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憑今天嚴萬是衝著砸你腦袋去的。”安也瞪他,“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沒躲開,你腦袋就開瓢了。”
“……不至於。”遲拓蹙眉,態度倒是挺好,“我確實是腦子進水,想一勞永逸……”
安也的表情有點黑。
“下次不會了。”他迅速承諾。
安也沒理他,拿著一個杯子坐回到沙發的軟墊上。
“解約的事情怎麼樣了?”她先問了公事。
“再談兩次應該差不多了,解約金應該就是我昨天發給你的那個數額。”遲拓說,“不過你正式解約肯定得等到幻晝財報出來,大概五月份的樣子。”
還有三個月。
“而且你走之前還得再拍兩個綜藝,類型齊唯會幫你去談。”遲拓還是給自己拿了個杯子,遞給安也,“讓我喝點吧,我今天也得壓壓驚。”
安也給他倒了一杯底:“你舔舔吧。”
遲拓:“……”
“嚴萬呢?”安也又問。
遲拓舔了一口酒:“先行政拘留十天,這十天我會給幻晝施壓,他攤上的事情多,刑事民事都有,刑事張勝庚那邊一直在跑,我讓金鼎這邊的刑辯律師幫了他不少,現在已經立案了。民事的話幻晝和金鼎會聯合提告。他翻身是不太可能了,隻是時間早晚還得看幻晝的股東博弈,這次打了我一棍子後續進程會快很多。”
起碼嚴萬是沒有資源和時間再找安也的麻煩了。
安也喝了口酒。
“你那個大包裡頭……”遲拓舔了兩口酒,鎮定了不少,“都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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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用品。”安也回答,“我這段時間都住你這邊吧,那個房子齊唯已經幫我掛中介那裡了,可能隨時會有人去看房。”
遲拓嗯了一聲:“你房間我都弄好了,蘭一芳搬來的東西我都放在裡頭,衣帽間就用那個空出來的活動室就行,裡面沒什麼東西,你可以清空了放衣櫃。”
“嗯,看到了。”安也笑笑。
遲拓把給她住的那個房間收拾得很舒服,基本就是她原來臥室的布局,連香水味道都是一樣的。
他一直細心,妥帖得讓人心軟。
安也晃著杯子喝光了杯裡頭的酒,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少喝點。”遲拓有些意外,安也和他坐一起喝酒不是第一次了,她一直很有數,每次都是兩個三分之一高腳杯的量,今天她拿的是玻璃杯,每杯都是直接倒滿。
他這瓶白幹倒個三杯估計就空了。
安也的回答是直接一仰頭一口悶了。
遲拓:“……”
他把還剩下一杯的酒瓶拿起來丟到垃圾桶裡,給她開了瓶礦泉水。
安也坐著沒動。
遲拓挨著她坐著,手心有些汗湿。
他意識到,安也不打算留著那層紙了,但是他摸不準安也此刻是想拒絕他,還是……
“楊醫生那邊我去咨詢了兩次。”安也突然沒頭沒尾的,她酒精上頭很快,臉已經漲得通紅,“他問我有沒有聽過復雜性應激創傷障礙這個詞,他說很多人的應激創傷並不是因為某一件特別嚴重的事故造成的,而是長年累月的類似傷害,那些被反復擊打的傷痛會比單純的應激創傷更深層更復雜,很多人連自己為什麼會被傷成這樣都說不清楚。”
“我就屬於說不清楚的那種人。”
“我記憶裡有很多邏輯鏈是斷的,比如我很抗拒我媽,但是我在每次抗拒的時候,都會想,她隻有我了,我如果對她不管不顧,她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其他能幫她的人了。”
“這種拉扯,很內耗。”
“我也很抗拒自己,演戲十年,我很少會去關注自己的感覺,但是楊醫生問我為什麼的時候,我其實是答不上來的,隻有抗拒,沒有原因。”
安也看著遲拓。
遲拓很緊繃。
因為他不知道她後面的話會是什麼。
“所以,同樣沒有邏輯地,我總覺得現在的我並不適合擁有一段感情。”她說。
遲拓短暫屏住的呼吸突然就堵在了胸口,疼痛很綿密地刺進了五髒六腑。
他拿起自己杯子裡那一點酒一飲而盡,又起身在冰箱裡開了一罐啤酒,喝光。
安也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
他穿著她給他買的居家服,一套粉黃的帽子是小熊腦袋的運動服,他對她五顏六色的挑釁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粉黃色了。
她非常熟悉他的一切,知道他這個人,知道他的過去,也知道他對她的心思。
一開始懷疑過。
重逢的時候他說的是喜歡過,她問的時候他又用律師那套避而不答來對付她,所以她覺得,應該不是。
但是她不傻,沒有一個朋友會對另一個朋友做到這種程度,這種恨不得掏心掏肺害怕對方會拒絕的程度。
她還有很多疑慮,就像楊醫生和左醫生說的那樣,她對親密關系沒有信任感,她把自己的位子放得很低,她有很多東亞家庭的孩子都會有的典型症狀,這些,都有可能會影響她對親密關系的處理。
她甚至可能會在某段關系裡,成為自己最痛恨的人,比如安懷民,比如王珊珊。
因為那些潛意識的痛恨,也是一種無法遺忘。
所以她抗拒感情。
但是她確實,從來沒有抗拒過遲拓。
哪怕被心理醫生那樣剖析,哪怕自己也知道吊橋效應,依賴太過這些都是親密關系的隱患,她也沒有抗拒過。
遲拓在她說了自己不適合以後,一直沒有再回頭看過她,隻是僵立在那裡,快一米九的大高個穿著粉黃色運動服,跟個柱子一樣杵在那裡。
“遲拓。”安也還是坐在遲拓給她買的墊子上,仰著頭看著遲拓的背影,“如果,你能接受一段並不怎麼健康的開始的話,我們……試試好嗎?”
遲拓正捏著啤酒罐,腦子嗡嗡的,在想這次拒絕以後,他後面還能做些什麼再次靠近一點。
他不難受。
他隻是有些茫然。
然後他就聽到安也的那句有點長有點繞的話。
啤酒罐咔得一聲被捏出個拳頭大的坑。
遲拓緩慢轉身。
安也紅著臉看著他,重復:“要試試嗎?”
第六十九章
安也說出這句話之前, 想過遲拓可能會有的反應。
她還是有點沒譜的,雖然已經很了解遲拓,但是遲拓這人在情緒波動特別厲害的時候,還蠻沒有邏輯的。
他就這樣愣在那裡愣了一會。
愣得安也在思考她要不要再說一次, 或者換個說法, 但是試一試這個說法是她目前能接受的唯一一個說法了。
還好,在安也忍不住想第三次開口的時候, 遲拓終於動了, 他徑直走過來, 咚地一下直直地坐到了她旁邊。
特別大聲。
安也嚇了老大一跳,旁邊還有個同樣真的跳了一下的老白。
老白甚至嗷嗚了一聲, 對遲拓這坨粉黃色的柱子突然變成半截的表示十分震驚不滿。
“我……”遲拓瞪著安也, 開了口就失了聲。
安也也瞪著遲拓,心想他不是情緒激動就話痨的麼,怎麼突然啞巴了。
這次遲拓沒有停頓太久,他又嚯地站了起來,徑直往貓窩的方向走,安也這次沒被嚇著, 探頭探腦地看他從貓窩裡掏出一個手機, 拿著對著安也看了半天。
然後又把手機往貓窩裡一丟, 進了書房。
安也:“……”
最後遲拓拿了一疊A4紙, 一盒印泥, 還有一支筆出來, 往安也面前一放。
安也覺得自己此刻的問號表情應該很經典, 所以拿出手機自拍了一張。
兩人都覺得對方很無語, 於是遲拓清清嗓子,說:“你現在不要惹我笑。”
安也:“……哦。”
“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寫在上頭吧。”遲拓幫安也鋪好紙, 籤字筆摘掉筆套,印泥打開蓋子。
安也:“……什麼話?”
“算了我來。”遲拓抽過紙,自己開始埋頭寫。
從“楊醫生那邊我去咨詢了兩次”開始,安也發現他居然真的能一字不差地把她剛才說的話記下來。
他的字和高中時期相比更潦草了,他們兩人字一直都有點像,小時候都是照著同一個字帖臨的,中間隔了十年,她的字圓潤了不少,遲拓卻張狂了不少。
安也怔怔地看著他埋頭苦寫,有點出神。
她自己都不太記得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他卻連標點符號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手指很好看,這支黑色的籤字筆被他捏在手裡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挺可口的。
安也在遲拓面前向來不遮掩什麼,更何況是現在這種喝了酒還說了試試的情況,她湊過去,對著遲拓正在寫字的手指關節親了一下。
遲拓手一抖,寫了一半的筆刷地一下劃破了整張紙。
安也:“……”
她默默往後退了半個屁股,有點心虛又有點無語的:“你非得寫那個幹什麼啊?”
“我怕你明天酒醒了不記得了。”遲拓聲音聽起來挺鎮靜的,隻是還捏著筆瞪著被紙劃破的那個地方的樣子,看起來有點……
安也蹙眉,湊過去一點仔細盯著遲拓的臉看。
他牙關緊緊咬著,臉色有些發白。
“你……”安也傻了,“恐慌症?”
“沒有。”他否定三聯,“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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