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之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又重了一些。

他準備備些夜行裝，趁夜裡悄悄將李清秋救出來。想到那時李清秋可能感激的痛哭流涕的樣子，朱以之連安慰的話都已經想好了。

「不好了!王爺!」皓志又出現了，「我剛剛看見，李小姐又和張公子一同逛街了!」

朱以之把夜行裝狠狠地扔在地上，還踩了幾腳。

「王爺，真巧，又出門買點心嗎？」李清秋今日穿了一件大紅色的裙子，裙擺邊的紗布上還繡著幾朵花。

她的身邊站著那個令人討厭的張煜：「七王爺。」

朱以之拉著李清秋就要走，摔下一句冷冰冰的話：「李姑娘，我有話同你說。」

張煜站在原地，暗覺今日的賞花之約大抵又要泡湯了。

朱以之拽著李清秋，來到一處茶館坐下。

「我覺得這裡的涼茶，口味十分正宗。」他跟小二點了兩杯，又向李清秋介紹道。

「……」

「王爺突然拉我過來，就是要向我推薦涼茶?」

朱以之一驚，糟糕，下意識就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分享給她了。

他平靜了神色，冷冷淡淡道：「我聽聞，李姑娘要嫁於張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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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秋誠實地回答他：「家父確有此意，我也正與張公子嘗試接觸。」

「我略微記得，李姑娘前幾日才說，自己並無心悅的男子。」朱以之的臉色有點難看。

「我並未撒謊，隻是想接觸看看，興許與張公子相處久了，會發現他便是良人。」

朱以之暗戳戳地摳桌角：「張太尉家萬貫錢財，不知李姑娘可曾聽聞，有錢的男子，總是有許多陋習，比如懶惰，毆打妻子。」

李清秋搖搖頭，心裡卻在想，

「我怎麼記得你炫耀過你家很有錢來著。」

朱以之：「……」

他話鋒一轉：「當然，也不是所有有錢的男子都滿是陋習，好比我們王室中人，自小接受禮儀訓練，品質高貴，對待妻兒更是百般呵護。」

「原來如此。」李清秋託著下巴，把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笑眯眯地看著他。

朱以之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不厚道：「昨日我府上一位侍女告訴我，她的姐姐就在張太尉府上當差，你別看張煜表面謙謙君子，他經常喝得酩酊大醉回府，對府上的佣人非打即罵。」

「這我的確不曾聽說。」李清秋微微皺起眉頭，狀似苦惱。

「不光如此，上回我的小廝還撞見張煜從青樓裡出來呢!」朱以之憤憤地說道，他推了推身邊的皓志，「你說是不是?皓志!」

皓志連忙點頭：「是是是，李小姐!就是我親眼所見啊！」

走在回府路上的張煜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莫不是受了風寒?」他自言自語道。

李清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朱以之嘬了一口剛上桌的涼茶，茶葉的香氣拌著清苦的滋味混在舌尖，讓人神清氣爽：「李姑娘，我也是好心提醒你，隻怕你遇見歹人，耽誤一生啊。」

他沾沾自喜地去看已經被他說得猶豫不決的李清秋。

「沒想到王爺竟然如此好心地告訴我這些，看來我要回府告訴爹爹，回絕了張家的求親才是。」

朱以之內心一陣狂喜，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背後編人壞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

李清秋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既然這樣，我明日就把唐丞相家的二公子約出來見見。」

朱以之一口茶嗆在喉嚨裡，咳得震天動地。

朱以之連做了兩個深呼吸，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不知李姑娘是否知曉，上個月，司馬將軍的千金和傅丞相的公子喜結連理，沒出幾日，皇帝就把他們兩家滿門抄斬了。」

他刻意放低了聲音，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四周，湊近李清秋小心地說道：「說是謀反!皇帝派人悄悄動的手，沒放消息出去呢。我也是知道一點內部消息，什麼謀反呀，就是皇帝疑心這兩家聯姻勢力太盛，怕危及他的皇位呢！」

李清秋疑惑地眨了眨眼，直起身子：「可是王爺，我從未聽說京城裡有姓司馬的將軍呀。」

朱以之：「……」

「所以現在沒有了呀！」他穩住自己，「李姑娘，我跟你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你，丞相府要是聯姻，切不可找那些氣焰太盛的家庭，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

「好可怕呀！」李清秋輕輕抖了抖，「不過我記得，七王爺也說過他跟朝裡許多大臣都是至交。」

朱以之一驚，又把話鋒一轉：「當然，李姑娘也不必太過憂心。這種情況也是極少會發生的。不過，如果李丞相想要跟另一位丞相聯姻的話，此事可能會比較棘手。畢竟都是丞相，朝堂上的事情要經他們之手，萬一皇帝起了疑心……」

李清秋煩惱地撅了撅嘴巴。

「如此看來，唐公子的求親，也萬萬不能答應了。」

朱以之聽著李清秋的心裡話，甚是欣慰地點了點頭。

「王爺，您人真好，願意告訴我這些。」李清秋抬眸看著他，彎著嘴巴微微笑起來。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掛在天上的星星一樣，忽閃忽閃，晃的朱以之有點出神。

朱以之心想，李清秋好像也沒有他以為的那麼討厭了。

「看來我這個身份，是嫁不出去了。」李清秋盯著杯子裡的茶葉暗自神傷，她的心情不太好。

朱以之看她這副模樣，悠悠然地開口：「李姑娘其實不必太過傷心，雖然你的身份面臨著許多限制，但是權衡利弊多方面考慮，總能找到合適的如意郎君。」

「比如遊手好闲的王爺。」一直聽著朱以之信口開河的皓志在心裡默默說道。

李清秋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那王爺您覺得，我應該嫁給怎樣的男子才好?」

朱以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是思考了許久，方說道：「這是李姑娘自己的事情，我本不好參與，但既然李姑娘苦心問我，我也不好回絕。容我想想，既要人品好，門當戶對，又不能太過掌權……」

「啊，找一個王爺皇子什麼的，是不是不錯?」李清秋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轉了轉眼珠，問道。

她準備向我告白了。

朱以之心中微動，明明喝著涼茶，卻意外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李清秋兩隻手都放在桌子上，左右一邊託著自己的臉龐，張著大大的眼睛，衝他笑得燦爛。

朱以之與她對視。

「前日十四王爺邀我一同欣賞字畫，他似乎是不錯的男子。」

朱以之：「……」

為什麼事情總是和他想象的存在出入呢？

李清秋看著靈魂出竅的朱以之，笑容不減，她輕快地起身，對著朱以之微微施禮：「多謝王爺請我喝茶，為我規劃未來路線，我先回府了。」

朱以之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糾結了半天，說了一句：「李姑娘慢走。」

皓志等李清秋走遠了，湊到朱以之身邊，笑嘻嘻道：「王爺！有戲啊！李小姐說要找個王爺，絕對是喜歡您!」

朱以之搖搖頭。

他好難過。

6

朱以之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已經好幾日了。

按理說，他又不喜歡李清秋，沒道理因為這個女人傷心。可是一想到這個虛偽的女人並不是真的喜歡他，他就連飯都吃不下去。

皓志一連幾天在他身邊噓寒問暖，都被朱以之打走。

他一看到皓志就生氣。

「你不是說有女孩強吻你就是特別愛你嗎？騙子!」

皓志委屈得抹眼淚：「王爺，都是話本子上說的，跟我沒有關系。」

「天涼了，就讓賣話本的館子倒閉吧。」朱以之覺得手裡的涼茶索然無味。

皓志撓撓頭：「王爺，怎麼讓它倒閉啊，我不會。」

哭了，他也不會。

朱以之丟下喝了一半的涼茶，又鬱悶地把自己關到屋裡。

十四王爺哪裡好了？有他帥嗎？

诶等等，朱以之猛地跳起來。

京城裡有十四王爺嗎？他怎麼從未聽說過。

朱以之蹲在屋子的角落裡摳腦袋。他絞盡腦汁去想，發現先帝就生了八個兒子，怎麼著也找不著一個十四王爺。

是他搞錯了，還是李清秋搞錯了。

朱以之越想越不對，他招呼來皓志：「你快去，通知我安排在李丞相府中的細作，問問李清秋前幾日有沒有跟什麼可疑男子一起品字畫。」

沒錯，自從聽說張太尉和唐丞相的夫人去向李清秋求親，朱以之就連夜培訓了幾個女婢，安插到李丞相府上，冠名為細作。

皓志很快帶回了消息：「王爺，沒有這回事啊，前幾日，李小姐除了兩次出門和張公子賞花被您截和之外，就沒有見過別的男子了。」

朱以之糊塗了，那李清秋為什麼心裡在想一個並不存在的人，一件並不存在的事呢？

他又開始求助皓志：「為什麼李清秋說她覺得十四王爺不錯，難道我父皇在外面還有六個私生子?」

雖然皓志不知道王爺從哪聽說的這件事，但為了讓王爺高興，他用盡了畢生所學：「王爺，七加七不是十四嗎？這說明李小姐，左也愛您，右也愛您!」

朱以之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啊，這個酷愛說謊的女人，竟然拐著彎在跟他表白!

朱以之恢復了往日的生機。

盡管他像往常一樣，日日坐在涼亭裡喝茶，但他總是在向皓志打聽李丞相府裡細作帶來的李清秋的消息。

「王爺，李小姐今日吃了三塊胡記糕點鋪的綠豆糕，大贊美味。」

朱以之點點頭：「皓志，你懂我意思吧？」

皓志搖搖頭：「我不懂。」

「笨蛋，去買給我吃!」

於是可憐的皓志第三次踏上了買點心的路。

朱以之吃著皓志買來的綠豆糕，嘴角揚起一抹譏笑：「麻煩的女人，就喜歡吃這種無聊的甜食，不過如此!」

「可是王爺，您已經吃了十塊了。」

朱以之：「……」

皓志又說道：「王爺，今日李小姐在吃飯的時候和婢女提起，自己喜歡孔武有力的男子。」

朱以之放下手上的綠豆糕：「皓志，你懂我意思吧？」

皓志欲哭無淚：「王爺，我不懂。」

「笨蛋，現在就去陪我跑步!」

於是，命運悽慘的皓志，冤大頭似的追著朱以之跑步。

朱以之除了時常打探李清秋的消息，在府上韜光養晦之外，就是把李清秋那句心裡話翻來覆去地品。

他方是悟了。

當皓志氣喘籲籲地跑來說道「李小姐今日計劃出門逛街」的時候，朱以之直接理了理衣服，從倉庫裡搜刮出一些積了灰的字畫，裹在懷裡就出門。

炎炎烈日烤得人頭暈目眩，朱以之躲在丞相府門口的一隻石獅子後面，把昏昏欲睡的皓志揪醒：「你不是說李清秋今日要出門嗎？都過去這麼久了我怎麼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王爺，消息就是這麼說的……」

朱以之正要捶他，丞相府的大門就被人推開了。

李清秋穿著上次那件淡黃色的連衣裙，撐著一把油紙傘，帶著一個小婢女，歡快地出門。

朱以之見此，趕忙起身背轉過去，極其認真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將字畫從一直替他拿著的皓志的手裡搶過來。

他朝著李清秋的方向，緩步向前，昂首挺胸，縱使陽光直射天氣酷熱，他也不見半點狼狽姿色。

「真巧。」清清淡淡的聲音，像遺世獨立的墜仙。

李清秋看見朱以之，有些訝異地開口：「王爺，確實好巧，您怎麼在這?」

朱以之目不斜視：「我今日偶得幾副絕世字畫，正欲找人一同品鑑。」

女人，你懂我意思吧？

朱以之內心暗道，一抹得意爬上他的眉梢。

「原來如此，那小女便不打擾王爺了，王爺您請。」李清秋側開半個身子，示意給他讓路。

劇本是這麼寫的嗎？

朱以之眼皮直跳。

沒面子的事情總要朱以之來做。

他咬咬牙，面上依然鎮靜：「咳，你我在此遇見，便是緣分，若李姑娘無事，可否賞臉與我一同欣賞這字畫?」

李清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又把眼睛彎成月牙似的，衝他笑：「好呀。」

歷經磨難的朱以之已經習慣了被現實狠狠打臉的感受，李清秋突然這麼輕松地答應他，讓他覺得有點不太真實。

見朱以之還愣在原地，李清秋湊過來，微微踮起腳尖打量他：「王爺，我們去哪賞字畫?」

好近，就好像要親上來一樣。

「茶，茶館吧。」朱以之沒發現，自己說話有一丟丟結巴。

李清秋莞爾一笑：「好呀，上回王爺推薦的茶，我也甚是喜歡。」

真的嗎。

朱以之的心怦怦跳得厲害。

兩人在一處雅間坐下。

點好茶水，朱以之不經意地從懷裡掏出一塊方巾，小心翼翼地打開來，裡面是幾塊被保護得很完整的綠豆糕。

他的視線飄忽，不太自然地對李清秋說道：「這是我為家母買的點心，剩下幾塊，李姑娘若是餓了，可以嘗嘗。」

「是胡記糕點鋪的綠豆糕啊，王爺，這家店的點心都是限量的，您怎麼ƭű₀買到的?」李清秋的眼睛亮亮的。

朱以之淡定直言：「我起得很早，排了很久的隊。」

一旁的皓志暗自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