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豫了幾秒，蹲下身和他一起撿。

沉默了許久，他忽然問我，聲音微啞：「顧嶼，她和那個男人很幸福？」

幸福？

我回想起當時祁阿姨的神情，又想起了她這些時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宋祁不再說話，撿完碎玻璃後，扯了張湿巾紙，幫我擦了擦手，送我出門。

「你……」

我開口想安慰他兩句。

但對方卻打斷我開口：「以後別來了。」

「什麼？」我瞪大眼，仿佛聽到了什麼荒唐話。

宋祁卻不再開口，垂著眸看我，眼底一片清明。

「你他媽腦子有病。」

我氣得罵他，抬腿踹他，他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如果說，之前我和宋祁的關系還有緩和的餘地，那麼現在，完全降至冰點。

宋祁裝作不認識我，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家門前遇見，都視若無睹。

我隻能笨拙地靠爭吵謾罵，吸引他的注意力。

離高考僅兩個月，我掉出了年級前兩百，我媽第一次真對我動手：「你現在這個分數，還沒人宋祁一半多，高考連職院都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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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清醒。

對，我要和宋祁考一個學校。

我不再纏著宋祁，爭分奪秒地學習，連吃飯也在背單詞。

我從我媽嘴裡得知宋祁要考雲城大學。

一模，我離雲城大學去年的最低錄取成績還差六十分。

二模結束，我離雲城大學還差十六分。

幾個月下來，我瘦了十斤。我媽不再像以往那般威脅著說不學習就打斷我腿的話，反倒是我爸，嚴肅地說保持這股勁，高考前別松懈。

高考那兩天，天空蔚藍無雲，烈日當空，整座城市像是一個巨大的熔爐，空氣裡似乎有道看不見的熱浪在翻湧，翻騰起夏日的焦躁與蟬鳴。

鈴響。

人流不息，我從考場出來，接過我媽送來的花。餘光瞥見一旁樹蔭Ŧŭₘ下的宋祁，形單影隻。

我有些恍惚，忽然想起那個爭吵的夜晚。

最後他有沒有和祁阿姨重歸於好？那個男人和祁阿姨現在是什麼關系？

在察覺我發現他後，宋祁轉頭離開。

我抿了下唇，扭頭問我媽：「祁阿姨今天沒來接宋祁嗎？」

「來了，還帶著她新交的男友一塊兒。」我媽粗魯地給我擦汗，「別杵著了，找個館子去吃飯。」

查完分，才發現高考分數是我所有考試中最高的一次。

比雲城大學去年錄取線高出十五分。

我松了口氣，終於露出了笑容。

祁阿姨知道我也報了雲城大學，嬌笑著道：「以後在新學校，也能和宋祁做個伴。」

祁阿姨不知道從哪裡找了關系，讓我和宋祁分到了一個寢室。

入學那天，她說有事，讓我爸媽順帶給宋祁報個名。

我媽樂呵呵地應了下來。

6

我難得有和宋祁坐在一起的機會，本想趁機碰碰他的手。

但我爹開車四平八穩，愣是沒晃一下。

我又怕弄出太大動作，讓我爸媽起疑，硬生生憋了一路。

一直到報完名回宿舍，我爸在幫我鋪床，我媽看了眼宋祁手上的東西，熱情地開口：「小宋啊，阿姨幫你鋪吧。」

宋祁禮貌地拒絕，我湊了過去，樂呵呵道：「我來幫你。」

宋祁蹙著眉，不過顧忌家長在，還是沒拒絕。

在這過程裡，我時不時碰碰他的手，時不時拽下他的衣服。

我憋著笑，察覺到他忍無可忍時，才稍稍收斂些。

終於送走了我爸媽，宋祁那副禮貌的模樣也不裝了，冷著臉要和我劃清界限。

今天已經嘗到甜頭了，我也不想和他吵架，擺了擺手，隨口回：「知道，你瞧不起我這個同性戀。但也沒辦法啊，隻能委屈你再苦兩天，等我這個惡心的同性戀找到更帥的，就不煩你了。」

本以為我說完，他能給我幾分好臉色。

沒想到聽完這番話，他的臉色更加難看。青紫變換一番後，他冷笑一聲，從行李箱裡拿出換洗衣物，轉身進了浴室。

我和宋祁不是同專業，軍訓一段時間下來，也認識了幾個好兄弟。

李睿和我最投緣，知道我喜歡宋祁後，他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唉聲嘆氣：「道阻且長，道阻且長啊！」

「滾你媽的！」我笑著，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

餘光裡瞥見宋祁路過，和記憶裡的一樣，總是形單影隻。

我和李睿匆忙告別，追上了宋祁的腳步，在他出聲前飛快道：「要回寢室嗎？剛好我忘帶鑰匙了，一起走吧。」

宋祁沒回話。

但也不是拒絕，他總是這樣。

大一的課程多，我把宋祁的課表存在了手機裡，發現我倆一周竟然隻有三節課時間都空闲。

我度秒如年地等待著和宋祁在寢室獨處的時間，卻發現這小子一整天都沒回寢室。

臨近熄燈，才慢吞吞地抱著書回來。

我堵在門口，語氣不善地逼問：「去哪兒了？」

他不理會，撞開我往裡走。

我跟在他身後，不依不饒道：「跟你說話呢，聾了？」

他放下書，從衣櫃裡拿出要換的衣服，推開我往浴室走。

我拽了拽把手，發現門已經被反鎖上了。

浴室裡響起水聲。

我憋著氣在房間裡踱步，轉了三圈，越想越氣。最後回到浴室門口，衝著裡面喊：「再不開我踹門了。」

水聲依舊未停。

我面無表情地抬腿，用力踹開了門。

宋祁顯然沒想到我會真踹進去，蹙著眉冷眼看我。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最後視線停留在某處，流氓似的吹了聲口哨：「小白臉有點實力啊。」

他抬起手揍了我一拳，猛然使力，關上門，從裡面傳出一聲冷斥：「少犯渾，滾出去。」

我覺得我真挺賤的，被他這麼罵了也不惱，反而沾沾自喜，宋祁終於願意和我說話了。

我打算故技重施，寢室門卻被敲響。

門外傳來李睿的聲音，焦急中帶著一絲憂慮：「顧嶼？你在裡面嗎？」

我嘆了口氣，感慨李睿來得真巧。

終於決定放過宋祁，我走過去開門。

李睿盯著我臉上被揍的痕跡，愣愣開口：「剛才那麼大聲音，你倆在打架？」

「沒呢。」我順著他的視線，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小白臉果真是長大了，揍得也越來越痛了。

我笑著，油嘴滑舌：「老子疼他還來不及，怎麼會打他呢？」

李睿有點無語：「你喜歡他什麼？」

「好看啊。」我隨口答完，扭頭看見宋祁換好衣服從浴室裡出來，臉色冷得都快掉冰碴子了。

「比他好看的又不是沒有。」李睿恨鐵不成鋼，誓要救我脫離苦海，「等著，哥們兒這就為你找個更好看的。」

我從宋祁身上收回視線，舔了舔幹燥的下唇，樂呵呵地應：「行啊。」

浴室門鎖被我踹壞了，宋祁報給宿管阿姨，不過修理人員得一周後才能來修。

我正美滋滋地想，每晚都偷窺宋祁一眼。

但小白臉不給我這個機會，總是趁我有課的時間回寢室洗澡。

我氣得牙痒，拜託李睿幫我盯著老師，自己偷偷溜回了寢室。本想打宋祁一個措手不及，沒想到這貨竟然把寢室門也給反鎖了。

「……」

我一頭黑線，用力拍門，「宋祁，你他媽給老子開門。」

宋祁沒開門，倒是走廊裡其他寢室門口紛紛有人探頭。

我別開臉，灰頭土臉地回去上課。

7

李睿知道我耍流氓無果後，毫不留情地嘲笑Ŧùₙ了一通。笑完後，他給我推了個名片，賊兮兮地說：「不是說想要更好看的嗎？我給你找到了。」

我挑了下眉，不太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宋祁更好看的人。

他點開那人的朋友圈給我看，驕傲地問我：「是不是？」

「這一看就化妝 P 圖了。」我撇撇嘴，不信。

李睿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他媽連班長臉上那麼厚的粉都看Ŧù⁸不出來，隔著張照片，你就知道他化妝 P 圖了？」

「反正我就是知道。」

我煩躁地推開他的手機，眼不見為淨，趴在桌上開始睡覺。

之後李睿又給我推了幾個，也在現實裡帶我見過人，確實有比宋祁長得好看的，但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我悶悶不樂地回絕。

李睿嘆了口氣：「我算是明白了，什麼比宋祁好看都是假的，你就是有戀冰癖。」

戀冰癖？

我琢磨了一下這個詞兒，樂呵呵地點頭：「對，你說得很對，我就喜歡宋祁瞧不上我的樣子。」

「神經。」李睿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之後，我和宋祁也總是打架爭吵。用李睿的話來說，就是一周一架，每天都吵。

我以為我會和宋祁這麼糾纏一輩子。

但大三那年，國慶放假回家，我媽說祁阿姨要結婚了。

我愣了下，問她：「定了？」

「定了，請帖都發過來了。」我媽拿著請帖敲了敲我的腦袋，「定在十月四號，但是你奶奶那天七十大壽，我們要提前去布置，這婚宴隻能你去參加了，你吃完了就回來給你奶奶過壽。」

我腦袋空白，隻剩下一陣嗡嗡的響聲。

祁阿姨要結婚了。

那宋祁怎麼辦？

「臭小子，聽見沒？」我媽推了下我，我才回神。

我嘟嘟囔囔地應：「聽見了。」

婚宴當天，祁阿姨穿著潔白的婚紗，臉上是少女般青澀明媚的笑容，興奮地依偎在男人懷裡。

我看了眼，便收回了視線。

那並不是曾經在電玩城見過的男人。

我下意識想去找宋祁，卻發現他一個人待在角落裡，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仿佛是在看一場無趣的鬧劇。

他也注意到了我，視線望了過來。

我正要抬腿過去。

我媽掐著點打電話過來，聲音大到隔著屏幕，都擾得我的耳朵生疼：「婚禮結束了沒有？你奶奶這邊等你切蛋糕呢，快滾回來。」

「行行行，馬上來。」我掛斷電話，見宋祁還在看著我。

明明平時巴不得我滾遠點呢。

我猶豫了幾秒，想著宋祁心情不好，也沒必要再去討嫌了，轉身離開了會場。

老人過壽買的煙花絢麗多彩，我拍了好幾張，下意識點開了和宋祁的聊天框，但往前翻了翻，都是我一個人的騷擾信息。

我嘆了口氣，退出了聊天框，轉而發了朋友圈。

點贊和評論增加得很快。

康宇和李睿首當其衝。

「老大，你在哪兒呢？今天壽宴上咋沒看見你？」

「顧哥闲情雅致啊。」

我笑著回了他倆的評論，又等了會兒，沒等到宋祁的動靜。

「煙花都放完了，還杵在外面幹什麼？」老爸推著我往屋裡走，「你奶奶等著你給她表演才藝呢。」

「我哪會什麼才藝！總不能讓我給大家表演一段軍訓邁步吧？」我用身體拒絕。

幾位叔伯也湊了進來，架著我往裡走，看熱鬧不嫌事大：「邁步也行，由你當教官，統管弟弟妹妹們訓。」

我們在奶奶家住了一天，第二天回家，我瞅見宋祁家屋門是開著的，往裡瞅，卻沒瞅見想見的人。

我媽從奶奶家裡摘了點新鮮的菜，還沒使喚我送過去。我已經從她手上奪了過來，屁顛屁顛地往宋祁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