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希望你有。
[29]
車又開始繼續往前開了,隻不過,這一次是前往 B 市的方向。
自從我砸車窗逼停老婆之後,老婆就再也沒有說話,也沒有笑,隻是沉默著掉頭。沉默著開車。
我們一路往前,偶爾停下,在無人的荒野,老婆從後備箱拿出油加上。
她有吃東西,有時候開著開著突然停下,望著前面的路不說話。
夜幕一點點漫上來。
我們離 B 市越來越近了。
一路上遇到的喪屍很少。星子懸掛在夜空的時候,老婆找到了一片空曠的荒原。我們停在了這裡。
GPS 顯示,離 B 市已經不足 30 公裡。
她回過頭來,望著我,說:「老公。」
「老公,你可以過來抱抱我嗎?」
她打開車門,走下車。又拉開後座的車門,坐在我旁邊,她緊緊地,緊緊地抱住我,把臉深深地埋進我的胸膛。
外面是無垠星海。
我沒有伸手回抱她,我手上有今天早上錘窗戶的傷口,她的發絲在我鼻子底下,散發著幽幽的香氣。
我的胸口有些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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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明白,B 市很快就要到了,今晚也許是我們在一起最後一個晚上。
老婆抱著我,她的肩膀微微在發抖,她突然抬起頭來看我,我看見大顆眼淚在她眼眶裡結成了屏障,她說:「你咬我吧,讓我和你一起做喪屍。」
我輕輕地把手放在了她的頭發上。
從老婆的口袋裡,滑出了一張相片,輕輕地飄在了座位上。
是我們高中時候的合照,沒想到,她居然還留著。
我慢慢地撿起來,老婆在哭。趁她不注意,放進了胸口的口袋裡。
明天就將離別,老婆,你還會有明日。但是這些記憶,不要再帶走了。
好好過你未來的生活。
風吹打著窗戶,沒有人說話。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今晚不要睡去,不知道我還有幾個晚上可以蹉跎。
我們都沒有說話。
風順著窗戶進來,飛著我們的頭發。
[30]
第二天清晨,我們繼續上路了。
老婆故意開的很慢,我還是坐在了後座,最近我的意識已經越來越恍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失去意識,變成一隻真的喪屍。
我不想傷害老婆。
沿途的風景一直往後退,老婆中間停了好幾次。停停走走,最後,我們還是到了 B 市的邊緣。
再往前走兩公裡,就是 B 市了。
老婆把車速慢慢降了下來,遠遠地,看到 B 市醒目的招牌,車子越靠近,看的越清楚。B 市入口早就架起了高高的壁壘,似乎還有人在上面持槍防守,看見老婆的車子駛過來。刷刷刷地把槍對準了老婆的車。
我慢慢地蹲在了後座裡面。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看見我在老婆車上,一定不會放她進去。
果然,沒過一會,遠遠地從對面喇叭裡傳來一聲低沉的吼聲:「前方駕駛者,請立刻停車。停在原地。把雙手放在背後,我們需要檢驗。」
老婆回頭看著我。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大滴大滴地掉下淚水,從我變成喪屍的第一天,到我們離別的最後一天,她的眼淚,從來沒有停過。
我衝她笑了笑,我一定笑的很難看,然後我衝她招了招手。
再見了,老婆。
她眼睛紅紅的,看了我一眼。再也沒有說別的話,我緊緊地把自己貓在後座,不願意讓別人看到我,更不想讓她再看著我。我聽見頓了一會,車門「啪嗒」一聲打開了。片刻,又輕輕地合上。
老婆走了。
我看不見她的背影,我無法看到她的背影。
我緊緊地抱住自己,聞到自己身上腐朽的味道,我的意識又開始模糊不清。我抬起眼,想從夾縫裡再看老婆一眼。可是我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我強行遏制住自己模糊的意識,搖了搖頭想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突然,車外傳來一聲尖叫。
是老婆!
[31]
一隻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喪屍,從遠處跌跌撞撞跑來,老婆一邊驚叫,一邊往回跑。B 市防守的士兵立馬操起了槍,一嗖嗖子彈下雨一樣打在喪屍身後的地上、背上,喪屍趔趄了幾步,但是絲毫沒有停下。
我猛地拉開車門,衝了出去。
「這裡還有一個!」
高臺上的喇叭傳出了冷酷的下達指令的聲音,嗖!一發子彈徑直射入了我腳後跟後面的土地上,我朝著老婆身後的喪屍猛地撲過去—
喪屍被我壓在地上,我一把制住他,他張著血盆大口朝我大口咬來,嘶啞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我伸手過去擋住他的臉,他一口咔吧地咬住我的手,我的手被他幾乎要咬斷。
我長吼一聲,用力把他掀在地上。
風吹過來,把他臉上粘著的頭發吹開,露出他的臉。
他從地上翻身起來,望著我,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
我呆在了原地。
是阿勝。
[32]
阿勝朝我一步步走來。
走到離我兩米遠的地方,他停住了。
他那張被血染得一塌糊塗的臉上,出現了疑惑,他好像在努力辨認什麼,他又朝我走近兩步,突然哇啦哇啦地叫了出來。
他激動地朝我走近,那雙猙獰的眼睛裡居然閃過一絲痛苦,那一瞬間我仿佛產生了錯覺,好像阿勝的神智那一刻也清醒了一般。
阿勝衝我一張一張嘴巴,那張猙獰的醜臉居然也掉下了眼淚,他好像在說什麼,但我卻聽不清,我努力地辨認他的嘴型,想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
他說:
我想回家。
我的眼淚也掉下來了。
阿勝,我們沒有家了。
他嘶吼著撲了上來。
遠處,一枚炸彈朝我們飛來。
我閉上了眼睛。
阿勝,我欠你的。我得還。
但是,隻要我一個人還,就夠了。
[33]
我又看到了從前。喪屍爆發的前兩個月。
我看到老婆,老婆不像平時那麼囂張,老婆的眼睛紅紅的,用手指著我,她那麼用力,指尖都在微微顫抖,她說:「李明日,你給我來真的?」
我看到我自己,沒穿衣服,剛從床上起來,床上還躺著一個姑娘,我聽見自己說:「真的,我們離婚吧。
我看見老婆突然笑了,兩行眼淚順著眼眶大滴大滴地滾下來,除了嶽父死的時候她哭過,這是她第一次哭,我看見我自己把衣服披上,起身走向她,她一巴掌扇到我臉上,然後笑著說:「好,那我就成全你們。」
疼。
我看見她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走出酒店,攔了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連問了她幾遍去哪裡,都沒有人說話。
她倒在後座上,身下漸漸暈開了一片紅,順著她的小腿,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老婆流產了。
為了讓她死心塌地離婚,脫罪好好生活,我騙了她。
代價
就是我們的孩子,沒了。
我連她原來有孩子了,都不知道。
仿佛就在幾個月前,仿佛又在很久之前。
我真他媽是個混蛋。
子彈像下雨一樣落在我們身上,阿勝死死地咬住我的喉嚨,我看見自己的血滴滴答答流在地上,就好像那天,9 月 23 號那天,老婆身下流著的血。
疼。
心攪起來一般的疼。
我嘶吼一聲,用力地推開阿勝,阿勝飛撲上來,用手緊緊地掐住我。
我的身子被炸得高高飛起,迎著熱烈的太陽,飛向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飛向子彈,我用手緊緊地把住阿勝的手,血肉模糊的喉嚨裡發出嘶吼,子彈噗噗地射進我身上,我大喊一聲,死死地把他推開,流彈擊中了他的頭,一片鮮血灑在地上。
我抬頭望向天
太陽的光,那麼熱烈。
地面上,遠遠看到,大批醫護人員,和存活站救助人員,一群群,朝這邊跑來。
一顆子彈,擦過我的頭發,直直地沒入我的心髒。
胸前的相片被擊得四分五裂。
我飛向地面。
老婆, 我來贖罪了。
[34]
恍惚中,我看見我老婆在衝我大喊, 她跑過來,把我摟進懷裡,她一定是哭了, 大滴大滴眼淚落在我身上,這麼燙,我這輩子,從來不知道, 眼淚可以這麼燙。
她的嘴巴一動一動, 我努力去辨認, 卻怎麼也看不清,她到底在說什麼。她把我摟的緊緊的,抱得我全身的骨骼都跟著疼起來了,我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透過她的肩膀, 看到藍藍的天,晴空萬裡, 真是一個好天氣。
十年前的今天, 也是這樣藍藍的天, 晴空萬裡,一絲微風都沒有。
是我和老婆第一次見面。
眼前的世界慢慢收縮, 無限縮小,最終聚為一個黑點。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 我的聽力終於變得清晰了,我聽見她刺耳的哭聲,這輩子我都沒有聽到她這麼哭過,都沒有聽過這麼令人心碎的聲音, 我也終於聽清了,她到底一直在說什麼。
她聞言溫柔一笑,然後給了我他媽的一腳。
「(「」「老公,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35]
一片刺眼的光裡,老婆朝我走來。
她穿著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白裙子,背著書包, 蹦蹦跳跳地從校門口走來。
她好像迷路了,轉了半天, 發現了我, 又一路小跑,跑到我面前, 仰著頭問我道:
「同學,你好,我叫周一,你知道 A1 教學樓怎麼走嗎?」
耀眼的陽光打下來, 打在她臉上, 幾乎讓我眼前一陣眩暈,看不清她的樣子。
我的聲音也恍恍惚惚的,說出來的話越來越遠,好像, 一切都在夢裡。仿佛一切從沒開始過,又好像過了一萬年那麼久。
我說:
「你好,我叫李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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