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飛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沈芸。

　　重生前，十八歲的沈芸不是這樣的，二十八歲、三十八歲的沈芸都和現在不一樣。

　　沈芸笑容很甜，眼睛很亮。

　　上輩子家裡有錢後，沈芸能穿貴一點的衣服、用貴一點的護膚品，做發型、做美甲……但林躍飛覺得現在穿著最便宜的衣服、臉上隻擦雪花膏、頭發隨便扎在腦後的沈芸更美。

　　和年齡無關，美的是身上的一股精氣神。

　　讓林躍飛移不開眼睛。

　　沈芸這麼美，兩人距離這麼近，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心猿意馬，然而現在沈芸嘴裡問出來的問題讓林躍飛根本生不出其他的心思。

　　沈芸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林躍飛，等著他回答：“笑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小時候真的……”

　　林躍飛現在隻能生出一種心思，那就是回家揍林笑屁股的心思！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林笑！你完蛋了！”

　　沈芸再也忍不住，在旁邊哈哈大笑：“笑笑說的是真的呀……”

　　有呂秀英在，林躍飛當然沒揍成林笑的屁股。

　　呂秀英瞪他一眼：“你自己幹的事情，還不讓笑笑說？”

　　林躍飛不僅沒揍成妹妹的屁股，還被迫陪妹妹玩橡皮泥。

　　因為林躍飛的“童年經歷”，林笑認為他應該“有點基礎”，轟哥哥去洗手，然後拿著橡皮泥給哥哥，要求看看哥哥的水平。

　　在林笑期待的眼神和呂秀英威脅的眼神中，林躍飛不得不參加這個合家歡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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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橡皮泥搓成團，放在橡皮泥盒子裡帶的塑料模具裡壓出形狀。

　　橡皮泥裡自帶一套塑料模具，有好幾種不同的形狀，還有一個“壓面條”機。把長條的橡皮泥塞進去，轉啊轉，就能壓出“面條”來。

　　林躍飛伸手把模具周圍被擠出來的多餘橡皮泥摳掉，打開模具，把壓好形狀的橡皮泥扣在自己手心。

　　林躍飛拿出一百分的耐心陪林笑玩橡皮泥，然而林笑並不滿意：“哥哥，你都用模具壓形狀，有什麼意思？”

　　林笑拿到橡皮泥後，試過一次模具後，就把模具們都扔到一邊。

　　她不喜歡固定的模具，更喜歡自己用各種顏色的橡皮泥捏各種不同的形狀。她捏的不止是自己見過的東西，還會捏自己想象中的東西，比如說長著六隻腿的雞。

　　先捏一個六隻腿的雞，再捏一口大鍋。

　　林笑一邊捏一邊嘴裡念念有詞：“媽媽一根雞腿，我一根雞腿。”

　　“哥哥一根雞腿，我一根雞腿。”

　　“小黃一根雞腿，我一根雞腿。”

　　林躍飛彈林笑一個腦瓜崩：“你倒是不吃虧！”

　　呂秀英聽到林笑的話，立刻不捏橡皮泥了，要出門給她買雞腿。

　　“是買食堂裡的滷雞腿，還是買生雞腿回來自己做？”呂秀英徵求林笑的意見。

　　林笑毫不猶豫地說道：“買生雞腿媽媽自己做！”

　　“行！”呂秀英答應下來，但她有點奇怪，“你以前不是最愛吃食堂裡的滷雞腿嗎？”

　　林笑：“食堂裡的雞腿味道變了！現在不好吃了！”

　　呂秀英：“也是，食堂裡的雞腿以前又大又肥，現在又瘦又小，味道好像也變了，是換師傅了嗎？”

　　林躍飛：“是廠裡效益越來越不行了，先從食堂裡省錢。”

　　呂秀英不相信：“廠裡效益哪兒不行了？”

　　林躍飛懶得和呂秀英抬槓，說道：“媽你且往後看吧。”

　　這個過程，林躍飛上輩子全都經歷過一次，國營紡織廠受到南方私企的衝擊，市場被搶佔，車間生產線一條一條地關。

　　一開始，先從職工福利、食堂後勤這些地方開始節省，再往後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現在隻是剛剛開始。

　　林躍飛說道：“食堂裡的滷雞腿不像以前那麼好吃了，是因為雞腿變小了，也是因為滷湯變了。”

　　“舍不得用那麼多調料了，去掉了好多樣，也舍不得用那麼多煤氣了，滷的時間不夠。”

　　呂秀英白了林躍飛一眼：“你知道什麼啊？你都多久沒吃過食堂的菜了？”除了早飯之外，林躍飛很少有空在家吃飯。

　　呂秀英沒空和林躍飛爭對錯，她急匆匆地出門，去給林笑買雞腿。在菜市場和老板討價還價：“送我一塊雞肝，家裡小狗要吃。”

　　晚上，林笑吃到了媽媽做的紅燒雞腿。

　　把橡皮泥仔細地收好，放在盒子裡，否則橡皮泥會被風吹幹。

　　睡覺前，林笑坐在床上翻了兩頁奧數課老師發給他們的油印的講義。

　　呂秀英靠在床頭，翻看沈芸送給她的書，瓊瑤的《煙雨濛濛》。

　　沈芸不僅給林笑送了不少東西，也給呂秀英送了不少東西。呂秀英原本不想收的，沈芸的忙林躍飛本來就該幫，但是沈芸送給呂秀英的都是書。

　　“阿姨，我幫您挑的，我覺得您會喜歡看，平時打發時間用。”

　　沈芸知道呂秀英平時會看林笑的書，林笑的雜志她每一期都會看。林笑拿回家的書，基本不浪費，都是林笑看一遍後呂秀英再看一遍。

　　看書的確比織毛衣有意思。

　　沈芸幫她挑了這麼多書，一看就用心了，呂秀英雖然不想讓沈芸破費，但是覺得辜負沈芸的心意也不好，就都收下了。

　　回家剛翻開第一本，呂秀英就漸漸入迷了。

　　這些書的確和林笑看的那些小孩子的書不一樣，對呂秀英來說，這些書更吸引她。

　　呂秀英看著看著書，抬頭一看表，已經晚上九點了，連忙催促林笑睡覺，“別看了！快睡吧！”

　　林笑搖頭不肯：“媽媽，等一等，等我把最後半頁看完。”

　　呂秀英問道：“這是你們奧數班的作業嗎？你怎麼不早點做完？”

　　林笑搖頭：“不是作業，但周慧敏肯定會看完的，我也要看完，明天我做題不能比她慢。”

　　呂秀英第一次聽到周慧敏這個名字，問道：“這是你在奧數班交到的新朋友？你在奧數班交到朋友了？”

　　林笑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才不是朋友！我們是敵人！”

　　“超級大敵人！”

第88章

　　奧數班上課的模式和學校裡的數學課有很大不同。

　　隻有一小部分時間, 趙老師會給大家講題。

　　大部分時間，趙老師都會留給學生們自己做題目。

　　趙老師坐在講臺上，時不時端起紅牡丹的搪瓷缸子喝一口水, 低頭出題、備課, 學生們自己在下面做題。

　　學生們做完題目之後，不用舉手，可以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 走到講臺旁邊, 把自己做完的題目交給趙老師看。

　　趙老師會打勾, 或者畫叉。

　　誰先做完題目，誰就能先走到講臺旁邊請趙老師批閱。

　　要是做錯了，趙老師會讓學生回去繼續想，要是做對了，趙老師會在班裡宣布：“好, 誰誰誰已經第一個把第某題做出來了。”

　　林笑來到奧數班之後，很快就成為了趙老師口中頻繁提及的“誰誰誰”。

　　“好, 林笑已經第一個把第一題做出來了。”

　　“好，林笑已經第二個把第一題做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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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第一個做對題目的學生外, 第二個、第三個做對題目的學生，趙老師也會在班裡宣布。

　　後面的學生則沒有這樣的待遇了，趙老師隻會默默地打個對勾, 什麼也不說。

　　趙老師的這個做法，自然而然地引起了班裡同學們的競爭。

　　進入奧數班的學生，在學校裡全都是成績最好的學生, 最起碼是數學成績最好的學生——除了林笑。

　　林笑來奧數班之前的幾堂課, 做題最快最厲害的是一個叫周慧敏的女生。

　　十次裡面有七八次, 都是她第一個把題目寫完, 拿給趙老師看。

　　周慧敏有十足的把握時，才會把自己寫的答案拿去給趙老師批改。趙老師每次批改的周慧敏的答案，都是正確的。

　　周慧敏是趙老師口中提及頻率最高的一個名字。

　　她最享受走上講臺、走下講臺的這個過程。

　　奧數班的同學們紛紛抬起頭，用驚嘆的目光看著她，低聲說道：“周慧敏又做出來了。”“周慧敏又做對了。”“周慧敏太快了。”

　　會有幾個不服輸的同學，周慧敏早就把那幾個同學都記住了，雖然他們不服輸，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輸給她。幾個不服輸的同學匆匆抬一下頭，立刻又埋下頭，奮筆疾書，這是有思路的時候。沒思路的時候他們隻能苦惱地撓頭咬指甲。

　　周慧敏非常享受找這個過程。

　　她在一所普通的小學讀書，老師講課的進度總是很慢，上課講的題目、作業題目和考試題目都很簡單。

　　周慧敏永遠是班裡的第一名，老師們都很喜歡她，但是周慧敏並沒有從全班第一中獲得多大成就感。太輕松了，她無聊了。

　　直到她被選入奧數班，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在她面前打開。

　　在奧數班上第一個做出難題，聽趙老師念出她的名字，同學們紛紛抬頭看向講臺旁邊的她，周慧敏收斂起臉上的表情，但她走路的姿勢還是會暴露她的心情，她抬頭挺胸像一直鬥勝的小公雞一樣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太開心了！太快樂了！

　　周慧敏的快樂，在林笑進入奧數班後戛然而止。

　　林笑前面缺了好幾節課，第一次來上課的時候就像一個迷茫的小羊羔。

　　周慧敏和其他同學一起偷偷議論，為什麼三年級的林笑能來他們班。

　　因為林笑比所有同學都低一個年級，無疑受到了最多的關注。周慧敏也一直關注著她，後來發現林笑一次也沒有走到講臺旁邊找趙老師批閱題目，周慧敏就收回目光，不再關注她了。

　　沒想到從林笑來的第二節 課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林笑坐在第一排，趙老師坐在講臺上就能看到林笑寫完答案，他走過去拿起林笑的本子：“寫完之後怎麼不來找我批閱？”

　　林笑茫然地看著趙老師：“寫完之後要找你批閱？”

　　趙老師笑了：“你沒看見其他同學寫完之後都來找我嗎？”

　　林笑這時候才知道奧數班是這樣的上課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