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周姨娘那白了的小臉，我識趣地讓她趕緊回去休息。

誰料她剛走到門口，便聽到廊下灑掃的侍女竊竊私語：

「真的要娶表小姐了？」

「那是肯定的，兩人都交換了信物，此事也傳得沸沸揚揚。」

說罷，眼看四下無人，小聲道：

「你以為表小姐是周姨娘這樣小門小戶的人家，隨便任人拿捏的。」

「想想也是，表小姐家世顯赫，娶了她百利而無一害。為何不娶？」

「那倒是。」

17

聽到此，周姨娘本就不安的心裡頓時如火燒一般。

急急便往沈賀房中走去，結果到了院裡沈賀沒見到，倒看到庫房捧著禮盒來找沈賀的下人。

這禮盒正好被周姨娘攔下了。

「這是什麼，打開看看。」

下人不敢不聽，打開禮盒一看，滿滿一匣子南珠。

見是裝的女人物件，周姨娘登時心中一顫，問道：

「這是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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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道：

「這是表小姐……」

表小姐這三個字算是插在了周姨娘肺管子上，還沒等下人說完，她便再也忍不住大喝一聲：

「夠了！表小姐！又是表小姐！給我吧，我會給大人拿去。」

下人猶豫一瞬，還是說道：

「大人說此物頗為重要，除了他與表小姐，旁人必不能動。」

周姨娘氣急，抬手便給了下人一耳光。

「放肆！你也覺得我一個姨娘好拿捏是不是！連我的話都敢不聽！」

下人見狀連忙將匣子遞到她手中，捂著腫了的半邊臉下去了。

18

與此同時，沈賀笑容滿面來了我的院裡。

他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開襟長袍，端的是志得意滿。

「夫人，今日端陽佳節，卻不巧我朝中有事，怕是不能陪你了。」

他說這話時態度輕慢，全然沒有平時低調謙遜的模樣。

若是從前，這樣的節日不能陪我，他必定要講明原由，奉上禮品，好好與我郎情妾意一番。

這是認定此事能成，不將我放在眼裡了。

我上前替他整整長袍，笑道：

「夫君有事，自行去忙便是。」

不僅如此，我還將他一路送到大門口。

沈賀勾起嘴角，對我的識趣很是滿意。

他從世家公子一下跌落谷底，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後雖與我在一起，但他心裡一直覺得我壓他一頭。

他太需要我在下人面前對他伏低做小的感覺了。

這樣飄飄然的感覺讓他放松了警惕，如此小心謹慎的一個人，這次卻連帶去的禮物都沒打開看一眼。

他萬萬想不到，此去迎接他的會是什麼。

19

午膳時分，門口一聲勒馬聲響起。

下人屁滾尿流地衝過來。

「夫人，夫人快，沈大人要殺了表小姐！」

我整了整衣裙。

「慌什麼，待我過去看看。」

我趕過去時，沈賀正眼睛猩紅地用力掐著表妹的脖子。

「你說，為何要這麼做！你知道不知道今日對我多重要！」

他默認那盒子南珠隻有他跟表妹碰過，所以認定此事必定是表妹因為之前的事對他懷恨在心，肆意報復。

表妹哭得梨花帶雨。

「表哥你怎會這樣想我，我可是事事都為你著想啊。」

我也趕緊上前拉住他。

「沈郎這是出了何事，你先放開手，我們慢慢說。」

沈賀心虛，自是不敢跟我說事情的原委。

我隻能一腳踢向沈賀的隨侍。

「你是死的嗎！還不趕緊說！」

侍衛也嚇傻了，斷斷續續將今日的事說了出來。

原是劉相覺得能從我爹手裡拉攏過沈賀得意不已，沈賀更是跟他透露了花重金買來南珠的消息，兩人都迫不及待想要在眾人面前展示一番。

怎料相府夫人眾目睽睽之下打開後，裡面赫然是一條死蛇。

將相府夫人直接嚇暈了過去。

沈賀此事不僅沒成，還被劉相認為是受了我爹的指使故意針對他。

如今他所有籌謀全完了，不僅得罪了劉相，若消息傳到我爹耳中，相當於直接斷了他的生路。

沈賀當然不會就此罷休。

他誓要將背後之人查出來，結果查來查去，查到了周姨娘頭上。

20

聽庫房的人說最後匣子被周姨娘拿走時。

沈賀還不相信，結果推開房門，周姨娘正沉著臉坐在床上等他。

桌上還擺著那些光彩奪目的南珠。

沈賀上前一把拿過南珠，不可置信地問：

「這真的是你換的？」

周姨娘也不甘示弱：

「怎麼，嚇到你的情人了。」

沈賀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憋死。

「什麼情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耽誤我大事了！」

周姨娘也瘋了，她認定這些南珠是沈賀要送給表妹的，大吼道：

「是，我耽誤你娶沈雲舒了！沈雲舒家財萬貫，你很高興吧！不惜花重金買這樣的稀罕物討得美人開心！」

沈賀聽完，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這個蠢貨！

竟然到現在還在糾結那些情情愛愛。

想自己為了保護她，不惜在我跟表妹之間周旋，好話說盡讓她安安穩穩的，結果他縱橫籌謀一番，防著我防著表妹，終於要得償所願了，最後卻敗在了她手上。

心中頓覺一片悽涼。

偏偏周姨娘還在拱火：

「怎麼，你怎麼不說話了，我戳中你心事了對不對，你懶得裝了對不對，如今你竟為了她來質問我！」

沈賀見她這般蠢樣，閉了閉眼。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跟她根本不是一路人，周姨娘根本不明白，也不可能理解他。

想通這一點，沈賀不欲多言，轉身便走。

不顧周姨娘再多哭鬧，都沒有回過頭。

21

自那天起，沈賀便扭轉態度對我大獻殷勤。

可即使如此，也擋不住官場上一波又一波來自各方勢力的刁難。

外頭的流言更是滿天飛。

沈賀本就傲氣，如此一來，比殺了他還難受。

表妹笑著問我解不解氣。

我望著滿院的海棠花道：

「解氣？隻有他跟我們前世一樣時，那才叫解氣。」

說著我又想起什麼。

「如今沈賀已是翻不了身了，你有何打算。」

表妹神色微動。

「曾經我以為，我與沈賀是兩情相悅，情竇初開時，幻想如何嫁給他，後來知道被他利用，最後慘死，到如今我心裡已經看透了，覺得跟你在一起一輩子品茶賞花也很好。」

我笑道：

「當真？」

表妹神情篤定：

「當真，說實話，沒來之前我便聽過你的名字，京都第一才女。那時我便對你心生向往。前世受人挑撥與你針鋒相對，今生與你相伴，也是一件幸事。」

我斂眉笑道：

「既如此，那我們便再利用沈賀一次，好給你個正式的身份，風風光光地迎你進門。」

22

於是在沈賀又一次來與我話家常時，我提起了他與表妹之事。

沈賀神情淡然：

「都聽夫人的。」

這事對他百利而無一害，說不定還能扭轉局面，他自然是願意的。

可消息傳到周姨娘耳朵裡後，她便瘋了般要見沈賀。

沈賀被她擾得不厭其煩，去見了她。

一見面周姨娘便迫不及待道：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便是想要娶沈雲舒！這便是你的目的對不對！你果然是騙我的。」

沈賀對她已無半分情誼，也懶得再解釋，情色冷淡道：

「你愛怎麼想那便這樣想吧。」

如此語氣惹得周姨娘怒火更盛，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以為我會讓你如願。我被困在這個小院，而你在外左擁右抱逍遙自在, 你別忘了, 我知道你多少秘密, 若是沈雲舒知道你利用她, 你猜她會怎麼想, 對了，還有蔣月華, 若她知道初見那日是你精心算計的她, 她會不會放過你！」

面對失去理智的周姨娘，沈賀忍無可忍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臉上。

「我看你是瘋了！」

誰知就是這一巴掌, 竟將周姨娘打得小產了。

我得知消息時，大夫已經進了屋, 一盆盆血水從房裡端出來。

隻聽得周姨娘聲嘶力竭地喊：

「救我, 救我，我的孩子，那是我和沈郎的孩子。」

沈賀站在外頭, 臉色蒼白，隻有雙手緊緊地攥著。

一刻鍾後, 大夫渾身是血地朝我們搖搖頭。

沈賀身形一晃，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心裡暗道，真是報應！

23

周姨娘清醒後得知孩子沒了, 大病一場，之後便安靜下來, 再也不出院了。

沈賀倒是時不時去看她。

可兩人的感情也不似從前了。

一直到沈賀與表妹大婚的前幾日。

周姨娘遞來消息, 說要去香積寺給孩子祈福。

我聽到這個名字, 不知怎的隻覺渾身發冷, 表妹在一旁握住我的手道：

「她去便讓她去就是了，跟我們沒有關系。」

沈賀一開始也是這樣說的，不過周姨娘臨行前, 臉色蒼白地倚著馬車叫沈郎時, 沈賀還是心軟了。

低聲朝我道：

「我送送她便來。」

說罷便急匆匆跟著周姨娘上了馬車。

誰知這一去, 他便再也沒能回來。

官衙找到我們時, 說沈賀與周姨娘半路遭了土匪挾持，身中數刀, 死狀悽慘。

我得知消息時忽地感覺渾身一輕。

表妹倒是神色淡然, 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24

自他說表妹要來府上借住，我又是挑院子，又是精心布置，費心費力。

「我窗」燭火搖曳，映在她臉上忽明忽暗。

「你也應該猜到了吧，那伙山匪是周姨娘找來的。」

「其實早在你說查查開始，我便一直派人查。不過終究不得其所。」

「直到周姨娘說去香積寺的前幾日，我得知她將全部家產給她一個外家的哥哥後, 找人要來那人的畫像, 這才得知了真相。」

我接話道：

「她早就不想活了吧。」

表妹點點頭。

「周姨娘是真愛沈賀，寧可一起死，也不願接受沈賀不愛她。」

我望著窗外滿天繁星嘆息道：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沈賀沒想到為周姨娘謀求一生, 最後卻死在了她手上。」

「不過今生大仇得報，我們也算求得圓滿了。」

表妹輕輕一笑，伸手附上我的手背。

「與你在一起，就是圓滿。」

窗外海棠花開, 院中滿天繁星。

我們執手立於天地間，歲月溫柔，光陰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