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8年,林笑八歲,住在棉紡廠大院裡,是個普普通通的二年級小學生。
哥哥林躍飛高燒一場後,突然變得不正常。
找好的工作不做了,去工地搬磚;
說廠裡的小學不好,要給她轉學;
第一次見一個年輕姑娘,就告訴林笑那是她嫂子,差點被姑娘扇巴掌。
林笑:我哥燒傻了!
林笑勇於承擔家庭重擔,拍著小胸脯,對燒傻了的哥哥說:“哥,我比你小十歲,以後給你養老送終。”
林躍飛重回十八歲,果斷跳出日薄西山的國營紡織廠,進入即將騰飛的建築行業。
他事業順利、投資精準,帶著全家人過上好日子。
唯獨對家裡的妹妹頭疼不已。
林躍飛:未來會成為數學競賽金牌教練的妹妹,現在竟然問我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
他重生的蝴蝶翅膀,該不會把妹妹扇傻了吧?
就算人人都說妹妹是天才少女,哥哥眼中的妹妹依舊是——沒有我會餓死的傻子。
就算人人都說哥哥是人生贏家,妹妹眼中的哥哥依舊是——得靠我養老送終的傻子。
第1章
盛夏,窗外的蟬鳴一浪高過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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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兩隻手趴在窗臺上,墊著腳尖往窗外看。
她家住在棉紡廠家屬區的一樓,窗外是小小的院子,院子外面就是水泥路。
林笑歪著脖子看向水泥路的盡頭,焦急等待媽媽呂秀英回家。
午後的陽光直晃人眼,水泥路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林笑等不到媽媽,又蹬蹬蹬跑到哥哥的房間,伸手摸哥哥林躍飛額頭上的湿毛巾。
毛巾已經熱了,林笑拿下來,跑到水龍頭下哗啦啦地衝洗。
她手小、力氣也小,毛巾擰不幹,在水泥地上留下一連串的水滴。
林笑把涼毛巾放回哥哥額頭,哥哥的眼皮動了動,並沒有睜開。
林笑看著臉色潮紅、嘴唇起皮的哥哥,學著媽媽試體溫的動作,將自己的額頭抵上哥哥的太陽穴,嘶……好燙!
哥哥這是多少度啊?
該不會燒傻了吧?
林笑盯著床頭櫃上的水銀溫度計,想量一量哥哥多少度。她會用溫度計,媽媽怎麼用的,林笑看一遍就記住了。但是想起媽媽嚴肅地警告過她不許碰,林笑縮回小手。
哥哥好像燒糊塗了,閉著眼睛在說夢話。林笑耳朵湊到哥哥嘴邊,仔細聽。
“老婆,咱媽那套老房子,就留給妹妹吧……”
“她不肯結婚,以後總得有套房子住……”
“老婆,前半輩子我對不起你,後半輩子我一定好好對你,我們一起奮鬥,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林笑瞪大眼睛,天哪,哥哥真的燒傻了!
他哪裡有老婆啊?
林笑在屋裡團團轉,一會兒看看哥哥,一會兒望向窗外。
林笑想起鄰居小梅姐姐說過的話。小梅姐姐家裡養了兩隻貓,一隻聰明淘氣、一隻又笨又乖。小梅姐姐說,世界上沒有完美的貓,聰明的貓都會搗蛋,乖乖的貓全是笨蛋!
貓是這樣……人應該也差不多?
不知道哥哥燒傻以後,會不會變得乖一點?
如果哥哥燒傻了能變乖,不再讓媽媽傷心流淚,林笑覺得也不錯。
轉眼間,哥哥額頭上的毛巾又變得溫熱了。林笑一臉糾結,自己是給哥哥換毛巾呢,還是不換呢?
“哗啦啦——”一大串鑰匙的碰撞聲在門外響起,林笑立刻往門口跑,“媽媽!”
“叫阿姨。”媽媽對林笑說道。
“杜阿姨好。”林笑乖乖打招呼。
杜阿姨帶著一身冰涼的消毒酒精味走進來,林笑立刻想起職工醫院裡陰涼的屋子,她從小打疫苗和吃糖丸都在那裡。
杜阿姨洗了手,給哥哥量體溫:“三十九度,有點高。”
杜阿姨直接把輸液器和藥都拿過來了。在床邊牆上貼了個粘鉤,玻璃藥瓶掛在粘鉤上。
“小飛,醒醒,杜阿姨給你輸液了。”媽媽呂秀英一巴掌拍在兒子肩膀上。
林躍飛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媽?你怎麼這麼年輕了?我還在做夢啊……”
呂秀英瞪眼:“燒糊塗啦?”
杜阿姨安慰呂秀英:“沒事,輸完這瓶溫度肯定能降。就躺著輸吧,你扶住他的胳膊。”
杜阿姨幹脆利落地把橡皮管扎在林躍飛手腕上,伸手幫林躍飛握拳,一針下去就回血了。
林笑連忙閉上眼睛!等她再睜眼的時候,杜阿姨已經在哥哥手上貼好了固定針頭的膠帶。
哥哥林躍飛也睜開了眼睛,目光在呂秀英和林笑臉上來回移動,一會兒看看媽媽、一會兒看看妹妹,偶爾看一眼杜阿姨。
杜阿姨調節完輸液速度,叮囑道:“就這個速度,別再動了,不能太快。”
杜阿姨對上林躍飛的目光,愣了一下,小飛看她的眼神很陌生,就像不認識她似的。
“這是燒迷糊了,還是睡迷糊了?”杜阿姨對呂秀英說,“你下午勤給他量著溫度,不行就再來叫我。”
“多喝水,別捂毛巾被,繼續用湿毛巾擦擦額頭、胳膊肘、膝蓋窩。”
杜阿姨叮囑完之後就回職工醫院上班了。呂秀英會拔針頭,等輸完液自己給兒子拔了就行。
廠裡人們輸液基本都這樣,找相熟的醫生護士開好藥拿到家裡輸,在自己家床上躺著比在醫院硬邦邦的椅子上坐著舒服多了,拔針頭又不難。
呂秀英看到林躍飛睜著兩隻大眼睛,一副很精神的樣子,問道:“還睡嗎?”
林躍飛搖頭。
呂秀英站起身,既然林躍飛醒了,她就不用守在旁邊,怕他胳膊亂動跑針了。
“笑笑!笑笑!”呂秀英把林笑喊過來,“你在你哥這屋寫作業,看著你哥,他要是再睡著了,你就叫我。”
林笑乖乖點頭,把自己的《暑假作業》、鉛筆和橡皮拿過來,在哥哥房間的書桌上寫作業。
這個暑假,林笑從一年級升二年級,全部作業隻有一本封皮花花綠綠,裡面黑白印刷的《暑假作業》冊子,裡面數學和語文各一半。
做到連線題,林笑跑回自己的書桌拿尺子。
“一隻天鵝,一片草地。”這兩條線林笑畫得毫不猶豫,然後她猶豫了。
“一包草?一把米?”
“還是一包米,一把草?”
林笑咬著鉛筆頭,搖擺不定。
呂秀英讓小女兒看著大兒子,自己去洗衣服刷鞋。
紡織廠車間是三班倒,呂秀英連上七天白班、再七天中班、七天夜班……如此循環往復。
白班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四點,中班從下午四點到半夜零點,夜班從零點到第二天早晨八點。
昨晚呂秀英上的是夜班,早晨回家後,林躍飛在屋裡呼呼大睡。
林躍飛如此不像樣,呂秀英已經習慣了。
林躍飛今年十八歲,初中畢業後沒考上高中,已經在家裡瞎混了兩年。最近和狐朋狗友們打牌喝酒到深夜,然後一睡一上午。
好在這樣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紡織廠的工作一個蘿卜一個坑,呂秀英等了兩年,終於等到一個指標,讓林躍飛也能進廠捧上鐵飯碗了。
林躍飛馬上就要進廠上班,最後的自在日子,呂秀英就沒狠狠管束他。
今天午飯做好了,林躍飛還沒起床,呂秀英一腳踹開他的房門,這才發現林躍飛在高燒,連忙去職工醫院找杜阿姨。
林躍飛這次發燒溫度高,整個人都燒迷糊了,醒來還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眼神直愣愣的。
輸上液,呂秀英放心了。
那麼大一瓶涼津津的液體輸進去,不等藥效起來,先物理降溫了,體溫總能降下去點。
“哗啦啦——”呂秀英把水管開到最大,用力揉搓床單。
呂秀英有點潔癖,下班後的時間幾乎全都貢獻給了家務活。在紡織廠三班倒、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的情況下,全家的衣服鞋子永遠幹幹淨淨、枕巾床單一個星期換一次。
呂秀英時不時朝著屋裡喊一聲:“笑笑,你哥沒睡著吧?”
林笑扭頭看一眼床上的哥哥,哥哥睜著眼睛呢,她大聲朝媽媽喊:“沒睡著!”
“笑笑,幫我把月份牌拿過來。”
林笑嚇了一跳,哥哥的聲音怎麼啞成這樣?
林笑放下鉛筆,跑到桌子旁,把月份牌遞給哥哥。
哥哥盯著月份牌,整個人像是被孫悟空施了定身術。
林笑奇怪地探頭看,巴掌大的月份牌,上面印著公歷日期和農歷日期,下方是一則笑話。
加起來沒幾個字,哥哥怎麼看起來沒完沒了?
“這月份牌……是撕到今天了嗎?”哥哥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是啊。”林笑點頭。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共三百六十五張印刷粗糙的薄紙訂成一沓,就是月份牌了。過一天撕一頁,今年的已經撕掉了小半本。
“1988,戊辰龍年……”哥哥喃喃自語,表情怪異。
林笑不理會奇奇怪怪的哥哥了,跑回書桌前繼續寫暑假作業,沒寫兩行,哥哥又叫她。
“笑笑,幫我把鏡子拿過來。”
林笑跑到自己和媽媽住的大屋,從梳妝臺上拿起媽媽修眉毛的小鏡子,遞給哥哥的時候瞪了哥哥一眼,她懷疑哥哥故意讓她跑腿!
明明哥哥從來不照鏡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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