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許非墨要上任宿州的消息告訴了所有人。
唯獨瞞著我這個未婚妻。
因他嫌我痴傻,嫌我總纏著他。
「此次升遷,多虧曲州的徐前輩薦,定要登門致謝。
「祝小螢?不必告訴她,她像條狗,會聞著味跟到宿州來的。」
我偷聽了一耳朵,回去後興高採烈地收拾了我的小花包袱。
從前都是他丟下我,這次我要先去宿州等他。
等許非墨到了宿州,看見小螢我這麼聰明一定傻眼。
可第二日船夫問我去哪,我撓撓頭,記不清楚了。
宿州?曲州?還是蘇州?
船夫不耐煩地掏掏耳朵,要推開我。
我怕船夫像許非墨那樣罵我,忙把銀子塞過去,討好地點頭:
「曲州,是要去曲州嘞。」
01
怕船夫撵我下去,我坐在角落裡,緊緊抓著我的小花包袱。
直到船離岸,鴨蛋紅的夕陽照在水上,船推開的漣漪像碎金子,好看得叫我連手中正在打的絡子也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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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同船的力夫們,一碟五香毛豆配酒,揣著手坐在爐邊闲聊:
「咱們曲州的父母官徐大人,如今還沒娶妻,真是急死個人了!」
「不不不,徐大人有幼時定下的未婚妻,聽說喜事將近呢。」
我偷偷抿起嘴,心裡樂呵呵的。
他們說對啦,許非墨和我的親事,是九歲那年定下的。
那時許非墨很喜歡我,總一口一個小螢妹妹地喊我。
許家長輩也說,小螢打絡子最快,針線上最巧,小螢漂亮又機靈,要早早定下來給許非墨做媳婦,可不能被別人搶走啦。
許非墨事事都把我放心上,好看的紙鳶先給我放,院中第一顆青梅熟了先掐給我吃。
所以連他那碗有毒的甜湯,也是我先替他喝下。
其實我已經不大記得那碗湯是什麼滋味了。
隻記得醒來,大夫嘆氣搖搖頭,說恐怕要終身痴傻了。
那年我隻有九歲,並不明白終身痴傻是什麼意思。
望著枝葉間尚小的青梅果,我攥著手中沒打完的絡子,低下頭努力地想,終身?是前日許非墨說的那個,終身相許的終身嗎?
許家長輩心中有愧,賠了祝家不少銀票,又定下了我和許非墨的親事,算作對我的補償。
說等我滿十六歲,就讓許非墨娶我過門,且不許他納妾,免得將來有人欺負我。
許非墨緊緊握著我的手,眼中盡是疼惜:
「等小螢長到十六歲,我就娶你。」
我就等啊等,終於等到門外青梅熟了七次。
兩年前,我興衝衝地跑去告訴許非墨,小螢十六歲了,可以娶回家啦。
那天許非墨正等朋友飲酒賞花,他很嫌惡地看了我一眼:
「是等十六年,你記錯了,傻子。」
那位貴客進門時,裴非墨甚至不願再多看我一眼,話語中不掩飾遺憾,
「徐兄,我真羨慕你,你那未婚妻嫻靜博學,又門當戶對。」
我坐在院子的大石頭上,努力想了很久。
我很想說,許非墨,不是小螢記錯啦,是你記錯了。
但是沒關系的,小螢不像你,有好多朋友要見,有好多事情要忙。
小螢沒有朋友,除了打絡子,也沒有別的事情會做。
所以再等十六年也沒關系的。
小螢有很多時間,都可以拿來等你呀。
就像每次搬家,你總說小螢腦子笨,帶上小螢很麻煩。
那這次小螢先走了,你會不會覺得小螢變聰明了?會不會覺得小螢其實也沒有那麼麻煩呢?
02
我心裡越想越高興,遠遠聽見了吹打的喜樂聲,是披紅掛綠的喜船。
「你瞧,說什麼來什麼!」
力夫們滿口大喜大喜地喊著,要討兩塊喜糖喜果沾一沾喜氣。
移船相近,喜娘逢人就散喜糖,兩船一派喜氣洋洋。
隻有那新娘子蒙著紅蓋頭,垂著頭坐在角落裡,膝上裙子洇湿了一團。
沒人哄一哄她,我心裡有點替她難過,小聲湊過頭去問:
「姐姐,嫁人這麼開心的事,你為什麼哭呀。」
新娘子並不理我。
我掏了掏我的小花包袱,掏出下午路上打的同心絡子:
「這個送給你呀,你不要哭啦。」
看見那同心絡子,新娘子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我、我不想嫁他!」
那、那怎麼辦啊。
新娘子抽抽噎噎地抹著眼淚,說話也含糊:
「我跟你說實話吧妹妹,我不是徐大人未婚妻,是他未婚妻逃婚,族長才叫我頂上來。
「你們都覺得我不知好歹,曲州任上的徐大人,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有誰問過我、問過我有沒有心上人呢……」
等等!
不對呀,曲州許大人是我的未婚夫呀。
「你哭錯啦,是我和許大人成親!跑的那個未婚妻也是我!」
新娘子止住了哭,愣愣地看著我。
我認認真真跟她說了,親事是九歲那年就定的,我獨自跑出來坐船是怕許大人嫌我笨,這船就是去曲州的,我正要去找他呢。
再說了,我那麼喜歡許大人,怎麼可能逃婚呢。
新娘子破涕為笑,猛地點頭:
「是、是了!九歲定親,曲州上任的徐大人!」
對嘛!
新娘子和我換了衣服,拉著我的手千恩萬謝。
我蓋上蓋頭,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別謝我了,我差點害了你呢。
「你別哭了,快走吧,等我見到許大人,會讓他和族長說的。」
幾日水路飄飄蕩,又坐花轎搖搖晃。
曲州路上,沿路吹打賀喜聲不絕於耳。
我心裡甜滋滋的,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嘻嘻,好熱鬧,原來許非墨這麼重視娶我這件事呀。
下了花轎,拜了天地。
我坐在紅帳中,許非墨的身影,隔著蓋頭看得朦朦朧朧。
幾日不見,他好像長高了點?
燈火煌煌,他要拿了秤杆要挑蓋頭,我緊張地攥住了膝上衣裙。
忽然聽見外頭通報:
「大人!大人不好了!壩口決堤了!」
事發突然,許非墨連喜服都來不及脫,匆匆出了門。
他走得倉促,才想起來今日是我們大婚之夜:
「對不住了,夫人先睡吧,不必等我了。」
唉,連聲音都比往日低沉,看來來曲州當官真的很辛苦。
我怕他心裡愧疚,忙大聲喊道:
「沒關系呀,今天沒關系,明天也不要緊,不著急不著急!
「我、我會一直在家等你回來!」
沒關系呀許非墨,我已經很習慣等你啦!
那邊許非墨的背影一頓,似乎是輕笑了一聲:
「好,有夫人等我,我會盡早回來。」
「我叫人去通傳時還提心吊膽的,還以為徐大人新婚夜丟下夫人,夫人會生氣呢。」那隨從的官員也忍不住調笑道,「徐大人,看來您娶了個很好的夫人呢。」
我摘了蓋頭準備睡下,旁邊丫鬟小心翼翼地賠笑:
「大人政務繁忙,夫人不要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這有什麼可生氣的呀。
我擺擺手:
「要是堤壩垮了,會淹死很多人,那才不好呢。」
許非墨深夜也沒回來,隻有隨從半夜傳話來,要夫人收拾些衣裳,早晨送去。
我開了箱櫃才發現,幾日不見,許非墨的衣服怎麼舊了許多,還有些破了也沒縫補。
路上睡了不知幾日,又聽了一路吹打聲,我這會也走了困。
幹脆坐起來拿了針線,燈下細細縫補這些衣服。
從前許非墨總誇我針線做得好,絡子打得鮮亮精巧,追在我身後跟我討要。
可是後來許家一點點富貴起來,房內繡娘丫鬟使喚不盡,許非墨也不戴我打的絡子,更不許我碰他衣服了。
如今成了他的新娘子,又能幫上他的忙,我心裡實在高興。
每一處我都補得細致,還在袖口繡了兩隻小小的螢火蟲。
針線做到天蒙蒙亮,我抱著手裡的衣服睡著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好像有誰坐在床邊看了我很久。
他沒有吵醒我,隻是走前為我掖了掖肩上的被子,很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我聽見門輕輕掩上,和門後許非墨叮囑丫鬟的聲音:
「祖母明日下午到,你是在祖母身邊伺候慣的,知道祖母脾氣不好。
「多幫著夫人說些好話,不要讓祖母為難了她。」
03
小螢姑娘失蹤了。
丫鬟綠梅匆匆去報時,許非墨連頭也沒抬,不耐煩地打斷了綠梅:
「這次又鬧什麼?是院子裡青梅開花了要喊我去看?還是又打了新絡子要我過去試試?
「讓她消停些別扯謊了,我沒空陪她鬧。」
許非墨最近很忙。
眼下要上任宿州,準備著打點上下同僚。
聽說曲州同窗的前輩徐風清娶了親,徐兄臺多次提攜他,對他有知遇之恩,如今人家大喜的日子,他還要精心為他夫妻二人備一份大禮,親自登門道賀。
忙完了手頭的公文,天色已經暗下來。
飯畢,廚娘們收拾了碗碟,小螢的位子始終是空的。
許非墨冷臉吩咐下去:
「不吃就餓著,不許給她留飯!」
丫鬟們見綠梅受了罰,不敢再言語。
半夜風起,外頭春風尚有寒意,吹動書房外的青梅枝。
許非墨抬手要去關窗,卻瞧見枝葉下尚小的青梅果子輕輕晃動,累實可愛。
他忽然想到當初年少,他為了給小螢摘樹上最大的那顆青梅,還摔得頭破血流。
看他受傷,小螢眼裡蓄著淚,讓他的心疼得酸皺了起來。
那會他怕疼,也怕見血,但是更怕小螢掉眼淚:
「別哭啦小螢,不疼,一點也不疼的。
「我是故意摔的,衣服破了你就能給我補,還繡螢火蟲呢!」
那種心疼是什麼時候變成不耐煩的呢?
對了,是後來,後來姨娘給湯裡下了毒,小螢替他喝下了。
一開始他心疼又愧疚,日日陪在她身邊,像從前一樣為她摘花戴,陪她放紙鳶。
時間一點點地過,許非墨變得很忙。
他要上學念書,要結交朋友,要知道世上原來有這麼多好姑娘,小螢並不是最漂亮。
他長到了爬樹會害臊,放紙鳶會被笑的年紀。
可小螢永遠不可能變聰明,也永遠不可能長大了。
許非墨心中忽然一痛,連著語氣也軟了下去:
「餓了這麼久,她也該知道錯了。
「綠梅,讓廚房做碗甜湯送去吧。」
綠梅才哭著跪下:
「主子恕罪!小螢姑娘昨日就失蹤了。」
丫鬟們跪了一地,面面相覷。
自家主子不是一直瞧不上這位痴痴傻傻的未婚妻嗎?
怎麼如今人失蹤了,主子急得差點把城裡翻個底兒掉。
有自詡聰明的小廝猜測主子大張旗鼓去找,是怕落人口舌,做做樣子:
「主子,這是沒法子的事情,咱們也盡力了,祝家不止小螢姑娘一個女兒,眼下您仕途通達,他們哪裡會怪您,恐怕巴不得換個聰明女兒……」
小廝跪在地上,這話未說完,胸口已經結結實實挨了許非墨一腳。
頭一次看主子陰沉著臉,有膽大的下人戰戰兢兢地問:
「別、別是被拐子拐了,拐到賭場,花、酒館那兒的水就深了……」
許非墨知道小廝不敢說的話是什麼。
花樓娼館。
對,從前也有過。
那是兩年前,那天自己正等徐兄臺飲酒賞花。
祝小螢說自己十六歲了,問自己什麼時候娶她。
「是等十六年,你記錯了,傻子。」
如今想來,這話太傷人,小螢難過地坐在後院石頭上想了很久。
後院有裝成賣糖人的老虔婆,哄了小螢跟她走。
還好徐兄發現得及時,那婆子正拉著小螢在花街口。
他去拉扯小螢,小螢竟然不聽,執意要和那婆子走。
晚上回去,自己發了好大的脾氣,罵她是蠢貨傻子,怎麼這麼蠢還這麼饞,別人賣兩塊糖就要跟她走了。
小螢紅了眼圈,急著為自己辯解:
「不是的,不是嘴饞。
「是婆婆說她有聰明藥,我才跟她走的。」
她低下頭,不住地擦眼淚,可是怎麼也擦不完,
「……小螢、小螢隻是想變聰明啊。」
小螢失蹤的這些日子。
許非墨常常夢見她。
夢見自己和她討要一串同心絡,說相許終身。
後院石頭上難過的背影,和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也夢見那年十二歲,從青梅樹上摔得頭破血流的許非墨問他:
「那後來呢,後來許非墨把祝小螢娶回家了嗎?
「你們的娃娃叫什麼名字呀,是像你還是像她呢?」
許非墨猛然驚醒,正是月上梢頭。
窗外疏星缺月,一片寂寂,隻有風穿過青梅枝頭的聲音。
「主子!主子!」
下人匆匆來報,許非墨喜不自禁,卻故作鎮定地輕咳:
「讓她別怕,我不罵她,叫後廚趕緊做些吃食送去。
「這幾日倒春寒,讓丫鬟們把暖爐也燒上,別凍著了。」
思忖片刻,許非墨彎了彎唇角,
「再告訴她,明日我帶她去瞧瞧衣裳,定下日子。」
這話說完,窗外驟然吹來一陣風,叫他心頭清朗,如撥雲見月。
是的,早該娶她的。
是了,許非墨本來就要娶祝小螢為妻的。
「…ţůₚ…不、不是小螢姑娘的事。」
下人臉色為難:
「您不是給曲州徐大人定了新婚賀禮麼,李掌櫃打好了,加急送來叫您看看樣子呢。」
精雕細鏤的紅木盒子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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