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事情這樣就解決了，然後發現自己天真了。

　　在1989年租房子，那是真真真難。

　　林躍飛在附近小區打聽租房的事，人們看他的眼神都像看精神病。

　　“租房？沒有沒有！誰家有房子自己不住，租出去給別人住？”

　　林躍飛忘了現在住房有多緊張，像自己家這樣他住一間、媽媽和妹妹住一間，已經算住得非常寬敞了。

　　林笑從來沒有渴望過自己的房間，因為她身邊的小伙伴也都沒有自己的房間。哪怕在解放路小學讀書，同學裡很多幹部子弟、教師子弟，也很難有單獨的一間房給小孩住。

　　棉紡廠大院裡，住房緊張的家庭就更多了。公公婆婆和兒子兒媳擠一間屋子，中間隻拉一條簾子的，哥哥嫂子和弟弟弟媳睡上下鋪的……這樣擠著住的並不罕見。

　　對普通人來講，在單位裡幹上大半輩子，排上大半輩子的隊，才能分到一套房，根本沒有空房子出租！

　　林躍飛為了找房子，這幾天說啞了嗓子、跑細了腿。

　　他接受現實，自己一個人是找不到了，開始發動身邊的關系託人幫他找。

　　不知道最終能不能幫沈芸找到房子……

　　林笑在房間裡寫作業，哥哥和媽媽在外面說的話，她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薄薄的門板根本擋不住林笑的尖耳朵，這個家裡沒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小芸姐姐要去她學校旁邊新開的文蘭書店工作了！

　　林笑聽到哥哥的話，嗖的一下站起來，然後又緩緩坐回去。如果她現在跑出去問，媽媽一定會批評她沒有認真寫作業的。

　　林笑覺得自己寫作業很認真，是媽媽和哥哥說話的聲音直往她耳朵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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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非要說專心寫作業的時候聽不到任何聲音，可是這根本不是她能控制得呀。

　　眼睛能閉上，耳朵又閉不上！

　　林笑擔心被媽媽罵，忍住心中的好奇，硬是把屁股黏在椅子上又黏了十分鍾。

　　外面，媽媽和哥哥都安靜下來，不再說話了。

　　林笑又寫了兩道應用題，覺得自己可以出去了。她端起自己的草莓小水杯，裝作去廚房倒水。

　　倒完水回屋，經過客廳的時候漫不經心地問一句：“哥哥，我好像聽到你說，小芸姐姐要去我們學校門口的文蘭書店上班？”

　　林笑問完，端起水杯抿了一點水。

　　林躍飛看著林笑，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小動作。而且妹妹隻喝那麼一點水，一看就不渴。

　　裝作倒水出來打探消息，妹妹剛才肯定沒認真寫作業。

　　林躍飛自己小時候也是，寫半個小時作業能喝兩次水上三次廁所。

　　林躍飛敲一下林笑的頭，沒有當著媽媽的面揭穿她。

　　“小芸姐姐能不能在你學校門口的書店工作……還不一定呢。”林躍飛也發愁，不一定能租到房子。

　　為了從哥哥嘴裡聽到答案，林笑在哥哥敲頭的時候都沒有躲，結果哥哥就說了這麼一句沒用的廢話。

　　林笑用力瞪哥哥一眼！

　　第二天，早讀鈴響了，陳冬青的座位依舊空著，他今天沒有來上學。

　　林笑很意外，媽媽不是告訴她陳冬青病得不嚴重嗎？

　　每一節課，林笑的目光都要飄向陳冬青的座位好幾次。

　　下午，徐老師抽出半節課的時間，在班裡開了一場班會。

　　半節課的班會，林笑可以用兩句話總結——

　　不要去小賣部買零食！

　　飯票丟了要告訴老師！

　　教室裡，同學們鴉雀無聲，氣氛非常凝重。

　　林笑、王紅豆和葉文茵偷偷交換著眼神，徐老師竟然不讓她們去小賣部！

　　天啊，她們的快樂要結束了嗎？

　　林笑趴在桌子上，心想王紅豆和葉文茵比自己幸運一點，她們已經享受過一年半的小賣部了，而自己的快樂時光才剛剛開始。

　　昨天，哥哥得知林笑把壓歲錢當零花錢花之後，宣布了一個特大好消息，以後哥哥也給她發零花錢！

　　一個星期發一次，一次發一塊五！

　　林笑立刻問道：“那我的壓歲錢呢？我的壓歲錢要收回去嗎？”班裡同學們雖然有零花錢拿，但是壓歲錢全都要上交。

　　然後哥哥告訴林笑壓歲錢還是她的。

　　林笑幸福得要暈倒了，她不僅是全班唯一一個可以自己花壓歲錢的小孩，以後還像同學們一樣擁有零花錢。

　　昨天，哥哥第一次給了她一塊五，作為這周的零花錢。

　　但是今天，徐老師就在班會上說不許大家去小賣部買零食。

　　她的快樂時光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嗎？

　　如果不能去小賣部買零食，她的零花錢還有什麼用處？

　　突然，林笑的背部被鉛筆屁股戳了一下，她一扭頭，看到王紅豆遞了一張紙條過來。

　　林笑飛快地把紙條攥在手裡，藏在桌子底下慢慢展開。

　　王紅豆傳來的紙條上寫著：“怎麼辦？？？”

　　林笑把紙條拿到桌子上，用書蓋住一半，力透紙背：“不知道！！！”

第44章

　　林笑又蔫頭耷腦地走出校門。

　　林躍飛：“呦, 哪裡來的小瘟雞？”

　　林躍飛今天心情極好，同事幫他找到了可以租的房子！

　　現在家家戶戶都沒有富裕的房子，找到的房子不是個人向外出租, 是單位向外出租。單位的房子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有空置的, 就租出去，收到的租金辦公室裡幾個人一起分。

　　要是讓林躍飛自己找，林躍飛還真找不到, 他好好感謝了一番幫忙的同事, 過兩天請同事吃飯喝酒。然後就急匆匆地趕到書店, 告訴書店老板住宿問題已經解決了，明天他會把沈芸帶過來。

　　說完這件事，正好快到林笑放學的時間了，林躍飛給呂秀英打了個電話，告訴呂秀英今天自己接林笑回家。

　　“陳冬青不是沒事兒嗎？今天學校裡又怎麼了？”林躍飛問道。

　　林笑：“陳冬青沒事, 我有事。”不，應該說二年級（4）班全班同學都有事！

　　林笑哭喪著臉對哥哥說：“徐老師不讓我們去小賣部買零食了！”

　　林躍飛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在林笑震驚的目光中, 連忙捂住嘴，調整好表情。

　　對於二年級的妹妹來講, 的確是仿佛天塌下來的壞消息。

　　林躍飛作為家長，很理解徐老師的做法。班裡已經有學生從小賣部買零食吃到肚子痛了，徐老師肯定擔心學生們的健康問題。

　　其實林躍飛也不太想讓林笑在小賣部裡買零食, 吃零食耽誤吃正餐，很多零食又沒什麼營養。學校小賣部賣的也不全是正規品牌的正規食品，就算是正規牌子, 現在的零食也是各種糖精各種色素……

　　不過林躍飛並沒有禁止林笑去小賣部。

　　他有大人的擔憂, 但也想留給妹妹一點屬於小孩子的快樂。

　　小孩子的快樂如此簡單, 林躍飛實在不忍心打破。

　　但是現在徐老師不許學生們去小賣部了, 林躍飛也挺高興，他笑著說道：“徐老師是為了你們的健康！”

　　“要聽徐老師的話啊！”

　　林笑哀嚎一聲，她從全班最幸福的小學生，變成全班最可憐的小學生了！

　　林躍飛看了林笑一眼，忍住笑。他不認為徐老師的禁令能生效太久，過一段時間肯定會被打破，當然他現在肯定不會告訴林笑，他巴不得妹妹過一段不吃零食好好吃飯的日子。

　　“那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林躍飛對妹妹說道，“小芸姐姐要來你們學校門口的書店上班了。”

　　林笑立刻支稜起來，驚喜道：“真的？”

　　“那我以後每天都可以見到小芸姐姐了！”

　　林笑突然想到了零花錢的另一個用處，她可以把零花錢攢下來買書啊！

　　她的嘴巴沒辦法快樂了，隻能讓眼睛快樂了。

　　明天去學校，她要把這個解決辦法告訴王紅豆和葉文茵。以前她們三個交換零食，以後她們三個可以交換書看！

　　花錢買一本書，三個人都能看一遍！

　　林笑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心中又變成一片豔陽天。林笑坐在哥哥的自行車後座上唱歌：“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林躍飛問道：“陳冬青今天怎麼樣？”

　　林笑搖頭：“我不知道啊，陳冬青今天沒來學校。”

　　林躍飛皺起眉頭：“沒來學校？”

　　昨天打電話問的時候，陳冬青奶奶不是說他並不嚴重嗎？

　　“你回家給陳冬青打個電話。”林躍飛對林笑說道，這件事畢竟和他們家也有一點關系，林躍飛不想讓兩家的關系處壞了。

　　呂秀英和王月娥關系不錯，林躍飛也希望媽媽身邊有一個這樣能談得來的人。

　　何況陳冬青家裡一家子醫生，和醫生搞好關系很有必要。

　　林笑放學回家換上拖鞋，第一件事就是給陳冬青打電話，“陳冬青，你還好嗎？”

　　陳冬青的聲音十分虛弱：“我還好。”

　　林笑：“可是你聽起來不太好。”

　　陳冬青嘴硬地說道：“我還好，我馬上就能去上學了。”

　　呂秀英找林笑要過電話，又和王月娥說了幾句，又表示了一下歉意和自己家的關心。

　　放下電話後，呂秀英告訴林笑：“下個禮拜一，要是陳冬青去學校了，那就算了。要是陳冬青還沒去學校，我們得去看望一下。”

　　呂秀英有點擔心陳冬青這次生病其實挺嚴重的，王月娥為了讓自己家不必內疚，才說不嚴重。

　　陳冬青現在的情況，的確有一點點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