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崇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端著一杯咖啡的石雪抬頭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石雪這些年的變化不算大，她一直喜歡一頭黑長直，穿莫蘭迪色的低飽和度衣服。

身材應該是經過管理的，穿著一身霧霾藍的長裙勉強也算得上凹凸有致。

就是屁股有點幹癟，整個人站在那裡，就好像一朵微微綻放的小白花似的。

她剛要笑著開口，突然看到了跟在謝崇身後的我，臉色瞬間僵硬起來。

兩秒鍾後，她勉強衝我笑道：「唐學姐，好久不見了，你是來……應聘的嗎？」

我沒說話。

謝崇一把把手機拍在桌子上，怒聲道：「你為什麼要給穎穎發這種東西，為什麼要去我家穿她的睡衣，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這張照片我倆分手了兩年？人生有幾個兩年！」

我算了一下，運氣好的話，我的人生大概有 50 個兩年。

石雪一愣，拿起桌子上的手機。

她呆呆地看著那張照片，然後抬起頭來問道：「你們和好了嗎？」

「他媽的——」謝崇剛要罵人，我輕輕開口道：「對，我們和好了。」

石雪攥著手機的手不斷用力，我甚至能看到她手上爆出的青筋，手指尖都失去了血色。

……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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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是和好了。」

15

剛才那個渾身散發著溫柔和與世無爭的石雪好像轉瞬間就脫掉了一層皮，露出了藏在下面的獠牙。

「你問我為什麼？」

她看著謝崇，臉上帶著一絲猙獰的笑意，

「你難道不知道為什麼嗎？」

謝崇皺眉道：「你就是見不得我們好！」

石雪深吸了一口氣。

「為什麼你們分手了還能和好，為什麼一直在等著唐穎！」

「為什麼你永遠眼裡隻有她，看不到我！」

她臉上浮上一絲瘋狂，狠狠地把我的手機摔在地上。

手機撞到牆腳，一下子黑屏了。

臥槽，我的手機！

我正要罵她神經病，石雪猛地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著謝崇。

「我從大一就開始喜歡你！我知道你不會遊泳，明明我會遊泳卻還得假裝不會，就是為了能和你坐在一起說幾句話！」

「你的每場籃球賽，我都會去看，我會把你的比賽都錄下來一場一場地觀摩，那些視頻到現在我還珍藏著！」

「我知道你最喜歡食堂東邊的油潑面，每天中午我都會等在那裡，就是想能有個和你一個桌吃飯的機會！」

「我知道你晚上喜歡去夜跑，下著暴雨的晚上、飄著雪花的冬天，我風雨無阻地等在你宿舍樓下，就為了和你多說句話，能和你一起跑一圈！」

石雪的情緒好像已經崩潰了，她哭嚎著，眼淚在臉上帶出兩條白痕。

「唐穎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喜歡吃什麼、喜歡幹什麼嗎？」

「她知道你吃油潑面要再加一勺辣椒，夜跑完了會去買冰可樂，上課的時候總是喜歡看窗外嗎？」

「我有什麼錯！我就是喜歡你！我有什麼錯！」

「你說人生有幾個兩年，我喜歡了你六年，人生有幾個六年！」

「這麼多年我一直陪在你身邊，石頭也該捂熱了！」

我震驚地看著石雪。

印象裡，她一直是個很腼腆的小姑娘。

我知道她會去看謝崇的比賽，還會偷偷錄像。

但她也會在碰見我們的時候，笑著說一聲學姐和學長好般配啊。

到底是長期的壓抑改變了她，還是說從一開始她就一直隱藏著自己？

謝崇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表情冷漠。

「所以呢，你喜歡我我就一定得喜歡你？」

「我就是喜歡唐穎，以前喜歡她，現在喜歡她，以後也喜歡她，隻喜歡她，我有什麼錯？」

「就因為你這張照片，害得我們分手兩年。」

「你自己辭職吧，我以後不想再看到你。」

看這謝崇面無表情的臉，我突然想起我曾經在知乎上看到的一個話題。

一個男生能對自己不喜歡的女生多殘忍？

他在我面前一直是賤不拉幾、嬉皮笑臉跟塊狗皮膏藥似的。

但現在，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整個人都冷冰冰的。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子。

石雪愣愣地看著謝崇，泛著白的眼淚砸在地上：「你也太殘忍了，謝崇，唐穎到底哪裡好？

「因為一張照片她就能跟你分手，她壓根就不愛你，她肯定早就在外面有人了，她就是個賤——」

我還沒說話，謝崇臉上突然湧出一陣怒意，他漲紅著臉指著石雪道：「你嘴巴放幹淨點！我不打女人，你他媽的別逼我！」

我不得不趕緊拉住他，心裡哭笑不得。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本來應該我跟石雪撕逼的情況，他把我的臺詞都給搶了，倒好像我是來看戲一樣似的。

石雪崩潰得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她頭發散亂，妝容全花了，整個人又可憐又狼狽。

我嘆了口氣，抽出一張紙遞給她：「我的手機是剛買的 iPhone13，別忘了賠給我。」

她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哭得更大聲了。

……

離開公司，我和謝崇安靜地走在街上。

我的心好像一下子被挖空了一般，好像又有什麼東西填了進來，一下子來回撕扯起來，疼得我又想哭又想笑。

原來，謝崇沒背叛我。

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個誤會。

半晌後，他輕聲道：

「唐穎，你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謝崇茫然地看著前面。

「我真以為你是出國的時候喜歡上別人了，我那時候真是心都要碎了。」

「你拉黑了我所有聯系方式，後來我就買了機票去找你，你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跟我說你喜歡別人了。」

「我回來連著幾天睡不著，天天晚上坐在窗邊上看月亮，我就想問問，我到底哪裡做錯了，我到底哪裡不如別人，讓你這麼狠心？」

「可你連個答案都不肯給我。」

我眼眶一酸，掉下淚來。

沒記錯的話，那段時間我也是天天晝夜顛倒，渾渾噩噩的。

我還以為謝崇那時候正在享受別人帶給他的新鮮感，沒想到他受的傷不比我少。

或許我是太喜歡謝崇，所以面對他的時候總是多了一分自卑。

我總覺得我不夠好，說不定哪一天他就會喜歡上比我更好的別人。

患得患失得多了，當這一天真的來到的時候，我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是我不夠信任他，如果當時我不那麼倔，不那麼要強，不那麼維護所謂的自尊。

也許我們之間不會耽誤這兩年。

謝崇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微涼，還帶著一絲顫動，緊緊地攥住我。

「我有錯，我不該讓那個傻逼去幫我拿文件，我就把他們都開了。」

「不過你也有錯，唐穎，你一點也不信任我。」

「我們都有錯，那可不可以抵消？」

……

謝崇的聲音裡帶上一絲哽咽。

他抬起頭來，眼睛紅紅地看著我：「唐穎，回來吧，你錯了，我原諒你。」

「我錯了，你也原諒我好不好？」

我的眼淚好像開了閘似的怎麼擦也擦不幹，眼前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了。

「好。」

我帶著哭腔道：「我們重新開始。」

16

謝崇非要拉著我去坐摩天輪。

這個摩天輪叫「城市之眼」，50 米高，當時我們上大學的時候去坐過。

謝崇當時還很認真地跟我科普：「隻要在最上面親嘴就能結婚！」

我翻了個白眼。

怎麼這麼浪漫的話被他說出來就帶著一股土味呢。

我不想去，都多大了又不是學生了，坐什麼摩天輪？

但謝崇不同意。

「這次咱不在最上面親了，不吉利，咱下來再親。」

我拗不過他，隻能跟著他一起上去了。

在摩天輪上俯瞰城市的夜景，好像比平時更加浪漫。

無數的霓虹光點在夜色裡交相輝映, 融合出一種奇妙的色彩，從天邊流淌到我們腳下。

離天空近了一些, 好像連星星都更亮了。

謝崇把腦袋歪在我身上，嘮叨道：「因為你的不信任耽誤了我們兩年時間，為了彌補這兩年, 你得好好跟我在一起，什麼都聽我的，給我洗衣、做飯、收拾家務。」

「得給我手洗內褲和襪子，幫我養鳥, 我說東你不能往西, 我說撵狗你不能抓雞, 隨叫隨到，每天都要叫我寶貝，上班之前都要親我，每個紀念日都要給我送禮物……這是你欠我的！」

我驚呆了。

「你要不要臉啊！明明是喜歡你的人惹出來的事兒, 你怎麼不說是你欠我啊！」

摩天輪緩緩降了下來，漫天的星光都沒有謝崇眼裡的光亮。

他輕輕湊過來, 嘴唇微微的涼。

「那我欠你的，我慢慢還。」

番外：

一大早的我就聽見頭頂上跟說相聲似的吵得要命。

我煩躁地睜開眼睛, 一隻黑色的八哥正站在我床頭上逼賴賴。

「大懶豬、大屁股、小心眼。」

謝崇端著平底鍋走進來道：「怎麼還不起, 小白都比你起得早。」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謝崇, 指著八哥道：「這扁毛畜生是打哪來的？」

八哥好像聽懂我在罵它了，180 度轉了個身把屁股對著我。

我沒反應過來, 呆呆地看著它用力收縮的皮燕子，心道不妙。

在謝崇驚恐的目光中, 我感覺腦門兒一湿。

顫抖著手去擦了一下，黑白混雜的。

……

「帶著你的畜生滾出去！」

這一早上，我的怒吼吵醒了整棟樓，謝崇穿著圍裙倚在門外, 怒視著肩膀上的八哥道：「這下好了，咱倆都被逐出家門了，都賴你！」

我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隔著門喊道：「今天有它沒我，有我沒它！晚上喝不到八哥湯你就別回來了！！！」

門外的腳步聲逐漸走遠，我心裡怒意更甚。

好家伙, 真是到手了就不珍惜了，現在一個鳥地位都比我高了！

這小鳥一看有人搭理它，喊得更起勁了！

「謝無」我再也不會搭理他了！

我在家上了一天火, 直到晚上, 心裡壓抑著的怒意不斷翻滾，連覺都睡不著了。

正在翻來覆去難受的時候, 窗外突然傳來了篤篤的聲音。

一股怒氣直衝我的腦門，我打開窗戶一把把八哥抓了進來。

沒想到八哥這次竟然沒罵我大屁股小心眼，隻是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生氣地看著它：「你瞅我幹啥？」

八哥尖嘴咂摸了一下，小聲道：「嫁給我吧。」

「什麼？」我疑惑道, 「你說什麼？」

窗外, 謝崇的聲音跟著夜風一起飛了進來。

「喂！」

我低頭一看，樓底下，謝崇的風衣下擺隨著夜風翻飛。

他手裡抱著一大束花，暖黃色的燈光照得他眉目如畫。

無邊的夜色裡, 好像隻有他是唯一的光。

謝崇看著我，笑道：「我說，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