顧浮,隻點點頭:“嗯。”
顧浮根本止不住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
之後顧浮把箜篌搬到了傅砚對面,彈幾下就忍不住側頭看傅砚一眼。
傅砚倒是表現得比顧浮淡定許多,隻是手裡的奏報半天才換下一本,也不知道究竟看明白沒。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突然過得好快,顧浮覺得自己才來沒一會兒,轉眼就到了亥初——傅砚平時睡覺的時間。
傅砚放下奏報,起身道:“我去睡了。”
“……啊?啊、好。”顧浮目送傅砚離開,直到小道童上來收拾東西才回過神,做賊似的走到樓梯邊,想要下樓又不太敢,來回徘徊幾圈後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悄悄踩著階梯走到六樓傅砚的臥房門前。
她抬手敲響房門,片刻後傅砚從裡面把門打開,身上的衣服一件沒少,也不知從回屋到現在,時間都花哪去了。
顧浮朝傅砚勾勾手指頭,傅砚聽話地低下頭,被顧浮在臉上親了一下。
“蓋個印。”顧浮雙手放在背後,渾身上下都透著股理直氣壯的意味。
傅砚想起畫師往自己畫作上蓋自己印章的舉動,突然揚起一抹笑,為顧浮宣示了自己的主權:“嗯,你的。”
顧浮感覺自己的心髒遭受到了猛烈的撞擊。
不僅是因為傅砚那句“你的”,也因為傅砚臉上從未有過的笑容。他揚起的唇角比顧浮喝過的任何一種酒都要醉人,含笑的眼底如倒影著晨曦的池水,冷過一夜結出冰霜後,終於被染上璀璨的暖意,霎時間霜雪消融,無邊瑰麗。
小道童聽見顧浮上樓的腳步聲,正要問她箜篌是放回原地,還是就這麼擺著,結果顧浮上樓後咻地一下越過他,跑到窗邊跳了下去。
小道童:“……?”
顧浮和平時一樣,攀著飛檐一層層躍下祁天塔,然後踩著別人家的屋頂回曲玉巷,但今晚的情況有些特殊。
她從一個屋頂跳到另一個屋頂的時候沒控制好力道,興奮極了似的一蹦三尺高,險些踩塌腳下的屋檐不說,還引起了巡夜武侯的注意,被吹著哨子的武侯追著撵了三條街。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倆雛是怎麼回事!!確定了心意都不親個小嘴滾個床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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