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吊,割腕,跳樓。
脖子上的疤痕就是這麼誕生的。
被我姐救下了,她說她愛我,因為我是她的孩子。
我接受不了這一切,真的。
我想把我整個人從裡到外翻過來,我想戳瞎自己,想在腦子上鑿一個洞。
我去我爸的公司鬧事,我對他做過最有傷害的事,就是一把火把他的酒店前臺給燒了。
後來,我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在這裡,我度過了慘無人道的一段日子。
拘束衣,鎮定劑,電擊儀。
我的一切變得破碎,生命在我面前分成了好幾段。
每天的日子都像擠泡泡一樣,分裂,噴湧,然後聚合。
直到某天,醫生說,有人來接我了。
那到底過了多久多久呢。
我坐在拘束椅上,那天我沒睡好。
頭發亂亂的,我想到底是誰來看我了。
是誰我都要狠狠地攻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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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門打開了,是我記憶裡那個被埋藏了一百遍的影子。
是一個,我以為他早就不在這世界的人。
我劇烈地掙扎,死死地盯著他。
穿著西裝的邵辭禮嘆了口氣,對一旁的護士說,
「給她解開吧。」
束縛被解開,我猛地撲向了他,他被我撲得一個踉跄。
我一口咬向了他的肩膀。
我說過,不管是誰來,我都要攻擊他的。
那群人上前想把我拉開,被邵辭禮制止住了。
他抬手,摟緊我,一下一下地揉著我的頭發。
我的口腔裡,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
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漫進他的衣領裡。
我聽見他的聲音。
像我等待了好久好久的春風。
「抱歉。我來晚了。」
以下是我和邵辭禮重逢後的第一次對話。(醫院設備記錄)
邵辭禮:「你知道你在哪裡嗎?」
我:「家裡。」
邵辭禮:「你在家?」
我:「怎麼他一直在叫,為什麼,為什麼一直都這樣哦?」
邵辭禮:「什麼一直都這樣?」
我:「我,我那時候說,哦。」
邵辭禮:「哦什麼?怎麼了?」
我:「還是什麼,诶,十年就到了。」
我:「十一國慶節,國慶節為什麼不放假?」
邵辭禮:「……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我知道。」
邵辭禮:「嗯?我是誰?」
我:「兔子。」
「……」
後面,跟著醫生的報告:
患者具有初步接受信息的能力,但邏輯崩塌。
思維過於活躍,無法正常處理信息。
從「十年」跳度到「國慶節」,將對話人身著白衣聯想到白色皮毛的「兔子」。
初步診斷為雙向情感障礙。
有精神分裂傾向。
……
這就是邵辭禮接回我時,我的精神狀態。
我大概快淪落成一個瘋子了。
隻有他不嫌棄我。
那時,他的事業其實剛開始有氣色,將將能達到和我爸抗衡的狀態。
他忙得要在公司中輪轉,還要照顧我。
我總是纏著他。
其實蠻可怕的吧,我那時是個瘋子啊。
可是,他偏能在我應激時鎮定自若地給我理好衣服,然後當著所有人怪異的目光哄我。
後來,我的情況就好一些了。
我開始恢復記憶,變得冷靜。
而恢復記憶帶給我的——
就是永無止境的抑鬱。
那時,我跟邵辭禮結婚了。
是有一天我發瘋哭鬧著要跟他結婚,他就答應了。
真帶我去了民政局領結婚證。
挺草率的,而且那時候身邊的人都覺得他為了一個瘋子不值得。
而且,說實話,我真的不是很乖。
我對別人屬於蠻冷靜的,對他,卻總是控制不住發脾氣。
有可能是……他總是容忍我吧。
我精神狀態一直不好。
醫生診斷是重度抑鬱。
後來,我跟邵辭禮說,我要做 MECT 治療。
MECT 治療又叫多參數監測改良抽搐治療,是利用脈衝電刺激促進腦部代謝重新達到平衡狀態的一種療法。
在抑鬱症等精神疾病上都有顯著療效。
代價是,刺激大腦後,很容易使患者的記憶力下降。
我仍舊記得那天,我跟邵辭禮說我要做 MECT 後,他對我的苦笑。
他苦笑著問我:
「你就這麼舍得把我忘記啊。」
「……」
看,我又要拋棄他拋棄一次了。
可是,他依舊為我聯系了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
後來,我參加了這項治療。
住了三個月院,做了十二次。
對以往的記憶確實會有所下降,很多事情我開始記不太清了。
甚至開始想象莫須有的東西填補我的空缺。
比如,覺得我和我爸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比如,想象出我和邵辭禮曾在高中有一段美好的戀愛。
比如,徹底忘記自己惡心的身世。
這個療法帶給我的好處,就是我開始活得比較輕松。
壞處是……一旦發現身邊事和我的記憶不一樣,我就會發瘋。(這是後來邵辭禮告訴我的。)
我的記憶是零碎的,所有人都得按我想象中來。
比如,我想象中邵辭禮是個壞蛋,他就得扮成壞蛋。(雖然我感覺他也樂在其中。)
而且,我的時間觀也出現了問題。
比如我以為我才 25 歲,事實上,我已經 32 歲了。
比如,我國早已廢除立即執行死刑的政策,我爸之所以最近才執行,就是因為各項審核才完畢。
邵辭禮已經收購我爸的公司很久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一個即將崩壞的絲線上運轉。
直到我後媽的到來。
她又讓我回想起了一切。
好不容易建起的雲上閣樓,土崩瓦解。
15
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又重新凌遲在我的身上。
那些疼痛的回憶是如此真實。
真實到我幾近瘋魔,坐在座椅上時,我不自覺地淚流滿面。
這樣,反倒引得面前的女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難過嗎?難過就對了。」
「憑什麼就隻有我遭受這樣的折磨?你這個小畜生也要遭受!」
「我也活得很苦啊!自己的丈夫居然和女兒生下一個孩子,還瞞了我這麼久?!」
「我的痛苦不比你少!但是憑什麼你不用承受呢?」
黑色的光影落在我面前,女人念叨著手舞足蹈。
捆著我的麻繩怎麼也松不開,我劇烈地掙扎,
可突然間女人不笑了,轉而掏出一把無比尖利的小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因為,有人來了。
邵辭禮是逆著光的,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他知不知道他的領帶亂了,差點背到身後?
「你別再靠近了。」
女人抱住我,把刀牢牢地貼在我的脖頸上。
邵辭禮緩緩舉起了手。
「你想要什麼?」
他的聲音還算平靜,好像他的出現,就自帶一股安撫我的力量。
「我都告訴你不要再靠近了!」
女人立馬變得激動起來,拿刀指著他揮舞。
「你,你……」
「你拿個什麼鎖把自己給鎖住!!別過來!」
我突然發現,女人好像比想象中更害怕邵辭禮。
邵辭禮垂下眼,環顧四周。
「這裡可沒什麼鎖鏈……」
「要不這樣……」
邵辭禮從懷裡掏出一個明晃晃的東西,
我和女人皆是一驚。
下一秒,他就已經舉起刀,
然後將自己的手掌狠狠地釘在了一旁的木桌子上。
鮮血順著褐色的木桌淌下。
他愣是眉毛都沒松一下。
反倒是女人驚聲尖叫了起來。
邵辭禮嘆了口氣,將自己完好的另一隻手抬起來。
「好了,我動不了了,現在我們可以談判了嗎?」
「……」
我甚至能感受到女人握著刀柄的手在抖。
很明顯。
這場談判,更瘋的人,佔據了上風。
更瘋的人是邵辭禮。
女人的底氣已然沒有往日充足。
「我要你將陸和忠保釋出來。」
陸和忠就是我爸,算起來的話,今天應該是他執行死刑的日子。
怪不得,女人要選擇在今天綁我。
可是,她不應該恨透陸和忠了嗎?
很明顯,邵辭禮有跟我一樣的疑問。
「陸和忠?他今天就要執行死刑了。」
「我跟他可不一樣,我又不是什麼法外狂徒。」
這麼一說,女人反而更激動了。
「那你就違法一下啊!把陸和忠給救出來!我就把你老婆給放了!」
救。
這個字很精妙。
這就說明女人不是想把陸和忠弄出來自己折磨,而是真的想還他一片自由。
這個男人,可是跟他女兒搞在一起的禽獸。
在一片哽咽中,女人輕聲說。
「上次,我偷跑出去看他。」
「他告訴我,隻要把他救出來,他就隻聽我的。」
「以後,就隻愛我一人……」
「……」
我和邵辭禮都震驚了。
這什麼頂級戀愛腦啊,我家裡還有一個正常人嗎?!
「不是!你知道陸和忠是什麼畜生嗎?」
「他根本就沒愛過你,以後也不可能愛你,你在想什麼呢?」
哪知道這句話,使她更加憤怒。
「你這隻怪物!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就算有人愛你又怎樣?那也改變不了你是父親和女兒生下來的醜陋事實?」
怪物。
好像這個詞一旦說出來, 總是能精準地刺痛我的神經。
我有些恍惚,就聽見不遠處邵辭禮的聲音。
「她是不是怪物我都會愛她。」
「況且她不是,一直都不是。」
……?
女人嗤笑了一聲, 不以為意。
「哈?你在說什麼……」
「我這次去省外,也是去專業的檢測機構拿報告的。」
「陸和忠是死刑犯,拿到他 DNA 確實花了不少時間,然後我把他的 DNA 和從阮阮自殺的姐姐屍體上找到的 DNA 進行了對比。」
「結果表明……」
「他們兩人並不存在父女關系。」
這句話, 簡直就如晴天霹靂,打在了我身旁的女人身上。
而靠著桌子的男人揚了揚眉。
「看樣子,鄭女士, 你以前還蠻放蕩的?」
「你的愛,真的撐得起你把陸和忠救出來嗎?」
女人搖晃了一下,嘴裡不停念叨著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她突然激動,拿架著我脖子的刀亂晃。
也就在這麼一瞬間……
一枚子彈精準地打在她右邊的肩膀上。
她疼得叫喊, 倒在地上。
端著槍的武警破門而入, 團團將我們圍住。
……
我盯著窗外逐漸亮起的彩色警燈。
烏拉烏拉的鳴笛好像劃破了灰暗的世界。
是不是光明降臨了呢?
可是那一整片殘破的記憶, 血跡斑斑, 又再次撲向了我。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走向那個剛剛還能站著, 此時已經捂著手跪在地上的男人。
什麼時候他的血,已經流了那麼多呢。
我抱住了他。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
16
「我決定堅強一點,不擺爛了。」
醫院的走廊裡, 我輕輕點了點他被包扎的那隻手。
今天醫院人蠻多的, 他那傷怎麼說呢, 不太需要病床。
然後椅子又被坐滿了。
所以我現在是蹲在他身前。
他很受用地揉了揉我的腦袋。
我給了他一拳。
「唉, 阮阮啊。」
他的手指並不安分地順勢握住我的手腕, 摩挲了下。
「後來我想了很久,其實我並不介意你是不是忘記我。」
「你要是想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就一直沉溺著。」
「沒有什麼, 比讓你舒服更重要了。」
「……」
他找到了我的指尖, 然後十指相扣。
「我什麼都不怕。」
「公司是我一手創起的,我把它炸了放個煙花給你玩都行。」
「可是, 那次你的心理醫生告訴我。」
「雖然接受了很多次 MECT 後你的狀態趨於穩定, 但你的生存欲望大大降低了。」
「我隻有不斷刺激你,試探你的底線。」
「我很怕很怕,我怕你不明不白地走。」
「如果你有天真的受不了了,如果你有天真的活不下去了。」
「先告訴我好嗎?至少。」
「我想跟你好好道個別。」
「……」
我雖然很怕,但我更不想讓你生活在苦難之中。
那天, 他抱著我, 喃喃地說出的就是這句話。
其實我和邵辭禮, 都不是什麼很完整的人吧。
但是,至少殘破不堪的人,卻唯獨能融進另一個殘破不堪的人的身體裡。
醫院的走廊中總有人形色匆匆,
我感受著指腹傳過來屬於他的溫度。
然後是佣人尷尬的聲音。
「(「」「我再一次把你忘掉怎麼辦?」
「那有什麼關系?」
他笑了,揉了揉我的腦袋。
「你記不住的,我都會幫你記住。」
17
「可叫我小狗什麼的,完全是出於你自己的興趣吧邵辭禮?!」
「啊, 那個啊,不都說了是為了刺激你生存的欲望……」
「不信。」
「嗯?所以你想幹嘛?」
「那你也當一次我的小狗,怎麼樣?」
「可以。」
「今晚就可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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