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唐韻沒等他反應,輕輕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便從他懷裡鑽了出來。
“回.......”
“殿下,我喜歡讀書。”唐韻抱著一團衣衫,立在幔帳前,回過頭臉上的笑容依舊明豔,眸子裡卻頭一回有了一股子倔強。
“韻兒的身份低賤,但韻兒為了能讓自己配得上殿下,會好好努力,我想將殿下送給我的那本論語看完。”
太子:.......
這都是些什麼跟什麼。
太子拿手扭著眉心,無奈地道,“誰說你低.......”
“殿下先歇息。”唐韻不待他再說,轉身便去了淨室。
匆匆地穿好了衣裳,也沒進去再同太子打一聲招呼,一頭扎進了黑色中。
夜裡沒有繁星,月光倒是明亮。
冷風從甬道深處迎面撲來,激得唐韻胸口一哽,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再也沒有忍住,對著無人的黑漆甬道,放肆地、無聲地嗚咽。
她低賤嗎。
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低賤過。
母親告訴她,“即便你不是兒郎,也是娘心頭最高貴的主兒。”
她記得這句話,永遠沒忘。
回到逢春殿,已到了半夜,唐韻沒點亮,推開房門,銀白的月色瞬間從門縫裡溢了進來,照在了屋內那堆木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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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一口的漆木箱子,已經堆滿了屋角。
唐韻進屋燒了幾壺熱水,擦洗了身子,洗漱完後,才點了一盞燈,打開了一口木箱,將裡頭的木匣子一個一個地拿了出來。
都是明公公送來的,全是金銀珠寶,因見不得光,並沒有刻上東宮的印記。
唐韻沒去細看都是些什麼。
除了最初的兩根簪子,明公公後來送的那些木匣子,唐韻甚至都沒再打開過。
如今整理出來,竟有滿滿一包袱。
*
子時,阮嬤嬤如約地推開了逢春殿的房門。
稟報了寧家這半個月的情況,“水粉和香料鋪子已經開了兩家,寧大爺打算開始著手老本行,等到時機一成熟,想用姑娘給的銀子和地契,去蜀地開鑿井鹽,前來問問姑娘是何意。”
六年前,大舅就在鑽研井鹽,若非突遭橫禍,寧家在蜀地開鑿的井鹽,說不定早就有了成果。
唐韻道,“你同大舅說,無論他做什麼,我都支持。”
寧家當年能白手起家,成為揚州的一大富商,如今卷土重來,定也能東山再起。
阮嬤嬤點頭,又高興地道,“寧公子也在準備來年的科考。”
沒有唐家再來攪合,寧家過得順風順水。
兩人說了一陣話,唐韻便將那包袱偷偷地交給了她,“你尋個日子出宮一趟,都折成現銀。”
先不說大舅舅鑿鹽開井,需要成本。
祖父一旦被朝廷徵用,建立西戎要塞,必定也需大量的銀兩,舅母和大表哥剛來江陵立足,還得銀兩周轉,抽不出多餘的錢財來。
她將這些折成銀兩,等將來朝堂要塞建好了,也算是替太子積一分功德。
“好,奴婢再找個日子出去一趟。”
*
阮嬤嬤呆了兩刻才走,唐韻合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一陣,寅時一到便睜開眼睛,披了件鬥篷,趕去了覓樂殿。
今兒難得見五公主起了個早。
見到唐韻五公主也沒怎麼說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到了上書房,五公主便先讓唐韻進了學堂,自己則立在了門口堵人。
四公主人的身影剛跨過來,五公主便笑著上前,同她打了一聲招呼,“皇姐。”
四公主心頭有些發虛,極為地穩住了自個兒,笑著道,“皇妹今兒這麼早?”說完又感激地道,“昨兒多虧了皇妹,找到了小球球。”
“舉手之勞,皇姐不必客氣。”五公主親昵的挽住了她的胳膊,走到旁邊的茶水房時,手上突地用了力道,一把將她推了進去。
房門“啪”地一聲合上。
四公主跟前的宮娥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秋揚死死地抱住,先一道驚呼喊了起來,“四殿下,我家公主真的沒有藏娘娘的狗啊,你這是幹什麼呢,快放殿下出來。”
四公主的宮娥驚愕地回過頭,臉色蒼白地道,“秋姐姐,你這不是顛倒是非嗎......”
這到底是誰關了誰。
宮娥一著急,也跟著喚了一聲,“四殿下.......”
四公主雖比五公主大,但個頭卻矮了一截,加上五公主在龍鱗寺,跟著韓靖學了幾招,一被拖進去,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五公主一手緊緊地捏著她的嘴,一手提著茶壺,猛往她嘴裡灌。
“本宮早就告訴過你,別惹我,你不聽,你不想去西域,大可以告訴父皇,可你不該利用我對你僅有的那點血脈之情,算計於我,更不該將主意打到唐姑娘身上。”
為了幫她找狗,她是活生生的鑽進了青竹林子裡。
鑽個林子也沒什麼,但她介意的是,她將自己當成了傻子。
茶壺裡的茶水一灌了下來,四公主便出不過氣了,想掙扎反抗,奈何胳膊被她身子壓住,動彈不得,隻得不停地往肚子裡吞。
不過一會兒,四公主開始不停地嗆咳,臉色漸漸地乏了白。
門外宮娥的呼聲,早已驚動了上書房的人。
所有的人都趕了過來,奈何房門被五公主從裡上了栓,門外的推不開,急得頻頻拿手砸門。
唐韻跑出來,見到門外的秋揚時,心頭猛地一沉,趕緊上前喚了一聲,“五殿下,開門......”
屋內的五公主這才松了手。
四公主攤倒在了地上,剛喘回一口氣,還未來得及呼救,卻見五公主拿起了案上一把削水果的刀子,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四公主喉嚨都啞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是瘋了吧......
四公主嚇得花容失色,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坐在地上艱難地往門口移去。
五公主也沒再追她,拿起刀子重重地劃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四公主驚愕地看著她。
她當真是瘋魔了......
見鮮血慢慢地浸出了衣衫外,五公主才對她一笑,彎下身,將刀子塞到了她手裡,“拿著。”
四公主已經被她這一番動作嚇得沒了魂兒,哪裡還反應得過來。
五公主平靜地抽了門栓,身子無力地靠在了門板上。
門外的二皇子和殷先生撞開了門,門扇一打開,便見五公主虛弱的扶住了門板,頭上的發絲一團凌亂,一條胳膊鮮血直流。
而坐在地上的四公主,手裡正握著刀子。
唐韻並不知道裡頭的情況,嚇得臉色都白了,忙地上前扶住五公主,掏出袖筒裡的絹帕,緊緊地綁住了她的胳膊。
“殿下!”身後的秋揚驚呼了一聲,這一聲倒也不是裝的,急得大喊,“快,快傳太醫。”
二皇子死死地盯著房內坐在地上的四公主。
滿目失望。
四公主這才反應過來,猛地一下扔出了手裡的刀子,肚子裡水撐得她想作嘔,心頭的難受化成了滔天的憤怒,撕心裂肺地吼出了一聲,“安陽,你這個毒婦......”
沒有人聽她撒潑。
二皇子和三皇子著急得將人送回了覓樂殿,也不敢離去,一直守在殿外等著太醫過來。
唐韻則守在了五公主的床邊。
五公主看了一眼她蒼白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瞧把你嚇得,本宮沒事。”
“殿下先別動,太醫馬上就來了。”唐韻哪裡還有功夫同她開玩笑。
“本宮真沒事。”韓靖教過她,刀子劃在哪兒,血流的多,又不傷筋骨。
有事的是她安平。
見唐韻還是很緊張,五公主便突地道,“韻姐姐可聽說了我的事?”
唐韻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
五公主對她一笑,“蔣家,我之前的夫家。”
唐韻一愣。
那麼大的事,江陵人都知道,不是什麼好事,唐韻輕聲道,“殿下好端端地提起這個作甚。”
“蔣家公子,是本宮殺的。”
見唐韻疑惑地看著她,眼裡並沒有恐懼,五公主又才繼續道,“原本我也不是非他不可,是他一個勁兒地湊到本宮跟前,各種發誓,此生,僅愛本宮一人。”
“本宮倒也不是那等想不開的人,成親之前便同他說過,他可以納妾,但不能欺騙本宮,他指天發誓,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證,那日|本宮見到了那個孩童,簡直同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還衝本宮叫了一聲姐姐,極為可愛,本宮就想啊,算了,成全他,橫豎本宮也不缺他一個男人。”
五公主說得風輕雲淡,臉龐上的一滴水珠,似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滴雨水,根本不是從她眼眶裡流下來的一般。
“但他不知好歹,非要同我解釋,還推開孩童讓他滾,我見那孩子坐在地上哭得實在是斷人心腸,不過是想過去扶他一把,孩子的娘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搶過孩子,跪在地上磕頭,讓本宮成全他們。”
“本宮是想成全他們,但蔣公子舍不得本宮,舍不得驸馬的位置,非得給本宮一把刀子,要我挖開他的心,看看他是不是真心,本宮擰不過他,隻得一刀子刺進去。”
五公主從未同人說起這事,除了皇兄和韓靖,沒人知道她曾殺過人。
說起來,也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蔣公子一死,孩子的娘一口一個賤人毒婦的罵著,本宮索性就將刀子給她扔到跟前,就像今兒塞到四公主手裡那般,後來便是你們所聽到的那樣,蔣公子死在了自己表妹手上。”
五公主說完突地看向唐韻,一笑,“你瞧,本宮可壞了,哪裡有人會害得了本宮。”
對方還來不及動手,就被她先一步扼殺了。
這等狠絕之人,誰又能欺負到她。
唐韻抬起頭看向她,眼眶殷紅,一句話也沒說,起身輕輕地一把抱住了她,“殿下不壞,殿下的心才是最幹淨的。”
殺了人沒什麼可怕。
可怕的是人心。
她才是最壞的那一類人,機關算盡,無所不為其用。
往後,她又該用什麼來償還今日之恩。
五公主原本沒覺得有多難受,被她一抱,心口倒是酸得厲害,閉著嘴巴不說話。
唐韻又道,“殿下答應我,以後有事,萬不可這般衝動,殺敵傷己太不劃算,可別為了幾顆髒心,將自己折在了裡頭。”
五公主依舊不語,半晌後才又笑出了一聲,“韻姐姐,本宮越來越舍不得你了怎麼辦。”
*
因五公主受傷,唐韻一直呆在了覓樂殿照顧她,哪兒也沒去。
沒去上書房,也沒去東宮,更沒心思寫什麼信箋。
整整大半個月,徹徹底底地將東宮拋在了腦後。
大半月後,五公主的傷口快愈合了,唐韻才回了逢春殿。
夜色一落下,唐韻正準備收拾收拾,去東宮請罪,腹部便突然開始疼了起來,越疼越厲害,疼得唐韻一頭冷汗,直捂著腹部縮在床上正打著滾兒。
阮嬤嬤推門進來時,便看到了她這幅模樣,心疼地直落淚,“奴婢算著日子,姑娘的月事就是這幾日,好在奴婢今兒趕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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