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跪在地上,滿手鮮血,身子顫抖到扶他不住。
發絲凌亂地散下來,我抱著他的腦袋,原本的信念被眼前的殺孽取代,心底的恐懼甚之又甚,眼淚唰唰地往下流,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周殤倒地前曾回過頭,
他的眼裡滿是絕望和痛苦,還有猛烈的恨意,像匕首一樣穿過我的心肺。
他看到我往地上潑灑了酒液,
當時他還笑我:「有酒不喝,還在這裡浪費,真是被慣壞了。」
鮮血湧出來,眼淚也湧出來,周圍廝殺的聲音未停,御林軍整齊統一的號子傳進耳畔,刀劍刺穿皮肉的聲音沉悶有力,仿佛在我耳畔乍響。
明晃晃的劍羽在眼前搖擺,遮掩著周殤蒼白的神色,他閉眼前充滿恨意與不可置信的眸子在腦海裡不停回放。
我殺了周殤。
29
周殤剛被送到紫宸殿,太醫忙碌得進進出出,太監便跌跌撞撞地來報寧王造反的消息。
我平靜下來,捻著茶杯壁靠坐在院子裡的梨樹下,在想寧王謀反究竟能到哪一步。
不多時便聽見了兵器交接的聲音,刀劍刺入骨血的聲音清晰可聞,仿佛就隔著一個宮牆。
一聲又一聲的哀嚎順著風散進來,冰冷的兵器戳穿骨肉,鮮血噴湧而出,光滑的大理石上滿是猩紅,長槍盡頭挑著搖搖晃晃的活人——
劍柄不時在我身邊落下,眼前的宮女太監慌成一團,我靜靜地看著,抱著膝蓋,動都懶得動。
很快,一方的呼喊聲蓋過了另一邊,兵器相碰的聲音漸漸弱下來,血腥氣彌漫在空氣裡,牆那邊是稀稀兩兩的交談和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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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大門敞開,
一從又一從禁軍快步走來,為首那人腰間佩劍,身上點點血跡,眸子裡都閃著翩躍的火光。
——周殤的心腹,撫遠將軍,紀城。
幾聲咳嗽響起,周殤披著外袍,面色慘白地被宮人扶出來。
他拍了拍紀城的肩膀:「愛卿英勇善戰,乃朕之幸。
「亂臣賊子皆押入天牢,等候處置。」
周殤又咳嗽了幾聲,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院子裡不多時便空空蕩蕩的,他走到我跟前,踩著地上散落的梨花,衣衫掃過插著的箭矢,沾染上了血花。
他俯身挑著我的下巴:
「你想讓我死?」
我彎了彎唇角:「是。」
「你知道寧王要謀反。」
「是。」
他咬上我的唇瓣,是真的咬,牙齒狠狠地研磨著下唇,血的腥味兒在嘴裡蔓延,他咬得毫不收力。
半晌後才直起身,低低笑了聲,吐出一口血來:
「王美人無視君恩,勾結亂臣,即日起打入冷宮。」
30
我又進了冷宮。
站在寂靜的院子裡,我攏著袖子看向前方破破爛爛的建築,身後大門合上的聲音憋悶,我捻了捻袖子。
一別近十年,這裡卻仿佛沒有變過。
蕭瑟疏條,處處透露著死氣。
尋了個還算幹淨的地方坐下,靠在冰冷的牆上,我在想被寧王牽連的朝臣,
包括林宇坤。
眼睛忍不住酸澀。
在寧王聯系我之後,我才知道他為了我入寧王府做了謀士。
早在寧王瞞著他聯系我,要求裡應外合之時我就想辦法傳話給他,寧王行事衝動,愚笨不堪,難以成事,讓他切莫拿命冒險。
林宇坤回了我封信,信上隻有一句話——
「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護著娘子此生順遂。」
信裡附著當初我與他一同編寫的遊記。
封面上是兩個 Q 版小孩兒,圓圓的小團子扎著雙螺髻,一起牽著手坐在草坪上,相互對視著,笑得開懷。
我的淚水止不住流下來。
原書裡,沒有林宇坤的協助,寧王連宮門的邊都沒摸地就被禁軍收押。沒有我的算計,周殤毫發無損,甚至在紫宸殿早早安眠。
我們都拼盡了全力,卻始終無法扭轉命運的結局。
命運的齒輪轉到最後,又嚴絲合縫地回到原本的道路上,我們這些在其中掙扎不堪的人兒,無論如何都逃不掉它的掌控。
31
周殤夜裡來冷宮,剛剛在我面前站定,就抬手脫掉自己的腰帶。
我抱著膝蓋看他,眸色很淡:「你這麼缺女人?」
周殤脫衣服的動作頓了頓,面容在月下映得慘白,唇角彎起,他慢條斯理道:「林家和顧家合族下獄,刑部交了秋後問斬的折子。」
他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仰頭看他:「嘉嘉,你說,朕該怎麼批復?」
「我不愛你,周殤。」
我盯著他的眸子:「如果你這也能做得下去,那我無話可說。」
他壓在我身上,捂住我的眼睛,低低笑著:「沒關系,我愛你就夠了。」
32
起伏間,他撩著額頭碎發,輕聲問道:「嘉嘉,你愛我嗎?」
「不愛。」
「那你愛誰?」
「林宇坤。」
他強迫我十指相扣,吻上我的額頭,突然笑出了聲:「可是他死了呢,嘉嘉。」
我一瞬間仰頭:「你說什麼?」
拽著他的袖子,身子止不住地顫抖,淚水不由自主地滑下來,我繼續問:「你說什麼?」
「我說他死了。」
周殤表情淡淡的:「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逃出天牢,偷偷到皇宮裡想帶你走,被紀城發現,一刀了結。」
「原本我還想讓他試試凌遲的滋味。」
他嘲諷道,「如今就這麼死了,也真是可惜。」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呆呆地僵在那裡,血液似乎凝滯起來,手腳都變得冰涼。
他死了……為了我而死。
我抬手扇了周殤一巴掌,飛快地從他身下掙脫出來,不顧身上破碎的衣衫,快步往門外跑。
「站住!」
我的腳步未停。
「你再往前一步,朕就殺你顧家一人。」
我即將邁出門檻的腳步停住。
周殤整了整衣袖,重新坐定,指尖點著身下的稻草,在漆黑的夜幕裡發出沙沙的聲響:
「你那個懷胎三月的嫂嫂,還有那個正在備嫁的妹妹。
「嘉嘉,想想他們。」
他聲音裡帶著蠱惑:「你不聽話,他們就都要死。」
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月色在我腳下凝成霜,我僵硬地轉身,沙啞著開口:「你想怎樣?」
他衝我招了招手:「過來。」
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被他拉到懷裡,熟練地攬上我的腰肢。
我輕聲開口:「我恨你。」
他動作頓了頓,轉瞬又像是滿不在意般,張口咬了下我的脖頸:「恨就恨吧。
「反正你也不愛我了。」
33
我被周殤關進了紫宸殿。
白日裡坐在他身邊研磨,晚間與他歡好,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極少也懶得出聲忤逆他。
他沒找我,我便獨自一人坐在梨花樹下的躺椅上,搖搖晃晃的,一坐就是一整日。
腦子裡空空蕩蕩的,總覺得有許多事情需要做,但都纏成一團糨糊,哪一件都想不分明,索性扔在一邊徹底不去管。
懶懶散散的,對什麼都提不上勁兒。
久而久之,周殤也察覺出不對來。
他命人搬來了許多本遊記,強制命令我無事時坐在他旁邊看書。
我乖巧應下,抱著本遊記窩在他命人準備的小塌上,懶洋洋地翻閱著,打量著上面描繪的人文地貌。
周殤時不時過來抱住我,額頭放在我的腦袋上,看到書裡的山水,帶著討好意味說道:「等以後孩子大了,我便帶你去遊山玩水,把上面寫的東西都看一遍。」
我遲鈍片刻,後知後覺地問:「孩子?」
「對。」他笑著摸我的頭,「他們會很可愛。」
我笑了:「我不會給你生孩子。
「這輩子都不會。」
眼睜睜地看著他形似癲狂,陰沉的面龐靠過來,大力攬住我的腰身,手臂錮得我骨頭生疼。
唇齒糾纏裡,他仿佛用盡了力氣,攪得我舌頭都充斥著麻意。
他告訴我:「真恨不得殺了你。」
我輕聲細語的:「那你殺啊!」
「舍不得。」
他氣喘籲籲地與我額頭相抵,語氣裡帶著些委屈,「殺了你就沒有了。」
舍不得殺我,卻舍得殺我身邊的人。
我輕輕笑了笑:「周殤,你虛偽得讓我惡心。」
34
周殤看我看得極嚴,林宇坤的信箋被送到我手裡,已經是他死後半月。
我顫抖地打開這封絕筆信。
——吾妻親啟
淚水洶湧而下,有幾滴甚至落到信紙上,我倉皇擦去,握著它一字一句地讀下來。
「……
「昔日娘子立在山巔,背後旭日東升,霞光越過肩頭落下,美人顧盼,言笑晏晏,林某隻恨畫藝不精,描繪不出此等美景,隻餘心中喟嘆。
「早已移出林家族譜,寧王敗後,林某無甚牽掛,所願不過見娘子一面,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卻無論如何都擦不幹淨,朦朦朧朧地仰起頭,眼前是一個模糊的輪廓,我哽咽著握住他的手,萬般言語不知從何敘說。
傻!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我死死咬著嘴唇,淚水洶湧而下,滑落到唇邊,又鹹又澀,苦得腦子裡嗡嗡的,視線也看不分明。
突然一股大力,
信箋被抽離手心。
我猛地抬頭,隔著朦朦的淚簾,瞧見周殤怒極氣極的面孔。
他握著信的手指在止不住地顫抖,俯身下來,極致地靠近我的眉眼,他攥住我的手腕:「你還在想著他?」
「當然。」我回答得毫不猶疑,「我愛他。」
「你愛他?你當著我的面說愛他?」
周殤又哭又笑地重復了一遍,抬手把信箋撕了個稀碎,表情滿是痛苦和困頓,「那我呢?你想過我嗎?」
啪的一聲!
我扇了他一巴掌:
「周殤,我陪了你十年,從你出冷宮開始,萬事皆以你為先。
「你卻羞辱我、侮辱我,毀了我的生活,殺了我愛的人,拿我的家人威脅我。」
我冷冷地看向他:「如果再來一次,我永遠都不會靠近你。」
永遠!
「我恨你。」
周殤不停地搖頭,攥著我的手腕往他臉上不停地拍:「不、你不要恨我。
「你打我吧,打多少都沒關系,我都受著。」
他的臉頰紅腫不堪,唇邊也溢出些鮮血,發絲凌亂,看向我的眼睛裡滿是哀求和絕望。
我抽出手腕,指向殿門:「滾出去!」
「不、不。」
「我之前對不住你,你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都沒關系。」
眼淚滾落下來,他捧著我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往泛紅的地方吹著氣:
「別恨我,別不要我,求你了。」
35
銀珠找上我做說客,她說周殤自幼在冷宮長大,性子養得孤僻難以相處,待人待事難免偏執了些,請我多擔待幾分。
我端了杯茶水:「銀珠姑姑跟在他身邊許久了吧?」
「是。」銀珠恭敬道,「奴婢是先帝瑜美人的侍女,陛下出冷宮開始一直跟在陛下身邊。」
「那你應該知道他是如何對我的?」țũ̂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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