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戀對象很窮。

他說：「我每天要幫家裡喂豬。」

我安慰他：「我更慘，還要種地。」

後來，我們在宴會上相遇。

朋友介紹：「這是京圈太子爺。」

「這是滬圈大小姐。」

我們面無表情地對視一眼。

真能裝啊。

1

我網戀了。

對方叫江望，和我同歲，是個男大學生。

照片上，少年穿著白色 T 恤，戴著黑色鴨舌帽，五官清雋，右眼角有一顆紅痣，襯得他清豔出塵。

我一瞬間就心動了。

我剛想給他轉錢，讓他多發幾張。

閨蜜阻止了我：「財不露白。」

她也是大小姐。

Advertisement

自從她談了一個男大學生，慘遭騙財騙情後，就痛定思痛，告誡我不要當冤大頭，生怕我走上她的老路。

我覺得有道理。

還沒等我想好怎麼立人設，許竹微發現了照片上的盲點。

右下角有一個尿素袋子，上面印著紅色大字：「豬飼料」。

我問他：「那個袋子？」

江望秒回：「我每天要幫家裡喂豬。」

我愣了下。

喂豬？

我外婆家在鄉下，我也是見過別人喂豬的。

我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畫面：清雋漂亮的少年，站在堆滿糞的棚子裡，彎腰撒飼料，小豬時不時拱他一下。

我：……

壞了，裝窮遇上真窮了。

閨蜜激動拍桌：「他這是暗示你呢！他透露出家裡窮，想要你給他錢。」

是這樣嗎？

我感覺不太對，但還是信了：「那接下來怎麼辦？」

「要破解此招，唯有裝窮！」

「隻要你比他更窮，他就不好意思找你要錢。」

我驚嘆：「你可真是個天才。」

於是我絞盡腦汁，想了一番說辭：「我比你更慘，我不僅要喂豬，還要種地，從早幹到晚，累得都累死。」

對面陷入沉默。

他：「其實我靠撿塑料瓶掙學費。」

我：「我上次拿著個碗去乞討，結果碗還被人搶了。」

他：「前幾天刮風下雨，把我家茅草屋頂都吹飛了。」

我不甘示弱：「你還有屋子，我睡覺都是在茅坑裡睡的。」

對面似乎被震撼了。

好半天沒能說出話。

我問許竹微：「他怎麼不說話？」

「可能是被你窮笑了。」

我想笑，又笑不出來。

因為我是裝的，但江望是真的窮。

我覺得他有點慘。

「我想資助他。」

閨蜜這次也不反對了。

因為江望實在是太窮了。

「但你還是留一個心眼，小心被人騙了。」

「要不這樣，你先約他線下見面，各方面考察下他的人品，再決定要不要資助。」

我點頭，轉頭問江望：「奔現嗎？」

他發了條語音。

我點開。

少年聲音清冽，透過手機傳到我耳裡，仿佛隔了一層薄紗，帶著說不出的溫柔。

「好。」

2

我們約在京城見面。

第一次網戀奔現，我有點緊張。

為了維持我的人設，我特意穿了一件白色衛衣，上面沒有任何 logo，和路邊十塊錢三件的衛衣，區別隻在於穿起來更舒服。

見了面，發現江望比我更狠。

他穿著灰色衛衣，衣領洗得褪了色。他膚色白皙，鼻梁高挺，唇珠殷紅，長睫在他眼睑投下清豔的陰翳，即使貧窮，脊背依然筆直。

他遞給我一個紅絲絨盒子。

他朝我眨眨眼：「見面禮，回去再打開。」

我欲言又止。

這個盒子看上去挺高檔的，估計要不少錢。

「……你打了幾天工？」

「什麼？」

他很快反應過來：「一……周吧。」

我松了口氣，那還好。

於是我也拿出精心準備的禮物。

一枚黑曜耳釘。

為了立人設，我不敢送金或者鑽石。

黑曜石本身不貴，但這是我私下請 L 家御用設計師做的，全球獨此一款，有價無市。

「抱歉，我比較窮，隻買得起黑曜石做的，隻有幾塊錢。」

說這話的時候，我忍不住挺了挺胸膛，這下貧窮人設肯定深入人心了。

江望是京城本地人。

我猜測他住在京城和 H 省交界處的農村。

即使如此，他對京城也比我這個滬城人熟悉。

他帶我逛了當地人常去的美食街，全是物美價廉的小吃。

唯獨有一家高檔餐廳，與其他店格格不入。

我搜了下，人均五位數。

見我盯那家店出了神，江望隨口道：「那家店味道不錯，但是會員制，而且要提前預定。你想吃的話，剛好我認——」

我猛地抬頭。

「——我認識一個朋友，在裡面當服務員。」

「你想吃的話，我可以讓他偷點剩菜，我們嘗嘗。」

我：「……」

哥，你好窩囊。

我還以為你要說，你認識店主。

不過想想也知道，江望那麼窮，怎麼可能認識店主。

我安慰他：「沒關系，早晚有一天，我可以帶你——」

「嗯？」

「——帶你一起去裡面當服務員。」

嚇死我了，差點說漏嘴了。

人均五位數的餐廳，對我來說還不算什麼。

江望看起來挺喜歡這家餐廳的。

估計是吃過他那個服務員朋友偷的剩菜。

想到這裡，我對他又多了幾分同情。

可憐的孩子。

早晚有一天，我要帶他光明正大地吃。

當然，那是後話了。

我現在其實有點後悔。

我不該裝窮的。

但是我總不能現在突然和他說：「嘿，其實我之前都是騙你的」。

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去圓。

於是我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要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資助江望呢？

我上下打量江望。

說來也巧，我剛剛才知道，江望和我都是京城大學的。

他是化學系的，我是經管系的。

我突然福至心靈：「江望，你成績怎麼樣？」

「……嗯？」江望沒想到話題跳得這麼快，「還行？」

「上學期績點多少？」

「3.92，全系第三。」

我心滿意足了：「不錯。」

江望：「？」

江望：「那你呢？」

「也是全系第三。」

江望若有所思。

3

回家後，我打開紅絲絨盒子。

裡面放著一條項鏈。

在燈光照耀下，項鏈繁復精美，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我驚訝了。

拿出手機，拍照搜物，發現這是 H 家的限量款，在二手市場已經被炒到七位數。

我搖搖頭。

江望送我的肯定不是真品。

估計是對奢侈品不了解，被人坑了，買到了赝品。

不過這是他打工一周買來的，也是一片心意，我還是珍惜地收進了抽屜裡。

收好禮物，該幹正事了。

我打了個電話。

「爸，你能給京城大學捐點錢嗎？就設一個獎學金，給每個專業績點前五名。」

「你又要做什麼？」

我義正詞嚴：「資助科研人才，助力國家進步。」

這是真心話。

我不隻是為了幫助江望，更是幫助其他同樣處於窘境的學生們。

我是學經管的，畢業後就繼承家業。

但江望不一樣，他家境清貧，又是化學系的，未來打算讀到博士。

科研這條路太難了，我能幫上忙的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點。

我爸一口應下：「行。」

過了幾天，我刷論壇，果不其然刷到了獎學金的事。

讓我驚訝的是，除了我爸設的那個，還有另外一個新出的獎學金。

我轉發給江望：「恭喜，你這學期能輕松一點了。」

江望回：「你也別愣著，一起高興，畢竟我們窮得惺惺相惜。」

我：「……」

總感覺在罵我。

一學期眨眼就過了。

我裝作不經意，問江望：「你期末考得怎麼樣？」

「專業第二。」

我松了一口氣。

「那你拿到獎學金了吧？」

「……我放棄了。」

「？」

我大為震撼：「不是，你為什麼放棄啊？」

「想留給更需要的人。」

我：「？？？」

大哥，你都靠撿塑料瓶掙學費了，誰會比你更需要這筆錢啊？

江望反問我：「你呢？績點多少？」

我心裡突然有不好的預感：「專業第一，怎麼了？」

「你拿到獎學金了？」

我：「……」

我：「我也放棄了。」

江望：「……」

果然，有臥龍的地方，必有鳳雛。

他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和你家裡人說我們的事？」

4

戀愛許久了。

我一直沒和家裡人說。

我不知道爸媽會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畢竟江望很窮。

我試探性問我媽：「如果我談戀愛了……」

我媽：「看對方條件如何。」

我：「長得好看，學習好，人特別善良。」

我媽：「這麼具體，你談了？」

我：「……」

我媽：「他是不是挺窮的？」

我：「這都被你猜到了。」

我媽：「窮點也沒事，我們家有錢，唯一的問題是你要確保他對你好。」

聞言，我松了一口氣。

我媽好奇：「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網戀？」

我媽：「這麼巧，我記得最近也有個誰在網戀來著。我想想……哦，你爸一個合作伙伴的兒子也在搞網戀。」

「你們年輕人哦，就喜歡搞這一套，我們那一代講究踏踏實實……」

我媽又開始念叨。

我沒仔細聽，心思還放在她口中那個「合作伙伴的兒子」上。

這麼巧？

我心下有些疑慮。

怎麼感覺，自從我和江望奔現以來，處處都是巧合。

當天晚上，我隨口和江望說了這件事。

當然，是假借「我有一個朋友」之名說的。

畢竟我那麼窮，我爸怎麼會有合作伙伴。

江望想了想：「其實也正常，有錢人網戀挺多的，我……我有一個朋友，他家裡特別有錢，他也是網戀認識他女友的。」

聽了這話，我放下心來。

估計真的是巧合。

5

過了幾天，朋友給我發信息：

「下個月有個宴會，你來不來？」

「據說京圈太子爺也會來。」

京圈太子爺？

這什麼傻帽名字，不認識。

我轉頭給江望發消息：「我有件事和你說。」

「我想說件事。」

沒想到對面也同時發來信息。

江望：「你先說。」

我：「有個宴會，來不來？」

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過了很久，他才發來兩個字：「宴會？」

電光火石之間，我意識到了什麼，霎時冷汗流了下來。

我的人設很窮。

別說宴會了，能不能下館子都是個問題。

我大腦轉得飛快，要如何找補呢？

我急中生智：「是我表姨的二姑奶的朋友家辦的，我死纏爛打了好久才同意讓我去見見世面。你要一起去嗎？」

我想了想，補充：「宴會上有很多好吃的，很貴。」

「時間？」

我報了個日期。

江望有些抱歉：「那天我有事。」

「好吧。」

我有點遺憾，但也沒強求。

朋友那邊還在繼續八卦：「你說巧不巧？」

「聽說京圈太子爺也談了個貧窮女大學生，不知道會不會帶到這次宴會上。」

笑死了，傻帽太子爺和他的傻帽女友。

我隨口敷衍：「是嗎，那還真是巧，哈哈哈。」

6

宴會很豪華。

人來人往，觥籌交錯。

這裡是京城，我沒有太多認識的人，就躲在角落吃東西。

奈何朋友太熱情。

朋友介紹：「這是沈闕，她家裡是做醫藥的。」

「是滬城的沈氏醫藥嗎？久仰。」

我麻木地和眼前人握了握手。

我其實懷疑這是個聯誼會。

因為總是有源源不斷的人來找我搭訕。

譬如現在，我面前就站著一個青年，叫做司鶴羽。

他把頭發染成銀色，桃花眼看人時多情，五官是有侵略性的俊美，穿著黑色豎領風衣。

我委婉回絕：「我有男朋友了。」

他莞爾：「怎麼沒把他帶來？」

他看起來不以為意，似乎認為這隻是我的擋箭牌。

「他有別的事。」

他挑眉：「是哪家的少爺？」

我忍住皺眉的衝動：「他家境一般。」

說完，我扔下一句「失陪」，匆匆離開了。

不遠處，一個青年側對著我，在和旁人交談。

不知為何，我覺得那個側臉看著有些熟悉。

江望？

我很快否決了這個猜測。

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遠遠地，我斷斷續續聽見他的話：「女朋友沒來……」

「嗯……不是的……她家境一般。」

我：「……」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熟悉。

7

我又縮回角落，繼續吃。

朋友衝過來，和我分享八卦：「聽說那個……」

遠遠有人朝這裡走來。

朋友朝我背後招手：「這裡，這裡。」

人越走越近。

我沒抬頭，繼續吃盤子裡的蛋糕。

朋友向我介紹：「這是京圈太子爺。」

我有點想笑。

當面這麼喊，不尬嗎？

然而下一秒，我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朋友這麼介紹我：「這是滬圈大小姐。」

我：「……」

我差點把蛋糕摔地上。

我忍無可忍，轉身勸朋友：「少看點知乎小——」

我對上了來人的視線。

我如遭雷擊。

8

來人五官漂亮，右眼角一點紅痣，讓他看人的眼神多了幾分繾綣，身形高挑，穿著黑色衛衣。

完全符合我的審美。

放在往常，我可能會上去搭訕。

但我現在全身僵硬，一動不動，感覺全身血液逆流。

因為，他和我那個說自己「今天有事」的網戀對象，長得一模一樣。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沈小姐，久……」

他與我對視。

「……」

他瞳孔一震。

我們面無表情，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一個問號。

他氣笑了，一字一頓：「滬、圈、大、小、姐？」

我看著他，咬牙切齒：「京、圈、太、子、爺？」

朋友完全不知情，還在熱情地招呼：「對呀，你們快握手，相互認識一下。」

我假笑，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雙目對視。

我用口型：「喂豬？」

他似笑非笑：「種地？」

趁人不注意，他湊在我耳畔，聲音鑽進我的耳裡，激起一片顫慄：「回去，我們聊聊？」

我心裡有一瞬湧上來的心虛。

等他走了，我才反應過來。

不是，我為什麼要心虛？

明明是他先騙我喂豬的。

冷靜下來，才發現一切都有跡可循。

比如那條 H 家限量款項鏈。

比如他說漏嘴認識的「服務員」。

又比如同時設立的兩個獎學金。

……

多到數不清。

想完這些，我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聊就聊，誰怕誰。

9

宴會還沒結束。

朋友組了個局，要玩真心話大冒險，把我也拉上了。

我此時此刻完全沒心情。

尤其是看到坐我對面的江望。

我們對視一眼，然後飛快地移開視線。

我磨了磨後槽牙。

他皮笑肉不笑。

暗流湧動間，遊戲已經開始了。

酒瓶轉了三圈，指向我……

旁邊的人。

我心下松了一口氣。

我就說，我的一天不可能這麼抓馬。

那個人選的是大冒險。

她從牌堆裡抽了一張，大聲念出來：「向在場你最感興趣的人問一個問題。」

我挑眉，運氣還挺好，不是那種離譜的大冒險。

但下一秒，我就僵住了。

因為她向江望發問了。

其實這本來也沒什麼。

問題在於，她問的是：「聽說你有女朋友了？」

眾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眾所周知，作為江氏集團唯一繼承人的江望，一直是長輩眼中的香饽饽；又由於他出眾的長相，是眾多大小姐的夢中情人。

早有傳聞，他談了一個貧窮女大學生。

大小姐們紛紛心碎，又不甘心，萬一是謠言呢？

此刻死死盯著他。

江望專心喝果汁的動作一頓。

「？」

他沒聽到，臉上一片茫然。

女生又重復了一遍：「聽說你有女朋友了，這是真的嗎？」

江望手一抖。

杯中果汁差點灑出來。

沒人注意到，我拿叉子吃蛋糕的手也一抖。

他翹起唇角：「是真的。」

女生臉上肉眼可見的失落，但她還是追問：「是誰？」

江望挑眉：「我好像沒有義務回答你。」

畢竟又不是他抽到真心話。

然而很快，他就被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