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清楚周生易為什麼放我走。

因為他察覺到了我的心意。

我林子珏從不是什麼道德高尚的人，生死一線的情況下，我不應該為了維護周生易的利益放棄自己的生命。

但我偏偏放棄了。

我動了心。

動了心的人，就不能留了。

錢和利益才是世上最牢固的關系，他可以給我很多很多錢，卻不會給我一星半點的愛。

我愛他。所以我可以為了他放棄生命，也能因為他不愛我這個事實，隨時傷害到他的生命。

我理解，所以我接受。

第八章

搬出別墅後，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周生易是真的大方，算上這次的遣散費，我名下有了三套房產，數千萬的現金甚至還有股票。隻要我不做違法犯罪的高消費行為，這些財產夠我躺平一輩子。

辛苦了二十幾年，終於可以提前過上退休生活了。

朋友來找我玩。

她最近又換了個靠山，還是滬圈，據說對她還不錯，短短幾個月就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

“撈完這票，我也想退休了。”她點著煙，吸一口。煙霧繚繞，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定下心來好好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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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會說這種話？可不像你的性格。”

“我之前那個靠山，京圈的，你還記得吧？”

“嗯，唯一一個提前跟你解除合約關系的，我記得你臨走時還大撈了一筆，當時還特別得意跟我炫耀來著。”

“他破產了。”朋友有點悵然，“我前不久才知道，我撈的那一筆，估計是他當時全部的家當了。”

“什麼？”我很吃驚。

“他是知道自己要破產了才跟我解約的，還把所剩不多的可動用資產都給了我。”朋友掐滅了煙，自嘲一笑，“你說這人，要做這些事就把尾巴藏好別讓人知道啊。搞得我現在，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

“你還是想把錢還給他？”我看穿朋友的真實想法，“不僅如此，你還想把自己賺到的所有錢都給他，陪他東山再起。”

朋友一臉憋屈，卻沒否認。

“你糊塗！”我猛地站起來，恨鐵不成鋼，“你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咱們這出生，一輩子上不得臺面！男人的情意有幾個是真的？又有幾個能維持長久？”

“你現在念著他對你那一丁點好，等你把錢花了，等他東山再起了，等你年老色衰了，多的是新人出現，比你漂亮比你討喜比你會玩，到時候，你拿什麼去拼？”

“那你呢？你對周生易不也一樣？”

我啞口無言。

女人就是容易心軟。

身處最不該走心的行業，所以事情的開端都是各取所需，利益交換，前輩的血淚教訓歷歷在目，偏偏我們這些後人永遠都重蹈覆轍。

“至少，我拿了錢，這輩子吃喝不愁了。”我說，“我沒倒貼，這點我比你強。”

“那是你運氣好，碰上了周生易這個永遠不做虧本生意的商人。你信不信周生易要是現在破產，你倒貼的速度比我還快！”

“烏鴉嘴呢你！”我連忙打住這個話題。

結果有些事真的說不得。

周生易破產的消息，我是從新聞裡看到的。

以前我是從不關注新聞的，就我這種人，文化課也沒上幾年，關注了新聞也沒用。不過和周生易分開之後我會看，因為他偶爾會出現在新聞裡。

周生易......怎麼可能破產？

但事情愈演愈烈，好像是真的。

我輾轉從幾個圈內朋友那裡打聽了，他們的靠山多少都有些人脈，幫我問了一下，事情屬實。

朋友也特意給我打點電話：“我問了，估計和上次綁架你的是一撥人，衝著周生易來的。”

周生易的勢力在本地太大了，幾乎是隻手遮天。不把他掰倒，大家永遠隻能喝湯，吃不上肉。

樹大招風，就是這個道理。

我在家坐立不安了幾天，開始計算我的總資產。

都是跟了周生易之後才累積下來的。

我知道對於周生易而言，我這點資產不過是杯水車薪，不過也算是我聊表心意了。

確實如我朋友所料，我勸她時義正言辭，當我遇上了這種事，倒貼得比誰都快，甚至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朋友好歹還想著能和那位京圈靠山在一起一輩子呢。

我卻是連這種想法都不敢有。

我有周生易的私人電話，但他沒接。

我又編輯了消息發過去，語氣很斟酌，且小心翼翼。

後來是周生易的秘書給我回了電話。

把我拒絕了。

“林小姐，周生先生說了，謝謝你的心意，希望你以後好好過日子，就不要再操心舊人之事了。”

以周生易的性格，他不收我的心意不見得是真心為我著想，不過是男人面子下不來，不肯接受我這種人的給予。

早有預料的事，但我還是遺憾。

我知道我和他之間巨大的差距，哪怕是一點小事，我也無法為他做到。

但我還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活了這麼多年，我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任性的次數真的不多。所以哪怕是倒貼，我都倒貼得甘之如飴。

朋友把錢給我的時候，點著我的額頭一直罵罵咧咧，說借那麼多錢看我以後怎麼還。

有人看我可憐，不忍心，借錢的時候就說不然再給我介紹個靠山，人品是一般，但出手大方，忍一年就好了。

我都拒了。

我把那張匯聚了所有資產的卡快遞給了周生易，之後就告誡自己，兩清了，再也不要想他了。

我找了份普通工作，又在網上做了自媒體。

跟著靠山們混了那麼多年，別的不說，世面還是見識過。對於醫美和化妝打扮我也頗有心得。

我沒有學歷，隻能另闢賽道掙錢。

萬幸的是，我的第二條視頻就火了。

我始終覺得，我的運氣一直都不算太壞。

以前爹不疼娘不愛吧，但也沒把我餓死。

後來沒辦法做了模特這行，雖然不正規吧，但也就是一開始受點罪，後來融入了也就適應了。

再後來上位沒成功，周生易不要我了，但也是把我後半生安排得妥妥當當，吃喝不愁了。

現在，雖然又窮了，但我那從來沒點亮過的事業線，居然眼看就要紅火起來了！

多好，人就是得活著才行，活著才有奔頭，才有未來！

我白天上班晚上拍攝，日子那是越過越紅火。

直到朋友突然給我打電話，說周生易又起來了。

第九章

我已經刻意不關注他很長時間，現在再聽到他的消息，還有點恍如隔世之感。

“是嗎？那挺好的。”

我真情實意地說：“雖然我和他沒可能，但我還是盼著他好。”

“你這個性格，沒救了。”

“我過得挺好的，也挺開心的。”我還勸她，“你要是真打算金盆洗手，你也來和我一起幹。我現在有粉絲量了，我可以給你引流......”

“等我真的落魄了再找你。給你打這個電話就是跟你說一聲，讓你放心，以後別再牽掛他了。”

其實真不用打這個電話。

我大概是一輩子都不可能不牽掛周生易。

但我也做好了一輩子都再不跟他見面再不看他任何消息的準備。

別看我腦子不聰明，其實我機靈著呢。

會讓我難過和失望的人和事，我從來都不抱一丁點期待。就像我從不奢望父母會疼愛我，也不奢望周生易會另眼相待我。

生活圈子打開了之後，我認識了很多新朋友。

他們不知道我以前做過模特，不知道我有過靠山。他們覺得我性格好能力強還見多識廣，留言裡全是對我的誇獎。

我心裡其實有點隱隱的不安。

這或許有個名詞叫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我這種人不該過得這麼順利，贏得大家的喜歡。

他們眼中的我是完美的，沒有缺點。

但我明明滿身泥濘。

直到網上開始出現我的黑料，鋪天蓋地的謾罵。

我突然就踏實了。

我一面笑自己不正常，被罵了還高興，一面制作了誠懇的聊天視頻，過程甚至算得上愉快。

我沒什麼好對我的過去隱瞞的，那些事一件一樁，集合起來，造就了如今的我。

我會被打倒，但我永遠不會趴下。

我做好了不會被接納的準備，想著這段時間掙的錢也不少，原本計劃十年內還能還清的債務縮短到兩年，挺好的。

但我被接納了。

有很多人罵我不要臉不知廉恥，賺著見不得光的錢還想洗白了上岸。

但有更多的人留言鼓勵我，讓我不要放棄生活。

他們私信我，告訴我自身的遭遇，好像苦難被分散之後，就不再是那麼苦難。

我是經常哭的，在靠山面前，時不時就要哀哀怨怨地裝個柔弱扮個可憐，好引起他們的徵服欲。

但那隻是生存的技巧，不是本能。

我何德何能，被這麼多人接受和喜歡。

這個世界真的很好，如果我沒有勇敢地踏出那一步，也許我永遠都看不到世界的善意。

年底的時候，我接到某平臺的通知，讓我去參加一個頒獎典禮。

我盛裝打扮出席了。

典禮辦得很隆重，除了不少大網紅之外，還來了好些明星。

我提前知道了自己要拿的獎項，也準備了獲獎詞。臨上臺前，我還在背詞。

沒辦法，記性不好，就那麼幾句詞，翻來覆去都記不住。

“下面有請我們的頒獎嘉賓，周生集團負責人，周生易先生。”

主持人笑容滿面說完，臺下一片哗然。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雖然如今是網紅經濟，在場的網紅哪個不是年入千萬上億，但周生易......怎麼可能......

我杵在原地，順著主持人的視線看過去。

周生易在萬眾矚目中朝我款款走來。

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高高在上，一絲不苟。

“恭喜你。”他拿過獎杯，雙手遞給我。

“謝謝。”我聲如蚊蚋。

“你做得很好，遠比我想象得更優秀。”周生易和我握手，我們並肩站在一起，面對臺下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