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之迅速把李群嚇了一跳。

李群愣了兩秒，開始給自己挽尊：「你，你別急啊，我知道你不忍心看我掙扎難過……」

話還沒說完，協議書已經塞回了李群的手裡。

陸時忍不住了：「別光嘴上說啊，這麼難過，磕兩個？」

李群閉上了嘴，默默轉身離開。

我媽又怔了許久，最後環顧了一圈劇組風格各異、青春貌美的男演員，不可置信地給我發了條消息：

「周姐，我以前的眼光真的有這麼差嗎？」

屏幕前，我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戀愛腦第一個療程，圓滿成功！

下一步，讓我媽成為事業腦。

挑了個時間，我支起黑板給我媽上課：

「說說看，你理想的未來規劃是什麼？」

我媽想了想，誠懇道：「退圈，結婚，平淡安穩地生活。」

我重重敲了敲黑板：「錯！大錯特錯！你這樣和之前有什麼區別？」

我媽辯解道：「不一樣，這次我會找到真正對的人。」

我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如果你找不到呢？你和李群結婚前不也覺得他就是那個對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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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愣住了：「是這樣沒錯，但是……」

但是什麼，她許久也沒說出來。

「把選擇權交到別人手裡，你就永遠是被選擇的那個。」

「沒有實權的一方成為被挑挑揀揀的商品，從來如此，一向如此。」

「你要做的，是成為一個自由的買家，而不是成為商品。」

我媽沉默了很久，我再次問她這個問題時，她告訴我，她的理想是踏平娛樂圈。

不僅如此，我媽很快購入了大量提升演技的書籍，決定潛心學習，從一個演技過得去的花瓶轉型成實力派演員。

9

登記離婚後，李群急不可耐地聯系了陸家商量注資事宜。

大魚上鉤了，我也該收網了。

收到陸家傳來的訊息，我微笑著撥通了報警電話：「喂，我想舉報有人非法集資……」

李群所謂的公司根本就是一個空殼，相關證件裡一半是缺的，一半是假的。

本不過是個拿來唬人的玩意兒，真虧了李群有膽子讓陸家注資。

隻可惜，還沒等他做上周轉資金、一夜暴富的美夢，就先進了拘留所。

李群在拘留所蹲了好幾天，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被人坑了，不知使了什麼法子保釋，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跑到了我媽面前：

「小芸，我們復合吧，我發現自己還是離不開你，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

我媽被李群的不要臉震撼得無以復加，表情復雜地反問：「我對你來說是特別的？」

李群見狀，立時神氣起來：「小芸，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我們結婚吧，還像以前那樣，你操持家務，我賺錢養家。」

我媽氣笑了：「你賺錢？你婚後賺過哪怕一分錢嗎？」

李群面色訕訕，有些尷尬：「公司資金還沒運轉起來，等以後我賺了大錢，一定給你最好的生活條件。」

我媽擺了擺手：「餅還是留著畫給你自己吃吧，反正也沒有下一頓了。」

見我媽不配合，李群急了：「你現在跟我鬧什麼脾氣，當初叫你陪酒是我的錯，我不是道歉了嗎？在外人面前你就不知道給我留點面子？」

我媽瞪大了眼睛：「誰有空跟你鬧脾氣，知道我的十分鍾值多少錢嗎？交錢，不然免談。」

李群愣住了：「小芸，你怎麼能這麼和我說話？你以前不是這麼物質的女人，難道連你也變了嗎？」

我媽徹底失去了耐心，讓保安把李群趕了出去。

要踏平娛樂圈的女人日程很滿，磨煉演技、閱讀書籍、練習都需要時間，連陸時都得可憐巴巴地排隊，哪有工夫和李群扯皮？

李群走後，我在社交網站上放出了兩段視頻。

一段是我讓陸時錄下的李群對著我媽裝深情的視頻，一段則是李群在酒桌上和他的朋友侃侃而談的視頻。

「向芸？她就是我的狗，我讓她往東，她根本不敢往西。等著，明天隻要我去她面前掉兩滴眼淚，她就會眼巴巴地滾回來舔老子。」

兩相對比，格外鮮明。

網友很快扒出了李群的社交賬號，被他賬號上的懟臉視頻油得睜不開眼睛。

【騙騙哥們就算了，別把自己也騙了，臉上的油都能炒菜了，哥們就問你一句，能別自信了不？】

【沒有鏡子總有尿吧？你頂著這張豬臉，你到底怎麼敢的？】

【網友你好，昨天你私聊問我陽痿應該怎麼辦的問題，我已經在私聊裡回復你了，可是你一直沒回我，現在終於找到你了，希望你對這個問題引起重視，躲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面對網友的評論，李群試圖辯解、理論，得到的隻是更大聲的嘲笑。

此時此刻，他終於體會到了我媽當年感受到的痛苦的萬分之一。

10

我媽拍攝的電視劇放出了預告，我終於又一次看到了她的表演。

熒幕上，我媽眺望著大海，眼中是掩不住的向往，恍然與我曾經見過的那一幕重合。

媽媽對演戲的熱愛從未熄滅過，這件事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知道。

雖然每次電視播到我媽演過的劇時，她都會羞赧地躲進廚房。

但是，七歲那年，我提前放學，一個人回到家，卻看到我媽守在電視前，痴痴地看著熒幕裡的自己。

熒幕裡的她青春靚麗，一顰一笑都靈氣四溢，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熒幕外的她，雖然姿色不減，卻常年圍著灰撲撲的圍裙，手指也因為過度操勞變得粗糙。

她被困住了，和無休止的苦難捆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流著眼淚勸她：「媽媽，離婚吧，我們一起逃走吧。」

媽媽緊緊抱著我，無聲地落淚，無言地沉默。

我懂了，也就不再問。

困住她的從不是有形的牢籠。

11

隨著預告一起發出的，還有陸時的一條微博。

【@陸時：我在#芸時[超話]#連續籤到 100 天，獲得了『風過芸時』頭銜。心中有光，奔赴熱愛。】

微博當即崩了。

CP 粉歡天喜地過大年，熱搜榜單更是寫滿了陸時和我媽的名字。

過了好半天，陸時才終於登上了卡到閃退的微博。

【@陸時：我知道你們嗑死了，但是先別死，因為我還沒追到。】

此話一出，全網嘲笑。

【嗑死我了，但還沒死。】

【關於我還沒追到老婆但是超話籤到一百天自動發了微博這件事。】

【我就說陸時和向芸肯定是真的，就上次紅毯陸時那不值錢的樣！】

【陸影帝到底行不行啊？這麼久了還沒追到人。】

還有許多網友把昵稱改成「今天陸時追到向芸了嗎」，每日打卡。

今天陸時追到向芸了嗎？

沒有。

12

誰也沒想到，李群會突然狗急跳牆。

又一次見到全網傳播那幾張模糊卻令人浮想聯翩的照片的那一刻，我如墜冰窖。

滿屏的惡言惡語如毒刺般深埋進我的血肉。

【什麼女明星，原來是個出來賣的。】

【又是退圈又是進圈，鬧出這麼大陣仗原來就是為了釣金主啊。】

【合著陸時是個備胎啊，難怪舔了那麼久。】

【明星私底下都這樣，裝得多清高，給錢就能睡。】

我怎麼也想不到，那幾張照片早在他們剛結婚幾個月的時候，就已經被李群懷著隱秘的惡意拍下。

他不是不擔心我媽會離開他，而是懷揣著那些照片有恃無恐。

明明我媽的事業才剛剛重新起步，預告放出來後，許多人都在期待著這部劇的播出。

怎麼能這樣？怎麼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把一切都毀掉？

我媽曾經渾渾噩噩、痛苦麻木的模樣在我眼前閃現，我跌跌撞撞地跑出門，打車前往劇組。

我不能再一次看著媽媽被傷害成那樣。

至少現在，我要在她的身邊。

衝到我媽房間門口時，陸時正頂著通紅的眼眶靠坐在門口。

「不要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裡面，我陪你一起面對。」

「你放心，那些造謠的人，我會讓他們一個一個地付出代價。」

「小芸，你跟我說說話吧，讓我知道你現在好不好……」

說著，陸時又開始掉眼淚。

見陸時這樣，我也在門口坐了下來，開始對著那扇緊閉的門說話。

「我知道你現在不好受，但是沒事的，我們都會陪著你。」

「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

「你什麼都沒有做錯，是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想要給你安上罪名。」

「聽我說，你是無罪的。」

我和陸時絮絮叨叨說了很久，房間內卻依然靜默。

我越說越難過，幾乎要掉下淚來。

媽媽又一次遭受這等無妄之災，我卻隻能束手無策。

若是當時更謹慎些，不讓李群有作妖的機會，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這時，門終於開了，我媽睡眼惺忪地看著我和陸時，呆住了。

「你們……為什麼在我門口哭喪？」

「呸呸呸！怎麼還自己咒自己，不許說！」我急得跳起來，按著我媽「呸」了三聲。

陸時一說話，眼淚又開始往下掉：「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不開心就說出來。」

我媽一頭霧水，好半天才弄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好氣又好笑：「就因為那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

我和陸時點頭如搗蒜。

我媽挑眉掃了陸時一眼：「怎麼，照片難道不好看嗎？我覺得拍得還不錯。」

陸時的臉「唰」地紅了：「好……不對，不好……呃，也不對……好……好……」

陸時宕機了。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又追問了兩句。

我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周姐，你教過我的。想要什麼，就去爭取，不必在意自己在別人眼中貶值與否。」

「我是買家，不是商品。」

13

李群信誓旦旦地向他的狐朋狗友誇口：「這照片發出去，她以後就別想在娛樂圈混了，哪還有男人要她這種破鞋？用不了幾天，她就會灰溜溜地回來，繼續給我當保姆。」

李群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女人也可以不依靠任何男人生存。

在他的眼中，無論一個女人取得了多麼大的成就，隻要她沒有男人，就是無依無靠的可憐蟲，所以他有恃無恐。

可是，事實上，女人沒了男人，就像魚沒了自行車。

他在家等了兩天，沒等來我媽的認錯，反而等來了警察。

保釋期間再次犯罪，撤銷取保，即刻收監。

數罪並罰，足夠他在監獄裡待上許多年。

至於其他造謠傳謠的人，我們保留了證據，隻等一個個把他們告進去。

我媽的選擇引起了軒然大波，不知戳中了誰的痛點，無數人在我媽的微博底下跳腳，乃至蕩婦羞辱。

似乎總有人覺得，隻要藏在屏幕後面，就能藐視法律，暢所欲言。

無所謂，法律會教會他們閉嘴。

我媽的支持者自發將這些人揪了出來，保留證據，發給我們。

【姐姐加油，別放過他們。】

放心，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未來，這樣的事也許還會千次百次地發生。

但有了我媽的先例，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對那些躲角落裡肆意妄為的腌臜玩意兒勇敢回擊。

她們爭取到的光亮，終會照在每一個女性身上。

14

我媽的新劇收視一路長虹，正在接觸電影資源，越來越多的人站到了她的那邊。

一切好像都在越來越好，直到，噩耗傳來。

我媽和陸時一起出了車禍，陸時護著我媽受了重傷。

接到這個消息的剎那，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陸時對我媽的一往情深，我一直都看得見。

雖然我媽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她早已認可了陸時。

在我的心中，也早已把他當成了親人般的存在。

我不止一次地設想過，如果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會有多幸福。

他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我不希望死神奪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趕到醫院時，警察正押著肇事者離開。

我一眼就認出他是李群朋友中的一個。

他看著我直笑：「群哥說了，他穿過的破鞋，就隻有他能穿，那個姓陸的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以後怕是再也站不起來咯。」

竟然是因為這種可笑至極的理由。

我喉頭翻滾，幾欲嘔吐。

但我忍住了不適，抬頭死死地盯著那個黃毛，咬牙切齒地衝他笑：「蠢貨，你以為你毀掉的是誰的人生？」

「我告訴你，你毀掉的是你自己的人生。你這一輩子都要背著故意殺人的罪名。」

黃毛縮了縮脖子，有些笑不出來了。

我又笑了兩聲：「別著急，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為今天的選擇懺悔，我會看著你，一直看著你。」

言盡於此, 我轉身走向陸時的手術室。

15

我媽正坐在陸時手術室外，一臉焦急。

我跟著坐下, 閉上了雙眼。

一直以來，我都有著隱約的預感，關於我終將離開這裡的預感。

我媽和李群不會再有交集, 而我是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魂靈。

現在，媽媽有蒸蒸日上的事業，有值得託付一生的伴侶，更重要的是, 她現在有著最堅韌的靈魂。

沒有我在, 她也一定會過得很好。

我成功地改變了我媽的命運, 也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

即便如此，我也貪心地想要再多留一分鍾也好，能夠看著我媽再久一點也好。

但是現在，我的離開至少能換回陸時。

以魂養魂, 隻要我保全陸時的靈魂，他就能完好無損地醒來。

隻是, 好可惜，沒能再問一句：「如果我變成面包狗, 媽媽還愛不愛我？」

如我所想, 我的魂魄逐漸變得輕盈, 離開了周阿姨的身體。

周阿姨歪頭倒在長椅上，媽媽依舊焦急地望著手術室的方向, 眼角淚痕未盡。

我最後眷戀地描摹了一遍媽媽的臉龐，轉身向著手術室走去。

我正要走進手術室, 身後卻傳來了媽媽嗚咽的聲音：

「娟娟？娟娟……是你嗎？」

原來媽媽還記得我啊。

能再聽到媽媽喊我的名字，真的好高興。

足夠了，真的已經足夠了。

我的媽媽啊，一定會擁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我沒有回頭, 走進了手術室。

番外

「本屆最佳女演員得主是——向芸！」

「李群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你都配他八萬個來回帶拐彎的，你說說你圖啥？」

「「「」環顧了一圈臺下的人群，向芸和陸時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今天能夠站在這裡, 我要感謝的第一個人是一個小女孩。」

「是她告訴我，擁有選擇權, 你就是買家, 放棄選擇權，你就會成為商品。」

「許多人執著地包裝自己, 要變得好吃，變得美麗，變得可口。」

「可是，最美麗的商品依舊隻是商品, 被富商買走還是被流浪漢撿走, 擺在精美的櫥櫃上還是擺在髒亂的地面上，沒什麼兩樣。」

「商品永遠是商品，它們隻有價值，沒有權利。」

「站在高處, 你就不會再留戀一隅。」

「我想對所有的女孩說，去選擇吧，不要被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