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其實這場北伐,在沒有朱元璋橫空出世的條件下,宋人仍舊展現了頑強的戰力。
隻要沒有智障帶他們去死,金軍也未必能打出什麼戰果。
中軍副統帥反攻之時被宋軍射殺,完顏匡強攻襄陽十二次,人馬死傷近半,硬是沒攔住御駕親徵的隊伍浩浩蕩蕩過去。
元帥僕散揆更是病逝在回軍途中,寫得好一手瘦金體的金章宗,又派了完顏宗浩為帥。
隻是完顏宗浩剛到汴京,就收到急報,長安京兆府正被圍攻。
完顏宗浩人都傻了,這特麼哪來的人啊?
戰報一封封傳來,完顏宗浩原本身體也不好,本就是想憑積年威望帶出大軍,去襄陽城下招搖一圈,把那個說要御駕親徵卻總是遲遲見不到身影的大宋國主給嚇投降。
沒想到大宋皇帝忽然就到長安了。
完顏宗浩心力交瘁,一邊調兵支援完顏匡攻襄陽,一邊派術虎高琪救京兆,還要下令讓江淮一線的金將猛攻宋軍。若能打到臨安,江南說不得就平定了。
奈何襄陽死活打不下,畢再遇掌江淮軍政大權後,更是施展開全部手段。
人家不僅守得住,還屢次大敗金軍,直接殺入山東。
當京兆府失守的消息傳來,完顏宗浩病體加重,沒能熬過這個冬天,竟也病死在開封了。
也不知從哪裡開始,宋金交界處傳出些童謠。大意是宋主一來,便克死了兩任元帥,中原之地終究屬於中原之人,再不退兵,亡國有日。
完顏匡臨危受命,成了這場宋金之戰的第三名元帥。
他敏銳地察覺到,宋軍之中士氣一天比一天高。堵在潼關的金軍更是一日發三封戰報,說川陝宋軍,個個以一敵十,大宋天子的龍旗一抖,似乎數萬人都悍不畏死。
完顏匡想起了兵書中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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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人必死,千人不能當,千人必死,萬人不能當。
萬人必死,橫行天下。
如今朱元璋屢戰屢勝,邊打邊整軍,麾下又有辛棄疾、李好義等諸位名將,完顏匡一封封戰報看下來,宛如看到了白山黑水中的祖宗。
完顏匡打了個哆嗦,不能接著打下去了,他當機立斷,從襄陽撤軍,回開封固守黃河一線。
這場北伐終究以大宋收復關中、河南,及山東部分州縣為結局,告一段落。
陸遊被朱元璋點了個禮部侍郎的官職,補史彌遠的缺,順手又派他去開封逼金人和談。
陸遊賊尼瑪亢奮,別說陸遊,隨朱元璋東徵西討的文武群臣,個個都想搶這個活兒,個個都想回汴京城看一看。
還是陸遊一拍桌案,說我都八十多了,今日不去,還有幾年活頭?
辛棄疾嘿然笑道:「以放翁的身手,我怕你熬死了我,還能再活個十年八年。」
眾人皆笑,但還是沒人不聽朱元璋的話,目送陸遊持節悲傷,第一個回到了大宋舊都。
打下來的疆域自然不可能退,什麼叔侄之國、叔伯之國的稱號也成了無稽之談,隻有歲幣還可以繼續。
陸遊盯著金國群臣,一字字道:「明年,大宋就要見到金國的歲幣。」
滿殿哗然,還有人攥著拳頭就要來打陸遊,陸遊面不改色道:「若是金國不從,我主就會繼續打下去。江南富庶,可以打你一年、兩年,沒有後顧之憂。你金國北邊還有完成一統的蒙古人,不給歲幣,打到亡國也不是不可能!」
金國君臣商討了三天。喜好瘦金體的金章宗也不是什麼硬氣人物,最終在歲幣的具體金額上討價還價,把歲幣說成什麼名目又好好議了幾日,才終於達成共識。
兩國約為兄弟之國,宋為兄,金為弟,每年弟之國為兄之國奉上通商之費,保護兩國之間的正常貿易不受影響。
陸遊這趟出使,大獲成功。他騎著頭驢,斜風細雨,本來美滋滋地在那想,自己回臨安後一定能成為大宋最矚目的星。
沒想到一進臨安,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隨便一問,滿大街都在躲皇城司,滿大街都在畏懼辛棄疾的名字。
陸遊:???
陸遊有直覺,多半是官家又在作妖。
陸遊越探越心驚,就在自己出使金國的這段時日裡,皇城司已有了緝拿審判之權,而且隻對天子一人負責。
重整後的皇城司,官家改名為錦衣衛,裡邊全是川軍精銳。
而第一任錦衣衛指揮使,正是辛棄疾。
副指揮使,則是剛剛被賜了進士出身的宋慈。
據說宋慈長籲短嘆了半個月,實在沒辦法,扛不住每天官家都來找他,默默去錦衣衛衙門上任了。
至於辛棄疾,倒是毫無心理負擔,也沒什麼清流包袱。
回師途中,朱元璋就找過辛棄疾,他們有時聊聊軍務,有時也會聊聊人生。
辛棄疾喝了酒坐在地上笑,他道:「你說我好好一個山東義軍,怎麼半截身子入土了,還能建功立業於川蜀呢?」
朱元璋道:「因為咱來之前,你已經沒機會了。」
辛棄疾一笑道:「官家還是來了。」
朱元璋搖頭道:「你沒懂咱的意思,你為啥沒機會呢?」
辛棄疾沉默起來,是啊,自己為何沒機會呢?
其實朝中也沒有哪個勢力特別強大的奸臣,辛棄疾都沒機會遇到秦檜,他隻是舉步維艱,隻是每走一步都艱難。
大宋文武之別、南北之爭,這些規則之下的默契,都在打壓著他,讓他心生懷疑。
他想拔刀都不知該砍向誰,仿佛這個世道裡所有聲音都在告訴他,有些東西你堅持了一點用都沒有,你做不到的。
即便你能做到,那你也應該忘掉,因為沒人會讓你嘗試。
你得從俗浮沉,你得和光同塵,你要做跟大家一樣的官,你要當好大宋的蛀蟲,然後才是大宋的忠良。
可樓頭飛雪紛紛來。
辛棄疾偏偏忘不掉。
辛棄疾望著天空,他喃喃道:「攔住我的,到底是什麼呢?」
朱元璋棒喝道:
「攔住你的,正是大宋這個時代。是大宋與士大夫共天下的祖宗之法,是江南歌舞裡日漸喪卻的進取之心,是你不同流合汙,就隻能顛沛流離的世道。
「組成這世道的一個個高官,朕給你權力,你敢去查嗎?
「你敢掀翻整個大宋官場,為你蹉跎四十年的時光報仇雪恨嗎?
「道男兒到死心如鐵,朕給你補天的機會,你的手敢撕開蒼穹,再補上五色石嗎?」
這三句話砸進辛棄疾心底,他整個人恍惚了很久。
片刻後他感到臉上涼涼的,他抬手一抹,是止都止不住的淚。
六十七了,脆弱點也正常的,對吧?
辛棄疾又擦了把淚,扭頭對朱元璋笑道:「官家這是想以臣為刀,大刀闊斧,斬掉朝野上下的蛀蟲,徹底改制?」
朱元璋也笑,他拍拍辛棄疾的肩膀:「你這把刀夠快,不過你史書上的名聲,恐怕不會太好聽了。」
辛棄疾哈哈笑道:「且待臣封狼居胥,什麼惡名都沾不上臣了!」
宋慈查案,辛棄疾帶兵抓人。陸遊隻是去了趟開封的工夫,江南就掀起了風風火火數樁大案。文武百官,受牽連者何止百人?
抄家分田,國庫頓時充盈起來。
朱元璋當然也沒闲著,重新釐定官職,提高武將身份,頒布案例合集《大诰》來給百姓普及大宋律法,並稱:頭頂大诰進京鳴冤的,各地官府絕不能攔。若是告狀之事,查明不實,則由告狀百姓承擔罪名。
這條政令一出,更是掀起軒然大波。
起草北伐檄文的李壁,如今也是參知政事,聞言言辭激烈,說陛下,大宋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
朱元璋給他一個殺氣凜冽的眼神,剛從戰場上下來沒幾天,頓時把李壁嚇閉麥了。
但文官們明著抵抗不行,他們還會暗中抵抗。
消極怠政是最常見,也最好用的一招。
隻是李壁萬萬想不到,這招竟然在官家身上失效了!
六部諸事,官家竟然真的自己一個人熬了通宵,便全都理順了!
朱元璋:呵,老子當初廢了丞相,一人學了六部運行之法,天天批奏折批六七個時辰。隻有累死的臣子,沒有卷不動的皇上。
還給朕下絆子,是時候給他們一點簡單的大明震撼了。
次日,六部群臣就被朱元璋以拖延政務,不敬君王之名關進了大牢。
後來發現事務實在太多,就又把官員從牢裡撈出來,一個個戴枷幹活。
這群人一開始還悲憤難平,還有人痛罵朱元璋是暴君,大宋社稷遲早要毀在他的手裡。
朱元璋還沒怎麼樣,辛棄疾就先嗔了。
辛棄疾衝宋慈道:「查他,惠父咱今天就查他!」
朱元璋笑起來,大宋朝堂這才有點主辱臣死的味兒了。
而當宋慈真能查,辛棄疾也真敢往上報,朱元璋大筆一勾是真敢殺……血流成河之下,很快就沒人敢多說什麼了。
辛棄疾殺神之名傳遍江南。
那家伙,這群人戴枷幹活也幹得賊快。
韓侂胄終究沒有什麼好下場。他前半生貪得太多,誰阿諛奉承給他打點,他就給誰升官。一個案子接著一個案子,總會牽連到他。
免死金牌都免不了他那麼多次。
金杯共汝飲,當真是白刃不相饒。
臨安金殿上,士大夫宅邸內都是血流成河,大宋民間的糧食、貿易額卻蒸蒸日上。
瞅著海運帶來的收益,朱元璋摸了摸鼻子,也沒再提禁海之事。
開禧北伐後的三年裡,大宋朝堂有過短暫的震蕩。可朱元璋攜北伐之威,通百姓民情,耳目遍布京城,政務老成熟練,最終什麼浪花也沒翻出來。
陸遊交好的朋友多,也來求過情,第一次朱元璋拿國庫收益給他看,他默默退下了。
第二次還來,朱元璋賜了他一杯酒。
用的是御賜金杯,仿的是韓侂胄舊事。
陸遊也不傻,這就了然了,能讓自己問第二次已經是隆恩浩蕩,再多嘴,死的就是自己。
其實國庫裡的積蓄本該比現在多很多,隻是抄家的財產一部分還要用來賑濟關中與河南山東等地的百姓。
金人治下,那真是寸草不生。
而更大的一部分,被朱元璋投進了軍器監。
朱元璋在軍器所溜達了一圈,直接給主官升了職,下令三年之內,造出他形容的種種火器。
包括但不限於火銃、火炮、一窩蜂、神火飛鴉等等亂七八糟的火器。
軍器所主官人都蒙了,心想這都啥玩意啊。
朱元璋一臉嚴肅,沉聲道:「決敵之資,唯仗此耳。」
這沉甸甸的責任感砸下去,軍器所主官咬咬牙,還是二話沒說,把任務背在了身上。
那三年多的時間裡,朱元璋忙得腳不沾地,天天批奏折,觀察百官,逛一圈軍器所,再抽空審審頭頂《大诰》來申冤的百姓案件。
到了晚上還不能歇,還得叫來辛棄疾,商議如何練兵、改革軍制。
反正目前這種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最後還全特麼吃空餉的局面不能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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