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接過禮儀人員最後遞過來的叫價牌後,他穩穩坐好,看到了隻隔四個座位的憨厚大叔。
對方也再次看到了他,兩人對視幾秒,不約而同朝對方微笑點頭示意,仿佛騎士決鬥前的紳士禮。
……
……
華婕一行人坐賽制組的巴士車抵達拍賣行,下餃子般一個一個下車。
她站在路邊,望著拍賣行高大古舊的門亭,呼吸間沁冷的空氣令她清醒又振奮。
錢衝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抬頭,同樣深吸了一口氣。
他悄悄摸摸手腕上被繃帶纏繞著的傷口,那裡隻剩些微的刺痛,晚上睡覺時會有些痒,疤痕在愈合。
轉頭與華婕對視一眼,他忽然挑起一邊嘴角,露出了個他要開始搞事情的表情。
“真沒想到哦,你這個突然冒出來跟我們一起畫畫的家伙,居然也能畫出可以進入拍賣環節的畫。”錢衝撞了下她肩膀,語氣格外驕傲。
一臉得意洋洋的欠扁表情。
“真沒想到哦,你這個畫出的畫像曝光過低的照片一樣的家伙,居然也能畫出可以進入拍賣環節的畫。”華婕學著他陰陽怪氣道。
“……”錢衝愣了下,瞧著她歪著嘴瞟他的樣子,有些難以置信。
怎麼?他現在的表情就是這樣的嗎?
“哼!我可是才開始畫畫,就賣出過過萬畫作的天才。一會兒讓你學長我給你上一課,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前輩的光芒萬丈。”他說罷,在她頭頂拍了下,結束張狂宣言,昂首闊步走進拍賣行。
這時,又有一隻手搭在了她後腦勺上,甚至還戳了戳她頭頂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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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是沈墨,轉頭時她便揚起了笑容。
“啊,沈老師。”她臉一紅,笑容忙收斂了些。
“緊張嗎?”沈佳儒又捏了下她的角,心情很好的樣子。
“有一點。”華婕點了點頭。
其實是有很多。
“不必緊張。我第一次參加拍賣活動的時候,比你大好多歲,那時緊張的甚至搞不明白6000和5000哪個數字更大。”他又拍了拍她肩膀,眼中含著欣慰的光:
“你們未來會比我更強。”
“沈老師,您也到了。”邊上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熱情的聲音。
沈佳儒轉頭與那人握手寒暄。
華婕在老師身後,小聲道:“謝謝老師。”
沈佳儒松開那女人的手,轉頭看了她一眼,扯出個格外溫柔慈祥的笑容,才跟著那女人走向王建,與熟人們敘起舊。
“我們也進去吧?”站在邊上看著她的沈墨這時才走到她跟前,輕輕攏了下她肩膀,低頭小聲道。
“嗯。”她點了點頭,與他並肩往裡走。
“你說,三幅畫會賣多少錢呢?”華婕拳頭攥的緊緊的,踏進大門時,有些壓不住心底的緊張。
“一百多萬吧。”沈墨答的特別快,仿佛早就想好這個數字一般。
華婕挑眉,抬頭看他,不自覺笑出聲。
這個數字也太美妙了吧?
她兩輩子都沒賺到過這麼多錢。
低頭對上她的傻笑,他用肩膀撞的她一個趔趄。
“別多想了,盡情享受你的第一場拍賣會吧,看看別人是怎麼為了搶你的畫爭的頭破血流。”他一邊說,一邊朝著禮儀人員點頭,拿出證件後認真登記。
華婕微笑的將目光從沈墨身上,挪向他身後的諾大階梯式拍賣會場。
請看好了,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第111章 《等待乘車回鄉的青年》
【“17歲的錢衝說, 他的畫《雪原落日》表達的是青少年面對社會感到無力時,以一個需要被保護、不得不被支配的弱者,對父權的咆哮。
晨星酒業的老板朱晨以三十八萬高價競標拍下了這幅畫。
朱老板受訪時曾提及, 每個人的童年都有一個不願向任何人提及的記憶片段,深深藏在心裡,怕被人識破,怕脆弱時突然冒出來吞噬自己。
從這幅《雪原落日》中, 他讀到了少年畫家錢衝稚嫩筆觸中, 濃鬱的情感表達,那種宣泄般的痛快,正是他所需要的。他要將這幅畫好好收藏在屋子裡,正如他將自己不願提及的事,深藏在記憶深處一樣。”
——城市日報】
激烈的第一輪競拍結束, 《雪原落日》由朱晨拍走。
所有人都朝著坐在第三排的男人望去, 穿著黑色唐裝的35歲男人看起來像是隻有二十多歲,但那雙幽冷的眼睛沉沉的顯出他的成熟與滄桑。
他朝眾多投射過來的目光點頭示意, 手指捏著根未點燃的煙, 抿著嘴唇既沒有笑著表達喜悅, 也沒有透出因競拍成功而激動的蛛絲馬跡。
待主持人兼拍賣師繼續推進拍賣流程時,朱晨將目光轉向坐在右後方第四排的錢衝。
他果然沒有猜錯,那天在賓館大堂看到的短毛少年,就是《雪原落日》的創造者。
少年進門時意氣風發,眉眼都是桀骜和張狂, 完全是得意洋洋的中二模樣。
是不懂得掩飾自己的青春期少年。
可此刻, 錢衝參賽畫作的拍賣結束了,38w高價。
朱晨以為這個少年會按耐不住的狂笑,會得意的跟前後左右的朋友炫耀。
但他顯然並不了解這個年輕卻才華橫溢的孩子。
昏暗座椅上, 錢衝坐的很直。
他面朝著前方,仿佛在專注盯著臺上的主持人。
但少年目光並沒有對焦,他顯然什麼都沒看,隻是正襟危坐而已。
少年滿面淚痕,眉心聳著,嘴唇因為哭泣中情緒波動而微微抽搐。
眼淚劃過他年輕的面孔,流過他嘴唇,又淌過他稜角分明的下巴,落在前襟,融進毛衣纖維中。
像是受盡了這世間委屈,終於突破樊籠。
曾經的憤怒和難過,曾經的恐懼和卑微,都順著眼淚流走,蒸發。
然後留下個一身輕松的少年人。
單薄,但是已經無所畏懼,更無負擔和猶豫。
朱晨嘴唇抿成直線,收回視線,眸光垂在指尖夾著的未點燃的香煙上。
吐出一口氣,他淺淡的、快速的笑了下,又恢復成古井無波的模樣。
怪不得他一看到那畫就如獲至寶,那少年果然不止擁有才華,不僅僅是別人口中的天才而已。
他相信,那是一個能與他情緒共鳴的人。
他想,或許那少年便是這世上,不需要交流,就能理解他的人。
他也能理解那少年。
從畫中沉重的筆觸,和幽悶的用色中,他看到了。
將煙塞回兜裡,拍拍身邊的秘書,他囑咐對方留下處理後門的交接環節,便站起身離場了。
門口等候的另一個更強壯的助手點頭與他打招呼後,默默跟在朱晨身後,兩人先後離開拍賣會場。
會場中並不算很明亮的光,灑在朱晨離開會場的背影上,也灑在坐在會場中,咬著牙默默流淚的少年背上。
……
……
主持人老道的把持著節奏,兩個拍品之間,用各種小環節給大家一個情緒的緩衝,才開始第二幅畫的拍賣。
半個小時後,張大業的國畫《日出東山》,以211000元的價格由一位來自揚州的老先生拍走。
張大業正巧坐在老先生左前方,拍賣達成後,他站起身笑著與老先生握手,湊近與老先生講了幾句話,才轉回身坐好。
長年住在北京,又是副院長的兒子,張大業常見各種場面,也很擅長於在這種場合下與人相處。
兩幅畫拍賣結束,中間休息間隙,華婕深吸一口氣,拐出去上廁所。
沈墨轉頭目送穿著黑色連身裙的少女背影,他也站起身,卻不是廁所方向,而是拐出拍賣行。
華婕回來後,沒看見沈墨,前後左右看看沒找到才坐好。
馬上拍賣會要開始了,莫名很需要他穩穩當當懶散的坐在身邊,她的緊張情緒需要他這種四平八穩的氣勢幫忙緩解。
沈墨走回來時,就看見小姑娘梗著脖子僵硬坐著。
他無奈笑笑,坐回去後遞了一杯熱牛奶給她:
“喝吧,緩解緊張情緒。”
華婕轉頭盯住眼前牛奶,大眼睛一抬,又對上他微笑著的長眼睛,心都快化了。
沈墨陛下這樣待她,她配嗎?嚶嚶。
當年她給他衝奶茶,現在他給他買牛奶,這就是個母慈子孝的感人故事啊。
華婕喝一口熱牛奶,覺得自己好多了。
這時主持人走上臺,開始接下去的流程。
三天的拍賣會,最後的三幅畫,亞軍華婕的三幅畫。
陳安通坐在拍賣行左側座位,望著四周黑壓壓的許多人,覺得每個人都是他的競爭對手,都要跟他搶畫。
壓力忽然排山倒海而來,仿佛自己剛入社會,做第一個投資項目時一般。
目光偶然落在頭上長了兩個‘犄角’的少女後腦勺上,那就是觸動他的三幅畫的作者華婕。
羨慕她,這時候不必像他一樣如此緊張,這樣的畫,她想畫多少就有多少。
正望著那個犄角腦袋感慨萬千,忽見華婕從包裡抽出一張面紙,快速的擦了擦額頭,又連做了兩個深呼吸。
“……”陳安通。
原來她也緊張嗎?
……
拍賣師介紹畫作的話,華婕一句沒聽進去。
她感覺自己仿佛進入到了一個‘超速緊張世界’,耳鳴,渾身肌肉緊繃。
不能說她太過在意錢數吧,隻是在這樣的拍賣場合裡,難免有種詭異的未知感吊著,渴望超多的錢數,又不敢期望太高,怕失望。
這樣的患得患失讓她沒辦法心安。
身邊忽然一隻大手探過來,在椅側,悄悄尋到她手,用力抓住,狠狠捏揉了下。
華婕轉頭,對上沈墨堅定又淡然的眼神。
這個少年好像總是這樣,沉靜從容,又無所畏懼。
她終於從那種極度緊張的情緒中緩回來,又喝一口牛奶,耳邊傳來主持人的聲音:
“……拍品起拍價10w元,加價階梯為1000元,請大家應價……”
主持人的語調平平,腔調也絕不澎湃,但在這樣的場合下,卻仿佛有波濤洶湧的暗潮隱在她話語之下。
華婕咬住下唇,身體不自覺前傾。
主持人話音才落,立即有人默默舉牌。
“101000元。”主持人指向舉牌人。
是一位中年女性,衣著端莊得體,審美非常高級。
陳安通轉頭看了她一眼,抿唇並沒有急著出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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