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得了絕癥,但我的男朋友不知道。
他曾為了我放棄自己心儀的大學。
也曾在意外現場,離開受傷的我緊張地奔向另一個女人。
我歿了,歿在他和女秘書一起在國外的那一天。
1
我得知自己腦袋裡長了異物的那天。
陸時予向我求婚了。
我腦子很亂,一瞬間懷疑他什麼都知道了。
猶豫了不到三十秒,他就從地上站起來,把戒指盒收回口袋裡,眼神淡漠地瞟向我。
「爸媽的要求,你不同意就算了。」
我心口一松。
果然。
他慣是喜歡跟我開玩笑。
估計這次他也以為,是我借由父母向他逼婚。
所以才有了拿求婚嘲笑我這出。
我悄無聲息地把伸出去的手放下,對著他笑,「那要是我同意呢?你要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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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我對視,沒有說話。
答案,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說真的,蠻傷人的。
「你現在不娶,以後想娶都娶不到了。」我壓下眼底的熱意,氣哼哼的說。
陸時予不以為意,他脫下外套放在沙發靠背上,嘴角有絲若有若無的諷刺,「你確定會有那天嗎?」
他總是料事如神。
我的確等不到那一天了。
2
夜裡,我坐在床頭發呆。
陸時予合上電腦,閉目緩和了一下酸澀的眼睛,起身掀開被子上了床。
他習慣性地背對著我,中間留出可以放下一個枕頭的距離。
睡姿是騙不了人的。
在一起也有八年了,他依然不能適應和我躺在一張床上睡覺。
我在他面前一直很厚臉皮,就算他不願意,也會趁著他睡著時湊過去,緊緊貼著他的後背,抱住他的腰。
甚至於我們的第一次,也是我厚著臉皮求來的。
那時候,我二十歲。
依稀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密集的雨點噼裡啪啦敲在窗戶玻璃上,空氣陰冷、潮濕。
我脫下小外套,慢慢走向他……
抱住他。
而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男生白襯衫下的腰肢,原來這樣薄,這樣窄瘦。
和我不一樣,他的體溫很高。
我害羞地渾身都在顫抖,心裡想的是,如果他拒絕,我可能歿的心都有了。
我仰起頭賣力朝他笑,可是眼淚糊濕了視線。
我那時候多怕從他嘴裡聽到,諸如不要臉,惡心之類的話。
到底還是個小女生,有無腦的勇氣,卻沒有承擔後果的能力。
他冷冷望著我。
仿佛下一刻就會推開我。
我哆嗦著手解他扣子,腿抖地幾乎支撐不住。
「你做什麼?」他問。
我囁喏著說不出話。
他低頭,混雜著眼淚的苦澀滋味,「連這都不會,笨。」
我嗅到了淡淡的9味。
他女朋友移情別戀,心情不好。
我趁虛而入,從此他有了一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一片漆黑裡,我望著天花板上隱約的吊燈輪廓。
可能人之將歿,心態反而平和起來。
曾經荒廢青春奮力追逐的人,曾經為之那樣深刻的感情,現在看來,都不如我能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重要。
3
第二天醒來,窗外的晨曦灑落在我臉上,讓我生出了些許迷茫。
大夫說可能是異物壓迫了視覺神經,我現在看東西總要過一會兒才能對焦。
陸時予靠在床頭讀財經雜志。
以往周末我們一起賴床,我都會和八爪魚一樣纏著他,手腳必然有一樣在他身上。
這是身體無意識中做出的反應。
陸時予低頭,「醒了?」
我朝他笑笑,「早安。」
他掃了一眼我的肩膀,意味不明,「昨天晚上倒是睡得挺老實的。」
我依然笑。
他忽然蹙了蹙眉,「你剛才在夢裡,說什麼胡話?」
我摸了摸臉,是濕的。
我哭了嗎?
擔心他深究下去,我半坐起身,嚴肅地看著他,「我夢見我到了挪威,看到了雪和極光。」
「我真的很想去。」
「可不可以?」
我眼巴巴的,帶著一點哀求。
陸時予無視了我,「沒時間。」
我張了張嘴,慢慢笑了,「那好吧。」
可能是我的反應太過平淡,他反倒側頭睨了我一會兒,不鹹不淡地開口,「明年三月吧,今年騰不出時間。」
我點點頭。
應該還來得及。
4
其實我夢到的是十二歲的陸時予。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曾是一個很好的哥哥。
我天生嘴巴挑,這也不愛吃那也不愛吃,又怕挨大人罵,他可以毫不嫌棄地吃掉我吃剩的東西。
不像長大後,我喝過的水杯,他不會再碰。
我在學校受氣,在作業本上亂塗亂畫。他永遠第一個站出來,替我揍那些討厭鬼男生,幫我跟老師解釋,把自己新的作業本送給我。
我小時候性格很內向,又是單親家庭,沒有他的保護大概會被欺負的很慘。
後來我媽走了,我哭的差點暈過去。
我說,「沒有人要我了。」
他說,「不會沒有人要。」
我重復,他也重復。
我坐在地上哭了一晚上,他忍著牙痛哄了我一晚上。
第二天整個腮幫子都腫了。
再之後,我說我喜歡他,投懷送抱。
他滿臉冷淡。
說我不要臉。
5
周一上班,陸時予的備用手機落在了家裡,我趕去公司送給他。
路上,有人打電話過來。
我看了下備注:1 1。
真親近啊。
這麼多年,他從來隻會連名帶姓的叫我。
吳虞、吳虞。
我媽當初起名字的時候,大概是想我安然無虞吧。
遺憾的是,我才不到三十就得了腦癌,辜負了她的一片寄望。
想來我家本身就有腫瘤基因,我媽、我姨媽和太姥姥都是癌癥去世的,走的時候,也都很年輕。
到公司後,趙伊攔住我,疏離而客氣,「總經理正在開會,請您稍等片刻。」
趙伊是他大學同班,畢業後成了他的秘書。
陸時予的大小事情都是她在處理。
兩個人每天在一起的時間,比我和陸時予要長的多。
我介意的是,他們大學時期曾經交往過。
雖然時間不長,但始終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我和陸時予共同的圈子裡,都覺得我在他面前任性且作,護食一樣不許他身邊有任何女生親近。
可辭退趙伊的話,我提都不敢提。
他和趙伊分手分的有多不情願,我到現在還記憶尤新。
那時陸時予頹廢無比,用我從未見過的眼神冷冷望著我,「你是不是隻會用我爸媽逼我?」
他的嗓子喑啞,我甚至覺得他的眼裡有淚光。
這麼喜歡嗎。
那一次,我愣了很久。
他性子悶,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在意一個人。
以往的我或許會賭氣,一直守到會議結束等陸時予出來,再故意在趙伊面前秀一把恩愛。
但是這次,我把備用手機交到趙伊手裡,囑咐她開完會後還給陸時予。
對她略一點頭,我轉身徑自離開了。
趙伊臉上有些微的驚訝。
6
陸時予的父母在退休後,搬回了僻靜的老宅。
我每個月都會回去看他們。
但陸時予卻並不情願。
「我爸媽比起我,一直以來都更喜歡你。」他正在閱讀一份合同,隨口道,「你去就可以了。」
我媽未婚先孕,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陸時予的媽媽和我媽是閨蜜,我媽去世後,是他們把我養大的。
我很感激他們,一直盡量表現的乖巧。
甚至可以說是討好。
討好阿姨,討好叔叔,討好陸時予。
陸時予和他父母關系不好,很大程度上有我的原因。
他不知道,我到底是寄人籬下的那個。
當年陸父陸母不同意他和趙伊在一起,是因為發現趙伊那個時候被人包養。
照片證據拍在陸時予面前,可他並不在意。
趙伊是有苦衷的。
他說。
於是阿姨恨鐵不成鋼地指向我,「與其讓你去找外面那些不入流的,不如找阿虞,起碼是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
陸時予笑意淺淡,「你們喜歡,你們自己娶回家就是了。」
從回憶裡抽身,我哄著他,「我們一起去,他們更高興。」
陸時予語氣不變,「你們高興就好。」
我妥協了。
看了他一會兒,起身拿起包包,「廚房有飯,要記得吃。」
他頭也不抬,「好,路上注意安全。」
去到老宅要驅車三小時。
我嘴很甜,三兩句話就哄得老兩口開懷大笑。
我替阿姨松土施肥,灑上了蘿卜種子,把豌豆苗的架子也搭好了。
出了一身汗,我不知不覺趴在菜園的石桌上睡著了。
醒來已是黃昏,身上披著叔叔的外套,胳膊上被蚊子叮了好幾口。
晚霞炙烈如火,帶著暖意。
吃過飯,要離開了。
阿姨託我照顧好陸時予。
我說好。
叔叔說,「你也要照顧好自己,臉色看著有點憔悴。」
有時候眼淚就是會被這麼隨意的一句關心觸動。
我忍著鼻酸,笑著說,「下次不熬夜了。」
回程的時候,我發現,我以後恐怕不能獨自開車了。
頭痛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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