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本來隻等他靠近,埋伏在暗處的民警們就會跳出來把他按住,但不知道是不是殺人犯警惕性太高,他居然在離我三步遠的時候掉頭跑了。
我一個箭步衝上前把他踹倒,扭打時他從懷裡抽出一把刀。
眼看他手裡的刀衝著我肚子橫掃過來,我翻身躲避,刀刃破肉刺骨的頓挫聲在清晨寂靜的街道清晰可聞。
我被抬上救護車時特意強調不要去 B 大的附屬醫院,周予在那上班。
我同事尷尬一笑,指了指前面抬著擔架,臉色黑得不能再黑的男人,「可,可周醫生都過來了呀。」
那殺人強奸犯一刀刺進了我右肩胛骨,弄得我半個月都抬不起胳膊。
所長特意給我批了一個月的假,在電話裡劈頭蓋臉把我臭罵一頓,「你自己懷孕兩個月了不知道跟所裡打報告,那麼危險你也往前衝,你出點事所裡怎麼跟小周交代,怎麼跟你死去的媽媽李霞同志交代!」
這一個月我都在家休養,周予請了年假在家陪我。
生病有人照顧當然好,如果不是這人渾身低氣壓的話。
他每天給我做飯,換藥,洗澡,就像在走流程,和我能一句話說完,絕不浪費第二句。
我以為是我工作太危險沒告訴他,他生氣了,就撒嬌討好哄了好幾天。
有一天他在書房工作時,我送了盤水果進去。
周予見我進來,點頭示意東西放在桌子上就可以走了。
我獻寶似的給他剝了顆荔枝,遞到他面前,「這是妃子笑,不笑不給吃。」
周予瞥了我一眼後,繼續他的冷漠。
我舉了半天胳膊都酸了,也不見他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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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啪」的一聲被我扔進垃圾桶。
「周予,我工作性質就這樣。如果和我結婚後悔了,你可以直接說。」
「我沒後悔。」
我站在書房門口,身後傳來周予合筆記本電腦的聲音。
但在那之前,我好像聽見他說了句:「同學們,下課。」
5
「你沒後悔嗎?那為什麼我懷孕就沒見你高興過?」
自從那天從醫院回來,我懷孕這件事,周予雖說不至於絕口不提,但也能感覺到他在刻意回避。
周予坐在椅子上半晌沒說話,就在我以為他已經默認時,周予緩緩呼出一口氣,仿佛繳械投降般對我說:「許沅,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我也不是不高興,我是太高興了,怕自己得意忘形。
「我怕我問了,你會因為各種原因不要這個孩子。
「但我又怕你說你要這個孩子。
「我怕你是因為孩子才愛我,因為我是孩子的爸爸愛我,因為家庭責任而不得不愛我。」
周予繾綣溫柔的嗓音鑽進我耳朵,「許沅,我知道愛情最後可能都難免歸於親情,我也知道你和我結婚,隻是想找個優ṭü₇質的合伙人過日子,但我不想一開始你對我就沒有愛。」
我愣在原地,原來我那些見不得光的小心思,他一開始都知道。
周予繼續說:「我可以尊重你的一切選擇,比如,你怕警隊因為你懷孕特殊照顧,就隱瞞懷孕的事實。你很要強,我能理解。但這並不代表,你受傷我不會心疼。」
我眼眶發酸,委屈道:「那你也不能一直冷著我啊。」
「我也會有脾氣的,」周予起身輕輕將我攬入懷裡,揉著我的頭發無奈道,「所以你乖一點好不好呀寶貝?」
他把我哄好之後就去廚房做午飯。
不一會兒,我也小尾巴似的跟著他進了廚房,吞吞吐吐地問,「你剛才是在上課嗎?」
他愣了下,然後點頭。
「那我剛才和你發脾氣,你學生們是不是都聽到了……」
周予好笑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誰知道你小脾氣來得那麼快。」
6
在我養傷這一個月裡,周予媽媽還特地回國看我。
周予媽媽是俄羅斯人,爸爸是中國人。
他爸爸前幾年去世後,他媽媽怕留在故地傷心,就回了俄羅斯,所以這是我第一次見周予媽媽。
她和周予有著一樣清澈明淨藍琉璃般的漂亮眸子。
但吃飯時,周予媽媽和我說,周予小時候曾經非常非常討厭他這雙藍眼睛。
因為其他小朋友會因為他的眼睛把他當作異類,故意疏遠他,弄得小周予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想上學,有一次為了逃學還離家出走,幸好被警察送了回來。
聽到這,我心疼地給周予夾了一塊肉。
周予媽媽突然皺眉,「安東不是不吃牛肉嗎?」
周予嗯了聲,又把肉夾回我碗裡,笑ṭůₑ著說:「許沅喜歡,她就把她喜歡的都給我。」
周予不吃牛肉嗎?
周予媽媽見我微微驚訝,便笑著解釋:「我們安東這半個外國佬居然對牛羊肉過敏,有時候連牛奶也不行,要不是他這樣,當時非讓他和我一起回俄羅斯。」
怪不得上次周予說他不喜歡喝奶茶,而且第二天出門時還打扮得像個阿拉伯人一樣。
他當時應該是過敏了吧。
周予媽媽沒待幾天就回去了,臨走時她還和我約好,把周予小時候的相冊寄回來給我看。
因為我和周予媽媽都篤定我肚子裡的小寶寶會和小周予一樣可愛,最好也有一雙藍色眼睛。
在家休養大半月後,我打算回所裡,結果上班前一天晚上周予又開始冷臉。
「周醫生,你看我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在家待著也沒什麼意思,」我摟著周予脖子和他撒嬌,「您就讓小的回去唄?」
周予一點都不為美色所動,挑眉輕哼,「傷好了?那你今晚自己上個藥給我看看?」
我?
就算好著的時候,我這老胳膊老腿摸自己背都費勁,這狗男人不是故意的嗎?
周予進臥室時,我正給自己上藥。
他則好整以暇地端著茶杯,靠著櫃子,欣賞我這詭異的身姿。
後來等周予欣賞夠了,他才良心發現過來幫忙,我氣鼓鼓躲開他,關燈睡覺。
半夜ẗů₄我感覺有人在窸窸窣窣掀我衣服,睜眼就看見周予正一臉認真地給我塗藥。
床頭暖黃色的光斜落在他臉上,照見男人眼裡化不開的繾綣與溫柔。
明明這人白天還那麼兇。
我心突然軟得一塌糊塗,也不管剛塗好的藥膏會不會蹭到周予衣服,就八爪魚似的想往他身上貼。
「把你吵醒了?」他低頭看我。
我搖頭,把臉埋在他脖子,輕嘬一口。
……
第二天早上還是周予把我叫起來的。
一睜眼就看見他笑眯眯地盯著我,滿臉餮足。
洗漱時我對著鏡子看見那一脖子痕跡,氣得讓他和我保持距離。
「還需要保持距離嗎?」這狗男人邊開車送我上班邊委屈嘟囔,「我們都已經這麼『熟』了?」
7
B 市不大,殺人強奸犯的案子一經官媒報道,立刻在市裡掀起軒然大波。
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個小號,在網上發布了之前女報警人在小巷被強奸犯毆打施暴的視頻。
視頻的角度隻能看見巷子口。
破碎的慘叫聲從黑漆漆的巷子裡溢出來,一聲比一聲無助,短短九十秒的視頻,我暫停了不知道多少次。
殺人強奸犯的行徑令人寒戰,但人們的視線也未曾從受害人身上遠離。
有人將女報警人的身份抖落在網上,梁小雨,18 歲,一個輟學在酒吧上夜班衣著暴露的酒水推銷員。
輿論將她推上風口浪尖,她的身份好像瞬間讓這場悲劇變得理所當然。
由於小巷位於老街道,監控攝像頭早就壞掉了,我們隻能憑著視頻去找拍攝者。
拍攝者是一個當時夜跑路過小巷的中年男人。
「在她之前,巷子裡好像就已經有求救聲了。
「我當時太害怕了,就沒敢往裡看。
「說來也奇怪,其實這女的一開始走在我身後,突然就像瘋了一樣衝進了巷子裡。」
中午我去醫院看那個女孩,周予在微信上說還沒吃午飯,我就去他最喜歡的那家茶餐廳帶了份三明治。
到他辦公室的時候,看見穿著粉色西服的陌生女人朝著周予一臉溫柔小意,我就站在門口輕輕叩了下門。
「沒打擾你們吧?」
「需要你打擾。」
周予衝我笑笑,抬手將桌子上和我手裡同款打包袋推給他對面的女人。
「前段時間你出國進修,我已經結婚了。」
女人神情驟變,聲音顫抖,「阿予,我以為你說的是氣話。」
「謝謝你的午飯,」他的語氣客氣疏離,「不過我老婆已經來給我送飯了。」
陪周予吃飯的時候,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拉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解釋:「前女友,認識你之前,就處了三天。」
這年頭誰還沒個前女友前男友呢?
我覺得好笑,故意湊近了逗他,「周醫生,你今年都三十了。沒個前女友什麼的,人家會以為你那方面有問題呢?」
周予咬著三明治一臉驕傲,「我那方面有沒有問題你不知道嗎?」
「也對。」我看著自己日漸圓潤的肚子,贊許點頭。
「然後呢?」
「什麼然後?」我疑惑。
周予摸了摸下巴,難為情地輕咳一聲,「你應該繼續問我,哥哥,那個小妖精是誰,然後跟我一哭二鬧。」
見我無動於衷,
他耷拉著腦袋,叼著三明治,委屈巴巴地小聲嘟囔:「完了,我老婆一點都不緊張我,我都要讓壞女人拐跑了……」
「……」
下午,我和同事來到女孩的病房。
流言傳得沸沸揚揚,面對網上的輿論,父親暴跳如雷的指責,女孩兒蒼白著臉,始終緊緊盯著窗外一言不發。
「梁小雨,根據你的供述,你報警時,施暴人已經離開。而目擊人稱,直到警察來,罪犯才逃走。所以你不是第一報警人。」
「是誰用你手機報的警,或者說,你在保護誰?」
「是我。」
本來一直平靜的梁小雨突然神情激動地從床上坐起,朝著病房門口大吼:「誰讓你來的?你來幹什麼?滾啊!」
我回頭看見一個扎著高馬尾穿著高中校服的女孩子站在病房門口,她眼下的烏黑一看就是高三學生特有的黑眼圈。
她抓著書包帶的手指節泛白,渾身顫抖,「那晚一開始被拖進那條小巷的人是我,是這個大姐姐衝了進來,把手機塞到我手裡,讓我跑,讓我報警,讓我不要回頭……」
梁小雨不顧身上的傷,抓住女生的手腕就把她往外拖,惡狠狠地說:「我讓你閉嘴!」
女生拼命掙脫她的手腕,崩潰大吼:「可我看見網上有人說你!
「她說,你穿那麼少是你活該。
「他說,你穿成那樣就是在勾引男人。
「他們說,在那種地方上班都不是什麼好女孩。」
女生說話帶著哭腔,臉上豆大的淚珠一顆顆Ṫŭ̀⁼砸在地上,「可我知道你是好女孩啊!如果你都不是好女孩兒的話,那天夜裡誰又能義無反顧地衝進巷子裡救我呀!」
梁小雨瞬間紅了眼眶,失去推拒女孩兒的力氣,蹲在地上痛哭。
「不是高三了嗎?馬上就能高考了,你明明可以有那麼好的未來啊,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要回頭!像我這樣的爛人和他們糾纏還不夠嗎?」
最後兩個女孩抱頭痛哭。
她們的一番話讓病房裡的所有人都呆在原地,良久未動。
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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