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現在我能得到皇帝寵愛的唯一辦法不過就是盡力讓自己變得和阿妁像一點,再像一點。一點一點地回想阿妁生前的模樣,一點一點地學她哭,學她笑。
我最頭疼念書,但阿妁生前喜歡讀的書我都去琢磨了一遍,這樣我才有可能模仿她的談吐舉止,直至盡善盡美。
後宮深如海,如此度過了無數個漫漫長夜,倒也不寂寥。
五
十五,月圓。黃門唱過三聲,我知是皇帝來了。
我如常迎接,親力更衣。皇帝張臂讓我解扣的時候,突然附身在我頸側,咬著我的耳垂道:「好香啊,皇後用的什麼香?」
宮女太監們都還在,我臊得臉都紅了,喏喏道:「我見新秋的桂花開得好,便照著在家學過的本事做了胭脂,皇上喜歡嗎?」
他的眸光突然暗了暗,未置可否:「很別致。」
我籲出一口氣,伺候皇帝倒酒布菜,沒吃幾口,他便擱下筷子。我笑著勸道:「這些都是皇上平日裡愛吃的,您日理萬機,龍體要緊,還是再用一點吧。」
他默著臉,不辨情緒:「方才在貴妃那處也吃了酒,倒是不餓。」
我神情未變,盈盈笑道:「聽說衛嫔已有三個月的身孕,Ŧů⁹皇帝最近應該多往鹹陽宮坐坐。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第一個子嗣總是要緊些的。」
皇帝聞言,瞬時便寒下臉,揮手推翻了酒觴。砰,玉盞摔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我嚇得一凜,慌忙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妾逾越了。」
皇帝冷冷地盯著我,目光凍得像一支穿心的厲箭,良久才笑了一聲:「知道自己錯哪裡了?」
我急得滿頭大汗,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那時阿妁回府省親不可避免碰上他的時候,他對我就很客氣,說話溫聲細語的。
我憶起從前的事,不免悲從心來,眼淚不知不覺就已流下,卻也隻敢壓著嗓子,微微抽咽。
一根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我的狼狽驀然在他面前暴露無遺。他嫌惡地看著我道:「朕說你幾句就哭,這麼多年也沒個長進,跟個小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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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用帕子抹幹淨淚水:「我,不是,臣妾不哭了。」
見我這般他竟忍不住笑出來,他笑起來真好看,如雲破月出,暖風拂面,與方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仿佛馬上覺察到自己笑得不對,他便又板起臉,咳嗽一聲道:「朕累了,準備安置吧。你這宮裡的桂花味太濃了,燻得朕頭疼,全部給朕丟出去。」
「啊?」我愕然,「臣妾以為皇上您會喜歡。」
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我一眼,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朕不喜歡。」
我愣住了,暗地裡尋思,或許其他人模仿得再像在他眼裡不過隻是畫虎類犬,東施效顰。
我枕著他的臂彎長久未眠,我真的想不通我該怎麼討好他?心中的石頭變得愈發沉甸甸的,未來的路在哪裡我一點兒都看不見。
他的呼吸起伏勻長,在靜夜裡聽得分外清楚,忽聞他道:「你還沒睡?」
我唬了一跳,連忙回道:「是,臣妾沒睡。」
他低聲笑了出來,沉悶的笑聲在胸膛裡發震:「今晚,你是在勾引朕嗎?」
勾引這兩個字像一記重錘把我拙劣的面具砸得粉碎,我羞惱地想要馬上起身,卻終歸隻能壓下排山倒海的心緒,喉嚨發顫道:「臣妾做這些是為了討皇上歡心。臣妾嫁入後宮兩年無所出,太後常常耳提面命,臣妾……」
話音未落,他突然翻身,重重地壓住我,我一聲驚呼,瀑布般的青絲渾亂地散落。
黑暗中無法看清他的神色,但聞他不辨喜怒的聲音居高臨下道:「你想給朕生孩子?」
豁出去了,我咬著唇,細若蚊吟地回答:「是。」
「朕成全你。」他的手迅速撕裂我的衣襟,探了進來。
眾妃每日來未央宮請安,我見衛嫔的肚子很快像圓球一樣鼓起來,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別的妃子粘酸惹醋的闲話也都被我壓了下去。
倒不是我大發善心,特意關照。天子需要一個賢明的皇後,當仁不讓罷了。所幸衛氏的性子恬淡,並不恃寵而驕。
其他妃子循規蹈矩自不必多說,唯有上官貴妃妖媚稠麗,盛氣凌人,委實令人頭疼,但她在我眼皮子底下終究不敢過於放肆。上官家的權勢再如何看漲,也越不過樹大根深的崔家去。
平淡如水地過了幾月,我去慈安宮請安的時候,竟碰到了多時未見的許太妃。
許太妃難掩笑意,沐浴在洋洋喜氣中。原來王妃昨日為寧王誕下一個男嬰。今日尋來,便是按例向姑母討個恩典,封她的嫡孫為世子。
太後聞言也很高興,不鹹不淡道:「寧王和王妃如此恩愛,成婚不過一年多,這麼快便有了世子。」
我勉強自己說出一些恭喜的客套話,心口早已像被人用鈍刀捅了千百次,鮮血淋漓,不能自持。
我渾渾噩噩地支撐著,回到未央宮後便如一個散架的木偶倒了下去。
恍惚間,我想起他擅自帶我離城的那夜。他不甘心地問我,阿姣,你真的要嫁給太子嗎?
如果那時……
如果那時,我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命運是不是就會不同?
我悠悠醒轉時,霧珠正守在我的身邊,她似是樂得沒了形。不等我疑惑,她忙道:「娘娘,剛才太醫來過了,他說您懷著身孕。娘娘,你肚子裡已有了龍種!」
我內心不起一絲波瀾,卻覺得胸口發悶,喉嚨幹澀,便吩咐她扶我起身,倒一杯水。
霧珠仍像隻報喜的鵲兒叨叨不休:「我往乾坤宮和慈安宮報了消息,太後立馬就來看您了,吩咐我要好好照顧娘娘。」
嗯,我苦笑著答應。
也好,等誕下龍子,崔家潑天的富貴權勢守得更加固若金湯之時,我失去的那些東西才不算白費。
我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肚子,這個孩子,我一定要拼盡全力,平平安安地生下來。
到了晚間,皇帝才姍姍來遲,不辨情緒地坐著。我強打起精神,笑臉相迎:「皇上,您來了!」
他嗯一聲,算作回應。
我見他好像不是特別高興,心裡明了,後宮這麼多女人,誰生不是生?
正暗自腹誹,卻聽皇帝突然問我:「太醫說你今日暈倒了,怎麼回事?」
我心一顫,他正看著我,眸底沉沉,並無一絲笑意。在他的審視下,我心底的秘密仿佛碎成了七八瓣,根本無法掩飾。
其實,這本算不上秘密,我和寧王的舊事眾所皆知,無人再提罷了。
我隻得作出一副害羞的模樣,含糊過去:「近幾日身子乏,不中用地很,一定是小皇子在這裡鬧騰。」邊說邊主動牽著他的手,附上了柔軟的腹部。
他沒有說話,也不知信沒信。
半晌的沉默使我無比緊張起來,所幸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道:「你好好養胎,朕還有些政務要處理。」
我跪送他登上龍輦,浩蕩而去。
六
一個小生命在我的身體裡慢慢地成長起來。如今我挺著肚子,走路蹣跚,稍有動作便氣喘籲籲,冷汗涔涔,卻累得心甘情願,滿心歡喜。
保胎進補的藥食如流水一般不斷地送進未央宮,阿娘也奉了太後的懿旨進宮隨侍。
我許久未見阿娘,自是喜不自勝。阿娘俯身貼著我的肚子聽一會兒,抬頭笑道:「錯不了,裡頭便是太子!」
我搖搖頭:「說不定是個公主。」
阿娘又笑了笑:「即使是公主,那也是咱們小太子的親姐姐。」
衛嫔不久便要臨盆了。
我事無巨細,全都安排妥當,原以為出不了差池。豈料太醫來報,衛嫔產了一個死胎。
我大慟,怎會如此?
太醫道,大概後天所致,衛夫人體質陰寒,氣虛不足,原是不易受孕的,如今這番隻怕再也無法生育了。
我不顧阿娘勸阻,擺駕鹹陽宮。帷幕重重疊疊,宮紗帳內映出一雙人影,正是衛嫔伏在皇帝肩頭嚶嚶哭泣。美人淚無處消承,皇帝緊緊摟著她,憐惜而愛意綿綿。
隻看了一眼,我放下簾帷,轉身離去。
又到了百花綻放的明媚季節。我的肚子越來越大,甚至連走路都變得困難。
御花園中有一處闲置的亭臺,平時少有人走動。我喜清靜,常常在此逗留,有時慵懶地靠在鳳榻上沐浴春色,虛度時光。
忽聞到女子和孩童的嬉鬧聲從不遠處傳來,那是幸福的笑聲,我從榻上起身問:「誰在那兒?」
霧珠派去打聽的宮女很快回來了,原來是寧王妃和世子進宮探望太後和太妃。
寧王妃聽聞我在此處,便抱著小世子來請安。我以前在宮廷家宴上見過她,那時隻略略一掃,不欲細看,現在才看清她確是長得美極了,詩書門第養出的大家閨秀,溫柔秀婉,身襲一股淡雅的書卷氣。懷中的小世子更是粉雕玉琢,玉雪可愛。
我免了寧王妃的大禮,讓她近前來,握著世子的小手嘆一聲好。世子似乎與我面善,信手要抓我腰際的一縷流蘇宮绦。
寧王妃花容失色地制止他,我卻笑著取下宮绦遞過去:「你喜歡這個,我便送你。」
有一玉長身影漸漸靠近。我與他的妻兒正嬉笑的時候,驀然一抬眼,看見了他,他也怔怔地望著我。那一瞬間,寧王還是我熟悉的模樣,仿佛我和他之間從沒變過。
然而,終究是不同了。
他輕輕地拉過妻兒,護在身後,舉止疏離,向我恭敬行了一禮:「皇後娘娘。」
我嘴裡泛起一絲苦澀:「寧王不必多禮。」
見他們很快告退,我終於忍不住道:「請等一等。」
原是我先背棄了他,這麼多年來,我知道他恨我怨我,從不肯與我多說一句話。罷了,還是由我開口吧。
於是,我顫著雙唇,主動問他:「你,你過得好嗎?」
我見他眸中閃過千萬種情緒,接著冷笑了一聲:「我過得好不好,皇後娘娘不都已經看見了嗎?」
是啊,我都看見了,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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