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人皆知我是北梁太子心上人的替身。
為博太子一笑,我可以穿上他心上人最愛的舞衣,跳到腳生血泡。
也可以為了不讓他受傷,生生挨刺客一刀。
太子說我:「床榻之上,她也算有些生趣。」
臣民嘲我:「為了爬上太子妃之位還真不要臉。」
我安靜不語,一如既往。
因為——
太子他啊,也是替身。
1
拓跋律來的時候,我剛沐浴完。
宮人們立刻識趣地退了出去,我溫馴地上前為他寬衣。
他身上有我熟悉的酒香,是我們南唐剛送來的歲貢。
我也是歲貢,三年前送來的。
那時我們五千南唐貢女被送進北梁鐵騎大營,供他們的軍士享樂。
我本想自盡在被凌辱前,但拓跋律挑中了我。
他一身鐵甲,鬢邊綁著小辮,馬尾高束,甚是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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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和我一樣年少,但殺氣比周圍所有人都重。
他用馬鞭抬起我的下巴,粗糙的馬鞭磨得我下巴生痛。
「我的。」他說。
這兩個字讓那些爭搶我的北梁軍士紛紛退下,噤若寒蟬。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北梁的小王爺,也不知他選中我是因為我的模樣像他的心上人。
但我直覺他可以讓我離開這片苦海。
那夜的軍帳之中,我笨拙地取悅他。
他則捂住我的眼睛,讓我叫他阿律。
2
他今日喝的酒叫白墜春,承載了我太多的記憶,情不自禁地,我貼近他。
他亦沒有多言,抱著我上了榻。
今日我聽宮人說,他遠在邊關的心上人的孩子出生了,是對龍鳳胎。
所以我預料他會來,畢竟每次有他心上人消息傳來的時候,他都會來我這裡。
將我當作那女子,百般奪取,百般思念。
第二天他清醒後,一碗避子藥,一道禁足令。
同我一起來的貢女們看到我身上的青紫後總會可憐我:「月娘,你受苦了。」
她們憐我被如此對待,更憐我是那個女子的替身。
我告訴她們我並不苦。
可她們卻不相信,北梁的男子身形高大健碩,又不如南唐男子憐香惜玉,讓她們苦不堪言。
可我說的是真話。Ϋƶ
我不苦。
因為,我把拓跋律也當作替身。
他容貌那樣像我的心上人,就連名字讀起來都一樣。
我與他在一起,就像與我的承垏在一起。
我的承垏,已經死了。
3
我做了夢,夢見最後見承垏的那段日子。
他打了勝仗從邊關回來,少年將軍騎在高頭大馬上,意氣風發,肆意張揚。
女子們為他歡呼,男子們為他喝彩。
我擠在人群裡瞧著他,我們兩家是世家,我和他青梅竹馬,父母早已為我們定了婚約。
他也瞧見了我,對著我燦爛地笑。
夜裡他翻墻來看我,給我帶來北梁的狼牙。
他將我摟在懷裡:「菀姝,等我和父兄奪回燕州,我們就完婚。」
他還說,他在邊關見到了一個和他模樣相似的北梁少年,兇狠得像狼一樣。
狼牙就是打鬥的時候從那個少年身上扯下的。
他將狼牙掛在我脖間,然後我們一起喝著白墜春,他講北境風光,我訴南國風情。
酒香如春日墜下,又暖又酥。
最後他吻了我。
蜻蜓點水般,卻讓我們都心跳不已。
這晚之後,他被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掛在南唐的城墻上,不知如今是否有人為他殮了屍骸。
4
醒來的時候,我臉上一片淚水。
拓跋律還在我身邊。
看來這一次他被傷得很深,以前他每次都是早起上朝,不曾這樣停留。
我用手描著他的眉眼,睫毛。
他睡著的時候,更像承垏,安靜,還有一些孩子氣。
他的下巴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承垏沒有。
我的承垏,身手了得,沒人能傷得了他。
拓跋律的睫毛動了動,但還是沒醒,眉頭緊鎖,不知做了怎樣沉重的夢。
「殿下,該起了。」我小聲地叫著他。
如今北梁皇帝臥病在床,北梁大半事務都交到了拓跋律手裡,他得去處理朝政。
我不敢久留他,朝中大臣早已對我這個南唐貢女不滿,覺得我包藏禍心,隨時想找由頭殺了我,我不能給他們留把柄。
我絕不能死在現在。
拓跋律緩緩睜開眼睛,他看了看我,眼神漸漸冷冽起來。
我不是他的心上人,我隻是低賤的南唐貢女。
好在他沒有發脾氣,不像剛進他宮裡那會兒,他能毫不留情將我扔下床去。
我伺候他穿衣時,宮人照例送來避子湯。
他卻將湯藥倒在了花盆裡。
我有些詫異,我猜他大概想我也生個孩子,這樣就像他心上人給他生一樣了。
可我也不確定,這三年我也沒猜透過他的心思。
但接下來半個月他要麼來我這裡,要麼讓我去他寢殿,避子藥也不讓喝了,證實了我的猜測。
可還沒等我懷上孩子,他的心上人就回來了。
5
他的心上人叫馮玉兒,近日從流放之地被召回。
馮玉兒的夫君病死了,留下她們孤兒寡母。
她的夫君是拓跋律的大哥,北梁的前太子,因惹怒北梁皇帝被廢黜後流放邊關。
若當時沒那場變故,她如今就是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後。
可命運捉弄,她現在什麼也沒有了。
本來以我的身份是很難見到她的,但皇後宣我前去,我不得不去。
皇後還讓我穿上紅色舞衣,那是馮玉兒以前的最愛。
於是我一身紅,馮玉兒一身白,我們一起出現在宮宴上。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我們的確有那麼幾分相似。
不過我們也很好區分,她是北梁人,個子比我高,我是南唐人,面容生得比她柔和。
拓跋律見到我這般裝扮,眼中的寒意凝成數把刀子向我扎來。
「宋御女,你跳支舞助興吧。」皇後降旨。
我雖是御女,但也是後宮之人,在外臣面前跳舞是對我的折辱。
皇後是拓跋律的生母,以前也是個低等的御女,曾為拓跋律向馮家求娶馮玉兒,可馮家卻轉頭把馮玉兒嫁給前太子。
皇後此刻的意思很明白,通過折辱我來折辱馮玉兒,畢竟我與她模樣相似。
馮玉兒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欲墜。
皇後催促我起舞,我正欲擺動衣袖的時候,拓跋律對我喝道:「退下。」
群臣早就看我不順眼了,見我被拓跋律厲喝,眼中都是對我的嘲諷。
也是這一聲後,馮玉兒暈倒在地。
拓跋律不顧一切地將她從地上抱起,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6
我被拓跋律禁了足。
一連半月,拓跋律都沒有再來我這裡。
宮人們也對我沒好氣,給我的飯菜都是餿的,還對我譏笑謾罵。
這裡和南唐一樣,也是拜高踩低。
兩個南唐貢女偷偷來看我,她們告訴我馮玉兒那次暈倒後一直住在拓跋律的寢宮,拓跋律可能要立她為太子妃。
「北梁果然不知禮儀,在我們南唐,小叔子娶嫂子那是要被人笑話的。」
「月娘你可怎麼辦,馮玉兒若成了太子妃,她肯定不會放過你。」
「是啊,一山不容二虎。」
我笑了笑,我算什麼老虎,我隻是一個可以隨時被丟棄的替身。
我可不能讓自己被拋棄。
被北梁權貴拋棄的貢女,最後的結局隻有一個,那就是成為軍妓。
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
曾有一位與我相識的貢女死在那裡,谷道破裂而亡。
我見過她的屍體,細白的四肢被折斷,像是隻剩皮相連的柳枝。
晚上我翻墻去了拓跋律的寢殿,這本事是我跟承垏學的。
我打聽過了,馮玉兒在這裡被他照料了數日,昨天剛回了馮家。
咚的一聲,我從墻上摔下來,禁軍將我團團圍住。
拓跋律見到我後眉頭都要擰到一起:「你爬墻做什麼?」
我揉著摔疼的腿,小聲道:「奴婢想……想殿下了。」
我沒有撒謊。
我想見他,瘋狂地想見他。
我終究是沒忍住,抱住他,軟軟地叫了他一聲:「阿垏。」
7
不出意外地,拓跋律推開了我,轉身回房:「送她回去。」
我從後面緊緊抱住他的腰:「殿下不要趕奴婢走。」
我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一下,雖依舊推開了我,但力道沒有方才那樣大。
畢竟這三年我都是這樣與他溫存的,為的就是在危險時讓他對我有一絲憐憫。
他瞧了我一眼,見到我沒穿鞋襪,雖依舊讓人趕我走,但給了我一雙鞋子。
我賭贏了。
阿娘說得沒錯,烈女怕纏郎。
當年她就是這樣死纏爛打讓我爹那個南唐第一冷葫蘆娶了她,最後還生下我們這五個子女。
第二天宮裡宮外傳遍了我夜翻宮墻去見拓跋律的事,而且衣衫單薄,赤著一雙嫩生生的腳在他面前晃。
內宮之人嘲我狐媚子手段,外朝官員嘲我不知廉恥。
廉恥是什麼,能讓我活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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