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汜瑤似乎不能理解:「師姐,容貌畢竟還是身外之物,你別犯了糊塗。」
「閉嘴!你少在這裡給我裝清高!」
裴沐尖叫:
「看見我這樣,你心裡肯定很高興吧?
「我知道你肯定高興,你平日裡自以為比我美貌,我早就已經受夠了!
「你每次下山,不是讓成衣店家少爺給你倒水捶肩,就是跟李公子撒嬌賣笑,在門派裡還吊著四師弟,你怎麼這麼賤?
「整天挺著胸走來走去,不就是為了勾引男人嗎!
「你以為他們都喜歡你,你得意死了吧?我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你,綠茶、漢子婊,你就隻配用這些詞!
「衣服上戴鈴鐺,做出一副勾欄樣式。我就是故意不提醒你,看你剛剛逃跑狼狽的樣子,我都想笑。」
裴沐在門派裡一向以活潑和善面目示人,此刻這副猙獰樣子,讓不少人愕然。
汜瑤胸口激烈起伏,嘴唇咬出一圈深深的牙印。
「好,好!既然你這麼想,我無話可說!」
汜瑤把裙子上的鈴鐺一一扯下,冷冷開口:
「勾欄不勾欄,我不知道。
「我被抓住,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我願意認輸。
「我今日扯下它,不為別的,隻因為,它擋了我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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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狐妖的修為超過千年,一尾就將裴沐拍得暈死。
裴沐失去了意識,隻能由小五小六將她抬出去。
然而她手握得緊緊的,仿佛還抓了什麼東西。
小五小六怕她又多拿了什麼,掰開一看,是一塊黑色的玄木。
這木頭與山月花互為共生,玄木劇毒,而山月花至補。
電光石火間,我明白了其中關竅。
上一世,裴沐一路過來,無人阻攔。
她借機取走山月花,拔下了一根玄木。Ťŭ̀₊
狐妖靠山月花感知山林氣息,沒了花後頓時亂了方向。
這時,裴沐趁著眾人驚慌失措,用玄木狠狠劃破了汜瑤的臉,將其推入林中深處。
而解毒的補藥早被裴沐獻給了屈渡。
所以就算汜瑤九死一生地逃出來,也無力回天。
她這輩子仍然貪心,拿走了山月花,還想繼續拿走玄木。
就是不知,她這次想要劃破的臉,究竟是汜瑤還是我的。
汜瑤扯我衣袖,悄悄問道:
「蒼蒼師姐,裴沐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也想要山月花嗎?」
我的腦海浮現了她猙獰的臉。
「蒼蒼,我不信你不要山月花!屈渡馬上就要化形了,你怎麼可能不幫他拿走山月花?」
而後是屈渡微笑的,扯住我頭發的樣子。
他語氣溫柔蠱惑:「幫我拿到山月花,我幫你殺了裴沐和你師父。」
我記得我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不需要的東西,我不會去拿。」
當然。
該殺的人,我也自己來殺。
11
沒有ƭŭ̀₅了山月花,屈渡自然也不能化蛟。
「我明明在你身上聞到了它的氣味。」
他壓著我,呼吸很冷。
「你是沒有拿到,還是不願意給我?」
黑色的發絲被他絞在手裡,和他的幾乎融為一體。
「你哪裡來的膽子質疑我?」
我冷冷開口:
「你隻是我的僕人,沒有資格管我的事。」
他的臉陰沉下來,咬牙切齒:
「如果不是給我,那你還想給誰,那條人魚嗎?
「我說過了,你選擇了我,就不許再選別的人,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他。」
我不耐:「我沒有拿到,你愛信不信。」
一陣掌風襲來,我反手放出火盾擋住。
裴沐跟在師父後面,雙目噴火:
「師父可親眼看見了?蒼蒼就是與這妖獸有染,才在秘境裡發了狂,奪走山月花,害我變成如今模樣!」
師父沒料到我會擋住這一擊,眼神陰冷:
「逆徒,定是修了邪魔外道。」
「我修邪魔外道?」
我拍了拍身上的飛塵,語氣嘲諷:
「到底是誰修了妖族的功法,那人自然心裡有數。」
此言一出,師父和裴沐都變了臉色。
「孽徒,在這胡言亂語!我今日若不清理門戶,來日宗門必要為你所惑!」
我輕輕一笑。
裴沐見我不但不求饒,反而淡然自若,氣急敗壞:
「蒼蒼,你別裝了。跪下求饒,師父可能還會考慮多年情分,對你下手輕些!」
我哦了一聲。
「多年情分?我怎麼不知道?
「我父母死後,我所謂的師父擅自拿走了所有他們留下來的東西,卻對我分毫不理,甚至連引氣入體都不肯教我。
「作為人師,你對我從未有一日傳道授業解惑。作為友人,你從未對其子施與一分一毫善意。作為宗主,你勾結妖族,背地偷習妖法,縱容座下首徒殺人奪寶。
「不忠不義不仁不慈,這樣的師父,我深以為恥。」
劍聲嗡鳴,洞府內寒意激蕩。
「清鳴。」
我劍尖指向師父。
「拔劍。」
12
清鳴修為深厚,但他多年沉溺於修習妖法,早已有走火入魔之兆。
百招下來,竟隱隱有落敗之勢。
他自然察覺到自己快要落敗,面色發黑。
「賤人!你明明天資……」
「天資太差,終其一生,不過爾爾。」
我一劍挑斷他的腳筋,冷冷補充:
「但殺你,已經足夠了。」
他憤怒咆哮:「孽徒!你倒反天罡!」
他自知大勢已去,喝道:「沐兒,你還傻愣著做什麼!」
裴沐一咬牙,掏出一把匕首,對著屈渡狠狠刺下。
屈渡發出尖銳的咆哮,黑色的鱗片寸寸爆開。
扭曲的身形逐漸變大,竟是有化為魔蛟之勢。
她對著我,得意一笑。
「這是魔界的匕首,屈渡血性被激發,馬上就要化形了ṱû₊。
「蒼蒼,你就等死吧!」
清鳴的劍放下,眼神瘋狂。
「魔蛟、魔蛟!這是真的魔界蛟龍!不枉我辛辛苦苦將它盜回宗門!」
他狂喜拜倒:
「我願意和少主一起,從此效忠魔域。」
黑蛟發出一聲嘶吼,巨尾拍來,他承受不住力道,暈死在地上。
「強行激發他的獸性,隻會讓他失去理智。」
我怒極反笑:「裴沐,你從頭到尾自私自利到了極點。現在找死,反而拖著所有人給你陪葬,這世上有誰是欠你的嗎?」
「你懂什麼,賤人。」
她狠狠地推開我,對著黑蛟痴痴一笑。
「我現在什麼都沒了,這都是你逼我的!
「我天資比你高,人緣也比你好,憑什麼你過得比我好那麼多!
「你就是嫉妒我,因為我可以讓屈渡做魔域的主人!」
屈渡的豎瞳死盯著裴沐。
裴沐狂喜:「他記得我!他一定還記得我!」
她衣袖翻飛,朝著屈渡奔去。
我沒有阻攔,隻吐出了兩個字。
「蠢貨。」
隻有蠢人,才會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給虛無縹緲的愛情。
13
一群師妹師弟聚在我門口,見了眼前的一切,瑟瑟發抖。
汜瑤上前一步,對我行禮:「師姐,接下來該怎麼做?」
我回頭:
「小五小六,放下渡橋,將入門未滿一年弟子安置下山。
「你與其餘人一起,開山陣。」
汜瑤愕然。
山門陣法百年未開。
當年黑蛟上山大肆屠殺,也並不是沒人想起陣法。但是陣法廢棄多年,陣眼早已不知所蹤。
她蹙眉:「我們都走了,師姐怎麼辦?」
我笑著搖頭。
「我自有辦法。」
我知道該怎麼辦。
屈渡和我訂下了主僕契,此刻魔化,衝破契約是遲早的事。
但如果我以自身為陣眼,趁著契約未破,陣法自然可以完成。
魔蛟越加瘋狂,再過不久就會衝破洞府的結界。
傳音符一個接一個亮起,那是他們示意我已準備就緒的信號。
我深吸一口氣。
魔蛟的眼瞳放大,張著獠牙向我咬來。
我劃破手心,狠狠拍向魔蛟面門。
最後一道傳音符亮起。
雷聲炸響,陣法已成。
魔蛟仰頭,發出痛苦的尖嘯。
撕心裂肺的痛苦從四肢百骸流淌而過,噼啪的電流聲在耳邊炸開。
我口中鮮血狂湧,手裡的劍仍死死握著。
靈府中的電光交纏著火焰,如同要將我的靈脈燒穿。
而隨著火焰的旺盛,奔竄的電流竟慢慢平息,最後被吸收進去。
我咬著牙齒,爬向了屈渡,朝著他的心髒狠狠刺下。
他的血濺在了我的臉上,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悶哼。
溫柔的水汽在我臉上彌漫開來。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低聲道:「白綾?」
一圈漣漪自我身下而去,白綾伸手,擦去我臉上的血跡。
他抵上我的額頭,溫暖的熱流從我額前流淌至身下。
我怔住:
「你想起來了?」
他碧綠的眼睛眨了眨,又笑了。
「上輩子我就很後悔,一直以來拖累了你,導致我連你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現在我終於有機會彌補了。」
我驚愕地看著他忽然抬手,將我摟入了懷中。
靈氣以瘋狂的速度輸送進我的體內,修補我斷裂的每一寸經脈。
「我還能夠再見到你,我覺得,很開心。」
他碧綠色的眼睛越來越黯淡,最後猶豫地,在我眉心落下一吻。
白綾的聲音低低的,似小聲哀求:
「你能不能,別忘了我?」
他的身影化為透明。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隻能握到一手的星光。
人魚一族天生地養,死後連屍體也會化為微光,反哺萬物。
風從外吹進來,刮得我面上冰涼。
抬手一摸,竟全是眼淚。
14
屈渡修為盡廢,變回了小黑蛇, 此刻隻留下一口氣。
他有氣無力地抬起眼看我, 慢慢地爬到我身上, 朝著我的脖子咬了一口。
「你的師姐, 我幫你殺了,你的師父雖沒死,但也隻剩下了一口氣。」
他語調委屈又憤恨:「我要你拿的山月花你卻沒拿回來,說到底是你欠了我的。」
「你等著,我在你的脖子上做了記號,下輩子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輕笑:
「那你也得下輩子有命找到我。」
一切化為廢墟, 汜瑤帶著所有的弟子趕來收拾殘局。
裴沐已經死了,死前面上還帶著微笑。
似乎做著成為魔域少夫人的美夢。
小五小六將她屍體搬出去的時候,汜瑤拿著塊東西遞給我。
「師姐, 這是我在裴沐身上找到的。」
我低頭接過。
是一個小木牌,這是清鳴留給裴沐的宗主之印。
「裴沐已死,我想, 隻有師姐有這個資格拿到這塊宗主之印。」
她朝我拜下, 朗聲道:「拜見宗主。」
眾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遲疑地看著這一幕。
我輕笑一聲, 微微用力。
手中的木牌化為齑粉。
汜瑤眼睛睜大:「宗主……」
我搖頭。
「我蒼蒼的身份,從來都不靠這一塊木牌認可。
「有人拿了它便自命不凡, 有人為了得到它費盡手段。
「可是你看, 我甚至都沒用上靈力。
「它在我眼中, 隻是一塊木頭。」
不知是誰率先拜下。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他們高呼:「拜見宗主。」
15
門派修葺事宜眾多,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
倒是汜瑤, 一天往我這跑許多次。
她穿著和我一樣的灰色袍子,抱著劍小心翼翼:「師姐,你能再教我兩招嗎?」
我笑了一下, 用靈力給她在袍子上點了兩朵繡花。
她驚喜地瞪大雙眼:「這個好好看!」
忽地又想起什麼, 咬了咬唇:
「隻是, 這樣就不像師姐了。」
我問:「像我做什麼?」
汜瑤說:「我想變強啊,我覺得隻要我和蒼蒼師姐一樣, 就可以變強了。」
我搖了搖頭。
「你就是你自己,你不需要像我。
「你可以喜歡花, 喜歡首飾,喜歡各種各樣的裙子。
「但你應該記住, 任何時候, 它們都隻是你的點綴,而不能成為你生命的威脅。」
她紅了臉,嘟囔:「可之前四師弟說, 如果練劍太多長了肌肉, 穿裙子就會不好看呢。」
「隻有你的敵人才希望你弱小。」
我道。
「身為女人,我希望你能跑得遠,跳得高。握起最重的劍,打敗自己要打敗的人。」
以前很小的時候, 我問過我名字的由來。
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耶?
我自當翱翔於九天之上,見一見真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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