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秦沂在內使的服侍下解下大氅,一回頭看到她,聲音中不知不覺就帶了笑:“你醒了?”
其實今天秦沂本來是不想出去的,新婚第二天就被叫出去見朝臣也太掃興了,然而他的婚禮牽涉極廣,許多人借故給他塞禮,而借著婚事這個幌子,他也要適當見幾個人。他的弟弟們漸漸大了,麻煩事總是不缺。
他把楚錦瑤一個人留在後殿,心裡多少都有些過意不去。今日接見臣子時,也總是在想這件事。等見過幾個重要的人物後,秦沂不知為何,就是想回來看一眼。楚錦瑤不是個能說會道、輕易和人打成一片的性子,她被接回楚家都適應了那麼久,現在貿然進宮,恐怕會不習慣。
等秦沂冒著寒風回來,一進門就看到楚錦瑤“蹦蹦跳跳”地過來迎接他。楚錦瑤這麼大的人了,自然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樣又跑又跳,然而在秦沂眼中,她的神態、動作、言語,無不印證著這一點。
“早就醒了!”楚錦瑤不滿地嘟囔了一句,秦沂解下沉重的外衣,伸手拉出楚錦瑤的手,帶著她往內殿走去:“昨日大婚,今日有許多人過來送禮,我不好不出面。我走的時候還早,看你睡得香,不忍叫醒你。”
這是在和她解釋嗎?楚錦瑤受寵若驚,回道:“我明白,殿下是儲君,自然有許多正經事要做。”
“正經事。”秦沂不知道想到什麼,瞥了楚錦瑤一眼,忽然笑了。
楚錦瑤本來認為自己說的特別賢惠特別懂事,然而秦沂這樣一笑,她就覺得自己的話似乎不太對。如果外面的事是正經事,那什麼是不正經事?
楚錦瑤有些不好意思,竟然自己把自己給罵進去了,她見秦沂還在笑,微惱著低喊:“殿下!”
秦沂見楚錦瑤真要惱了,於是忍住笑,拉著她坐到榻上:“今日還習慣嗎?”
楚錦瑤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問的是是否習慣東宮。楚錦瑤聽到這裡,心裡很是感動,她剛認識秦沂時,他是多麼高傲囂張的脾氣,怎麼會關心旁人是否習慣這等小事呢?即便脫離秦沂的性情,光論太子這個身份,他能注意到這裡,也相當難得了。
楚錦瑤心中感動,眼神也不知不覺柔軟起來:“都還好。隻要一想到殿下就在前面,即使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也不會覺得害怕了。”
這話說的,直接戳到秦沂心坎裡了。他也笑著,抬手去捏楚錦瑤的臉:“你這是跟誰取了經?幾日不見,你倒會說話了。”
“哪有人教。”楚錦瑤斜著睨了秦沂一眼,似乎很是不滿秦沂的話,“我明明是見了殿下,自然而然說出來的。”
秦沂忍俊不禁,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歷朝歷代裡總有君王栽在女色上,太傅也總是勸他女色皆為虛妄,要勤政愛民雲雲。就衝著楚錦瑤這兩句話,她接下來便是再求什麼官職恩典,秦沂也覺得自己能腦子一昏,全都允了。
他們兩人在內殿裡低低說話,屋外漸漸陰沉的天空,呼呼作響的寒風,仿佛也都被攔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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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晚上他們倆不在自己殿裡吃,皇帝皇後設了宴會,楚錦瑤和秦沂依然要穿著禮服出席。對比於昨日的國宴,今日便是家宴了,秦沂和楚錦瑤很快就都換好了衣服,相攜出門。
秦沂陪著楚錦瑤,慢慢走出慈慶宮。楚錦瑤是新婦又是太子妃,今日自然穿的紅彤彤的,走在四合的暮色裡,穩如一團燃燒的火。
對於男人來說,自己身邊站著一位絕色美人實在是件心情舒暢的事情,即便是秦沂也沒法免俗。秦沂看著楚錦瑤,好奇地問:“你為什麼要繃著臉?”
楚錦瑤很認真地看向秦沂:“這樣看起來威嚴,有氣勢。”
秦沂輕輕笑了一聲,見楚錦瑤還是一臉嚴肅的模樣,於是笑著點點頭,說道:“行吧,你自己玩。”
楚錦瑤上次入宮還得靠走,今日便可用步撵代步了。她和秦沂出現後,立刻引起極大的轟動,沿路的宮女太監遠遠地就停下跪拜,傳信的太監見了他們,立刻高喊:“太子殿下、太子妃到!”
宮殿裡談笑的人都頓了頓,無數人站起來給秦沂和楚錦瑤行禮:“參加太子殿下,參見太子妃。”
楚錦瑤走在秦沂身側,微微落後半步,隨著他神色淡然地從人群讓開的道路中穿過。等走到左邊第一張席面後,秦沂才站住身,回身說道:“免禮。”
楚錦瑤跟著秦沂身後,見狀抿出一個輕微又得體的笑,對底下眾人輕輕點頭示意。
按照不成文的規矩,身份越高的人越晚登場,秦沂和楚錦瑤是全天下僅次於皇帝皇後的尊貴存在了,他們倆到來的時候,除了帝後,其他人都已落座。他們二人甫一露面,所有人都趕緊起身,楚錦瑤站在上方,看著烏泱泱一片人齊刷刷給他們行禮,真可謂震撼不已。
太子和太子妃已經入座,很快,皇帝和皇後也到了。眾人給皇帝問禮後,這個盛大的皇室家宴就開始了。
這次宴會是為太子大婚所辦,秦沂和楚錦瑤自然是當之無愧的主角,而楚錦瑤是第一次正式亮相,更是眾人關注重心中的重心。
驟然出現在這種場合,楚錦瑤不由有些無措。好在這樣的宴會對女子的要求很統一,那就是端莊,微笑,舉止得體。楚錦瑤還是新婦,佔著這個便宜,她大多數都隻是笑,不說話。若有人來敬酒,秦沂喝她就喝,把說話的任務完全交給秦沂。
這樣過了一會,楚錦瑤輕輕碰了碰秦沂,悄悄說:“殿下,我有點暈。”
秦沂一聽,無奈地轉過來瞥了楚錦瑤一眼,然而手已經直覺地撐住楚錦瑤的胳膊:“我見你喝得痛快,以為你酒量不錯。結果,你就是空有架勢,這才喝了多少,你就暈了?”
楚錦瑤感覺自己的頭在飄,宛如整個人都踩在雲彩上,茫茫然沒有著力的地方。一片混沌中,唯有自己的左臂被一隻手有力地撐著,仿佛她全身上下都隻剩這一個著力點。楚錦瑤知道那是秦沂,隻要想到這一點,即便這是盛大威嚴的皇室家宴,即便她不小心喝醉了,似乎也沒什麼要緊。
因為秦沂在。
秦沂將動作藏在袖子裡,不動聲色地扶住楚錦瑤,讓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秦沂借著給楚錦瑤布菜,低聲對她說:“我讓人給你上醒酒湯。一會若有人來敬酒,你不必喝了,有我擋著。”
“嗯。”楚錦瑤應了一聲,抬頭用水汪汪的眼睛,真情實意地補充道,“殿下,你真好。”
楚錦瑤的眼睛色澤潋滟,平常的時候就晶瑩透亮,比別人含著淚還要水潤,如今微醉後,愈發波光潋滟,眼梢如鉤。秦沂看了一會,突然笑著俯下身,低低問楚錦瑤:“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楚錦瑤迷惑地眨了眨眼,顯然是不知道的。
秦沂見楚錦瑤這個模樣,也不和她追究,隻是略含深意地笑了笑。
二皇子和三皇子過來敬酒,正好看到秦沂和楚錦瑤方才的動作。二皇子一愣,立刻曖昧地笑道:“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秦沂如今已經完全沒心思搭理這些應酬了,等他看到來人,臉上的笑意又淡了淡:“原來是你們,二弟,三弟。”
二皇子舉起手中的酒樽,朗聲對秦沂說道:“祝賀皇兄新婚,祝皇兄和皇嫂百年好合。”
二皇子和秦沂的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秦沂五歲就單獨在文華殿讀書進學,而二皇子卻在乾西五所長大,這麼多年以來,秦沂和二皇子碰面的機會寥寥可數,私下交情更不必說。至於三皇子,小齊後的嫡子……呵,那就不必提了。
秦沂聽了二皇子的話,爽快地把一樽酒一飲而盡,然後他就想打發這幾個人離開。楚錦瑤如今醉態橫生,憑什麼給其他男人看?
二皇子見秦沂毫不推脫,一飲而盡,心裡很是吃驚。秦沂什麼時候這樣給人顏面了?
二皇子笑道:“都說成婚後就不一樣了,我原來還不信,現在看了皇兄,才知果然不假。皇兄和皇嫂新婚燕爾,實在令人豔羨,隻是皇嫂不喝一杯嗎?”
“她不勝酒力。”秦沂手上使力,將楚錦瑤擋在自己身後,目光不善地看著二皇子:“二弟若真心想給我們夫妻敬酒,我出面就夠了。”
“這是自然。”二皇子笑著稱了一句,眼神掃過秦沂和楚錦瑤,不著聲色地飲完杯中之酒。站在二皇子身後的三皇子眼中閃過不屑,敷衍地舉杯示意了一下後,就隨著二皇子離開。
二皇子和三皇子還沒有成婚,他們的座位非常近。到了自己的坐席後,三皇子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不屑:“我們的大皇兄還是一如既往地眼高於頂,尊貴高華。”
三皇子也是嫡皇子,母親還是受寵的小齊後,說起話來自然無所顧忌。二皇子聽了,連忙笑著過來和稀泥:“我看太子妃似乎喝醉了,皇兄不想讓人看到,也是人之常情。”
三皇子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聲,二皇子朝秦沂的方向看了兩眼,笑著對三皇子說:“你還沒有開竅,自然不懂其中妙處。等你過了明年,皇後給你安排了人後,你就懂了。”
三皇子今年十四,確實還不到安排專門女官的時候,但是宮裡長大的孩子天生早熟,三皇子一聽,就知道二皇子在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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