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人多半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兩個人的時候我使勁野都沒事,在外頭我臉皮沒那麼厚。
賀錚慢條斯理地嚼著口中的食物,暫時放我一馬。
回去的路上,我們牽著手走得很慢,賀錚突然附身在我耳邊低語。
「食不言寢不語,嗯?」
溫熱的氣息撩撥著耳廓:「前半句我認同,後半句我不喜歡。」
我幾乎是秒懂,又羞又惱抬手就要打人。
賀錚仗著腿長,大跨步就走出去老遠。
我氣呼呼地追著他,跑得急了,賀錚怕我摔著,停了下來。
也不管是不是在街上,我跳上他的背撒潑地拽他的頭發。
奈何男人寸頭,沒能拽疼他,反而扎疼了自己的手。
我氣不過,改用牙齒去咬他的脖子。
賀錚反手託著我:「屬狗的?」
「你別管。」我就是想咬你。
他一臉無奈,還是縱容地背著我往回走。
走到半道,又自說自話般笑道:「應該是屬狐狸。」
拐彎抹角罵我狐狸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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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和他計較,隻因眼下這幅光景,深深撥弄著我的心弦。
雨後的傍晚,天空依舊湛藍如洗,日光和涼風皆溫柔,輕輕撫著行人。
趴在他寬闊的背上,慢慢走啊走,時光在這一剎那,有了幸福的輪廓。
除了舞蹈,這算是我這小半生,少有的溫情時刻。
夜裡躺下,賀錚是真的累了,抱著我很快就呼吸平穩入眠。
我昨晚其實也就睡了三個多小時,這會兒卻怎麼都沒睡意。
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掛念著,反復想到下午時賀錚說的話。
怕我隻是玩玩,而他卻當了真。
賀錚這人,骨子裡刻著廉恥禮儀和道義,做起事來冷靜果斷,認真謹慎。
真遇上感情的事,他同樣不會兒戲,愛和責任,他都不會辜負。
要不說他怎麼這麼迷人呢,他值得啊。
我往他的懷裡蹭了蹭,也不管他能不能聽得見,輕聲喚他:「賀錚。」
並沒有對他的回應抱有期望,沒想到他真聽到了,攏緊手臂抱住我。
沒睜眼,啞聲回應:「嗯?」
我靜靜看著黑暗裡男人硬朗的輪廓,鄭重地說:「賀錚,我是真的喜歡你。」
「不。」我馬上自我否定,「是愛。」
或許旁人會質疑,短短數月,能算什麼愛?
我想我很難和他們說得清楚,那種為他熱烈瘋狂跳動的心,想把他嵌入心尖的每分每秒,是那麼迫切而滾燙。
僅為他,僅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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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幽深的黑夜,無聲攪弄愛意。
賀錚靜了靜,下巴輕抵在我發間:「我知道。」
我生平第一次,緊張地探尋愛人的心意:「那你呢?」
他不答腔,手從我的衣擺探進去,鼻息渾濁:「你說呢?狐狸精。」
男人覆上來,黑暗中手不安分地摩挲。
我笑他:「不累嗎?」
賀錚似是想起來什麼,啞聲一道低笑:「死你身上,確實是最浪漫的死法。」
我想起來醫院那一次,他還記得我當時的葷話。
這個夜晚,看來是不可能這麼平和了。
和賀錚在一起,日子都變得沒那麼難熬了。
他忙的時候,一進山,幾天見不著人影,我也會給自己找趣事。
跟著小蠻上山下水,割草抓魚,興致來了,也會開上賀錚的車,帶著她到鎮上瞎晃悠。
時間長了,賀錚也會調侃:「有點我的人的樣子了。」
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套著從集市上淘來的大花棉袄,人還是很白,卻著實圓潤了。
暗自懊惱,嘀咕:「晚飯得吃少點了。」
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胖一點我都覺得自己有罪。
賀錚認真端量我,哄著說:「別,多長點肉,抱著才不硌人。」
我被哄得服服帖帖,又不想讓他得逞,傲嬌撇嘴:「你想得美。」
他這時總不大正經,把我拉到懷裡,揉捻搓圓一個遍。
完了後,痞痞挑眉:「這不就抱上了?」
相處的點點滴滴,生動惹人流連。
有時我臭毛病上來,情緒不對,賀錚也總能用自己的法子把我的矯情勁給按滅。
戀人過分使人著迷,我整日混跡在這偏遠山區,恍然發現,已經很少再去想起那些曾經一度以為再也難以跨過的苦痛。
如果不是那位不速之客,這樣的日子大抵還會繼續下去。
黃昏將至,我嘴裡叼著一節青草,慢悠悠地跟在抱著一團草料的小蠻身後。
嗯,她忙活了一下午,我純純是去玩的。
「見疏姐,走快點,有客人。」小蠻加快了腳步。
我順著她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輛黑色的豪車。
十二月的天寒風刺骨,男人披著昂貴的白色皮草站在車旁,幹淨貴氣和四周格格不入。
我臉上的笑容沉了下去,心頭蒙上一層陰霾。
王若爾經旁人提醒,側頭往我這邊看來。
他也不著急,站那不動,等著我慢吞吞走到跟前,才調侃地笑道:「看你這樣,是樂不思蜀了?」
我拿下嘴裡的青草,在指間折了起來:「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出發來這裡,我是沒打算回去的。
所以並未告訴任何一個人我的位置,他能找來,我挺意外。
王若爾倒很識趣:「不歡迎我?」
「你知道就好。」
我徑直往裡走,王若爾不緊不慢地跟上來,環顧四周一圈:「你就住這地方?」
聽他的語氣挺嫌棄的,我沒好氣地嗆道:「我住男人的懷裡。」
「哦。」王若爾上下打量我,「看出來了。」
我翻了個白眼,不理他。
小蠻忐忑地看著我倆,想上來又不敢。
我衝她淺笑:「沒事,找我的,你忙你的。」
她這才如釋重負,抱著草料往後院去了。
王若爾用紙巾細致地擦拭茶碗,然後給自己和我都倒了一杯茶。
我見縫插針地嘲諷:「這麼嫌棄,還喝得下去?」
他也不和我計較,慢悠悠地喝了口:「還好,沒預想的那麼難喝。」
這貨如此寬容,反而讓我不好意思耍脾氣了。
「早在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查到你的位置了,之所以現在才來,是聽出來你在這挺開心。」
我頓時很後悔當時用民宿的座機給他打那個電話,早該明白,他遲早能查到我的位置。
他沒有馬上來找我,已經算是對我縱容。
給我時間盡情撒野,擁有這麼一段無法比擬的時光。
我沒吭聲,王若爾掏出絲巾,把我的手託在掌心中,細細的替我擦掉手背上的泥點子。
看到我手背上的傷疤,心疼地反復摩挲。
好半晌,沉聲和我說:「疏疏,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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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緊唇,沒有拒絕的理由。
王若爾也沒再多說,專心地一點點擦幹淨我的每根手指。
他向來如此,不會和你說什麼大道理,但舉手投足之間都在告訴你,你該怎麼做,你屬於哪裡。
睿智如王若爾,自始至終,是我人生路上的指明燈。
長久的沉默後,我緩聲開口:「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王若爾也很爽快:「行,那你給我個時間,我好安排。」
賀錚佔據著我的腦海,我想了想,說:「年後。」
今年的新年來得格外早,再過十幾日便會迎來新的一年,我總要陪他過完年再走。
王若爾看著我,忽地一笑。
似是明白了什麼,朝門口抬了抬下巴:「就是那個男人?」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跳漏了半拍。
賀錚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也不進來,站在門口的路邊。
正好布布跑了過來,他蹲下身揉它的腦袋,逗著它玩了起來。
見我的視線膠著在賀錚的身上,王若爾會心一笑,十分紳士地站起身。
「年後我來接你。」
他準備離開了,我心情復雜,抱歉又感激:「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一個著名舞蹈家,璀璨一身時毅然離開舞臺一年多,在這樣的黃金時期,實屬作死。
若換做尋常的經紀人,大抵是沒什麼耐心去等一個了無生機的藝人。
王若爾待我,比父母情重。
他背對著我停下腳步,依舊是很平淡的語氣:「疏疏,你記住了,我永遠都不可能放棄你。」
心潮暖流洶湧,我輕輕點頭:「注意安全。」
王若爾走出門口,十分友好地朝賀錚頷首,賀錚同樣禮貌點頭。
兩個人什麼都沒有說,我卻看樂了,這兩人,怎麼搞得像是在進行某一種交接儀式。
王若爾的汽車離開,賀錚才緩步往裡走,布布搖著尾巴繞著他的腿亂跑。
我坐著不動,抓過他的手擺弄:「來了怎麼不進來?」
「看你在忙。」
「王若爾。」並沒有很刻意要和他解釋什麼,偏著頭想到過去,笑道,「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說,小姑娘,你是天生的舞者。
「後來他帶著我往外面的世界去,轉眼都十幾年了。」
賀錚默默聽我說,最後也隻是抱了抱我,什麼都沒說。
他知道我在懷念什麼,那麼長的歲月,是我所熱愛的。
我們之間保持著某種默契,誰也沒再提起這事。
像是王若爾的出現,不過隻是一個插曲。
十幾天後的除夕夜,隊員的家都在本地,隻有賀錚一個外地人,他們的年夜飯,卻都留在隊裡過的。
飯後,饒是天寒地凍,他們還是在院子裡支起篝火。
喝一碗熱騰騰的酒,一群人伴隨著大音響手拉著手圍著篝火跳起舞。
到後半場,大家默契地分成兩兩一組,舞步笨拙且滑稽。
賀錚拉著我混在人流中,我趴在他耳邊問:「你刻意安排的?」
那群兔崽子平日裡嘻嘻哈哈,跟跳舞是不沾邊的,一看就是事先偷偷學過。
賀錚的用意,我心知肚明。
他沒回答是與不是,嘈雜的音樂聲中他摟著我的腰:「陪我跳一支舞。」
好幾個月前我曾和他說,天氣好的時候就為他跳一支舞。
我想,他始終記得我當初,為愛人跳一支舞的願景。
「好。」我幾乎沒怎麼準備,重新抬腿起範兒,帶著他翩然舞動。
原來,這並不是多艱難的事。
可是在過去的近兩年時間裡,我卻連抬手起腿的簡單姿勢都做不到。
心裡極度的厭惡,引發山崩地裂的嘔吐眩暈。
很長的時間裡,我的世界一邊崩塌,一邊掙扎,最後走入了死胡同。
無數次崩潰地同自己吶喊:林見疏,從世界消失吧。
如今牽著他的手,我竟也能如風箏一般,線在他手裡,我在這頭盡情旋轉翩翩起舞。
沒人刻意注意我們,賀錚也並不擅長跳舞,但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炙熱柔情。
周遭景象在我的眼中虛化,耳中嘈雜盡數無聲。
我腳尖輕盈點地,勾著他的手指飛速旋動,轉入他懷中。
貼上他溫熱的胸膛,我已經淚流滿面。
我們啊,在這個世界掙扎浮沉,終會有停駐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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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遇上賀錚,我沒掉過眼淚。
反而在這大過年的時間,哭得難以自已。
他緊抱著人,沒什麼安慰的話,隻堅定抱緊我,溫柔地撫平我所有尖銳的稜角。
我把眼淚盡數蹭到他胸口,踮起腳尖勾著他的脖子和他緊緊相擁。
唇抵著他的鎖骨廝磨:「賀錚,我要回去了。」
「好。」
「一得空我就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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