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可若再晚幾天,就不一定了。
孫總兵已經帶著船隊沿汴河南下,追擊可疑船隻去了,希望能盡快傳來佳訊。
“大人,搜完了,沒有!”
元培頂著滿頭蜘蛛網,跳進來說。
“走,去下一處!”
謝鈺看了馬冰一眼,兩人一起轉身出去了。
另一邊。
昏暗逼仄的房間內丟著十幾個蒙眼堵嘴的小姑娘,門窗緊閉,不見一絲光亮。
前不久,她們被強行喂了迷藥,這會兒已經有人悠悠轉醒。
外面似乎聚著幾個人,高高矮矮的剪影映在窗紙上,像張牙舞爪的怪獸。
一個年長些的聲音低低罵了句什麼,然後便腳步匆匆地離去。
過了會兒,另一個年輕些的不知問誰,“劉哥,咋辦,真殺人啊?”
腦袋還有些不大清醒的小姑娘聽了這句,渾身一僵,蒙著眼睛的黑布很快就被淚打湿了。
為什麼要這樣?
我們做錯了什麼呀?
話音剛落,眾人都看向打頭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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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做劉哥的是個四十歲上下的方臉漢子,聞言眉頭皺成肉疙瘩,瓮聲瓮氣罵了句,“狗仗人勢!”
天剛蒙蒙亮,東邊的天空已經泛了白,卻照不透濃重的霧氣,顯得很是鬼魅。
“劉哥,”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吞了口唾沫,聲音微微發顫,“我,我不敢……”
以前他們幹的也不是什麼正經營生,可殺人這種事,確實沒有過。
劉哥擰著眉頭想了一回,“不行,不能動手。”
眾人都微微松了口氣。
他們自認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殺人這種事,著實太挑戰底線。
“可管事肯定不會同意的。”才剛說話的年輕小伙子緊張道。
他簡直怕死了那幾個管事。
“怕什麼!他們才幾個人,咱們多少人?”劉哥踢了那小子一腳,“狗日的,你爹給你起名叫虎子,老子看你這膽子連病貓都不如。”
虎子被他踢了個趔趄,不敢言語,掙扎著站直了。
“劉哥,那可是王府……”
有人還是怕。
“去他娘的王府,”劉哥冷笑道,“落毛的鳳凰不如雞,王府又怎麼樣?如今還不是給人撵得狗似的。前兒夜裡我都聽見了,那什麼老王爺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眼見著就要完蛋,隻怕再過些日子,王府都沒了!”
黑船存在幾年了,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小風小浪,可他們什麼時候跑過?
如今連老窩都舍了,可見是要完蛋。
眾人一聽,確實有道理,就覺得膽子又回來了些。
“劉哥,您怎麼說,咱就怎麼幹,都聽您的!”
“對,聽您的!”
劉哥打了個手勢,眾人都湊近了,便聽他道:“他們今兒能叫咱們殺了那些丫頭滅口,難保來日不會再叫別人殺了咱們滅口……”
誰都不想死。
眾人一聽,原本怯懦的眼底漸漸漫出狠色來。
確實。
管事的總罵這些丫頭片子遍地都是,可難不成他們就是什麼金貴人物了?
不過混口飯吃罷了。
都死絕了,來日再花點銀子,還不是照樣拉起來一批?
“你們在幹什麼?事情都辦好了?!”
正說著,管事去而復返,見他們湊在一處,似乎在密謀,十分不快。
眾人聞聲散開,劉哥越眾而出,開口道:“宋管事,幾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小丫頭而已,大不了賣去外地也就是了,不用做的這麼絕吧?”
宋管事的眼睛一眯,冷笑道:“以往傷天害理的事兒也沒少幹,怎麼,今兒竟裝起菩薩來了?”
他一抬手,後頭就靠過來幾個虎背熊腰的打手,腰間鼓鼓囊囊,顯然帶著家伙。
劉哥一歪頭,後頭虎子等人一咬牙,也三三兩兩站起來,露出腰間的樸刀。
“傷天害理是一回事,殺人滅口又是另一回事,”劉哥飛快地盤算了下人數,底氣足了點,“沒道理什麼髒活兒累活兒都是兄弟們幹,末了還叫咱們背個屎盆子,你們手上倒幹幹淨淨的!”
以往他們幹的那些事雖見不得光,但頂了天也就是個從犯。
可若真照宋管事吩咐的去殺了人,那可就是砍頭的大罪了!
這回給人拿了當槍使,萬一回頭再牽扯到什麼王府裡的亂子裡,誰知道一扭頭,九族還在不在!
宋管事臉色一變,厲聲道:“混賬,你們是要造反嗎?敢跟王府作對,不要命了嗎?”
以往肅親王得勢,劉哥之流的賤民自然不敢對抗王府,簡直比狗還聽話。
宋管事這麼多年作威作福慣了,不順心時抬手就打、抬腿就踢的事也是有的,從沒想過他們竟然會反抗。
在他眼裡,這些人簡直不能算是人,不過是披著人皮的豬狗罷了。
所以這次逃跑,他根本沒多想,隻帶了四個心腹。
可現在,傀儡竟然生出叛心?!
“去你的王府!”劉哥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他猛地上前一步,幾乎逼到宋管事臉上去,“整日王府長王府短,現在王府怎麼樣了?王爺的威風哪兒去了?”
他本就體格高大,又常年做重活,好似移動的鐵塔,剛一靠近,宋管事就連連後退,又驚又怕又怒,“你!”
直到此時此刻,宋管事好像才突然回過神來,發現原來這些也是活人。
“來啊,先把他們綁了!”
劉哥發號施令道。
壓抑許久的漢子們先是一愣,似乎沒適應突如其來的身份轉變,但很快就有人嗷嗷叫著衝了上去。
“你們敢?!”
“放肆!”
“哎呦!”
宋管事的心腹們也如他一般羸弱,吃不得三拳兩腳便被按到地上,待宰羔羊般瑟瑟發抖起來。
“劉哥,咋辦呢?”
降服了宋管事等人之後,這些漢子們又茫然了,紛紛扭頭來看新老大。
劉哥一咬牙,“把人扔進去關起來。”
殺人是不能殺人的,可接下來怎麼辦好呢?
若是就此逃跑,一來沒多少盤纏,二來隻怕要當一輩子逃奴,也不是長久之計。
他也是因為不想殺人,被逼無奈才臨時反叛,可接下來要做什麼,還真沒個主張。
怎麼辦,怎麼辦呢?
****
“大人!馬姑娘!”
提前撒出去探聽消息的阿德飛馬而來,不等停穩就滾鞍落馬,三步並兩步衝上前來。
“方才兄弟們去問了這鎮上的幾家牙行,有一處倒是很可疑!”
謝鈺和馬冰都來了精神,“怎麼說?”
阿德道:“那裡有一處兩進的院子,大概四年前被人買下,卻好像一直沒人來住……”
他看過文書了,租房子的人用的應該是假名字,但租金卻每年都按時給,故而雖然奇怪,牙行的人也沒有深究。
謝鈺皺眉,“回頭徹查這牙行!”
不問明白租客身份就亂租!
可惡!
朝廷雖然有律法,但租房子可比買房子靈活多了,下頭的牙行時常見錢眼開,幫著含糊流程。
不出事還好,一出事,想找人都沒出下手。
阿德應了。
因為這情況確實少見,所以他們一問,牙行就想起來了。
後來他們循著地址找到那處房子,果然十分安靜,牆頭雜草叢生,好像無人居住。
“但卑職悄悄問了更夫和鄰居,好像曾有幾次半夜聽見動靜,也瞧見過有人出入……前些日子那更夫從外面經過時,還隱約瞧見過燈光呢。”
有燈光就證明有人,可偏偏白天不來,非要晚上偷偷摸摸的做事,這不是有鬼是什麼!
“大人,要守株待兔嗎?”元培問。
“要不要先攻下來再說?”馬冰卻有另一重擔心,“他們轉移人證物證已經有幾天了,萬一已經在銷毀,或是已經跑了呢?”
謝鈺點頭,“她說的很有道理,等不了了。”
又扭頭問元培,“現在能點起多少人馬?”
元培有些為難,“都撒出去了,遠的要放聯絡煙花,怎麼也得兩刻鍾。現在的話,也就十來個人吧。”
“夠了。”謝鈺想了一回,“現在咱們就去把小院圍了,四面同時攻入,進去的同時放煙花,讓他們在外面接應,以防有漏網之魚。”
不過是個二進小院,又一直沒有動靜,也沒見送進去什麼物資或是飯食,想來就算有人看守埋伏,也不會太多,人數不至於太過懸殊。
“大人,要不要等天黑了再埋伏?”元培問。
“不必,”謝鈺道,“這裡的地形敵人比我們熟悉,夜間行動是以己之短博人之長,反而危險。”
眾人先將馬匹安置了,悄默聲去小院前後圍住了。
就連東西兩側院牆,也是謝鈺和馬冰分別帶人去了兩側鄰居家,簡單說明情況,預備稍後直接翻牆進去。
卻說劉哥正頭大時,忽聽一陣喧哗,“什麼動靜!”
他還沒來得及出去,突覺腳下劇震,登時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緊接著,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穿著水師官袍的大漢帶著幾個彪悍的士卒衝進來,“來啊,拿下!”
從劉哥這裡看出去,卻見外面竟是一片茫茫水色,過人高的蘆葦蕩牆似的將這條大船包裹起來。
原來,他們是在船上!
看著迅速逼近的士卒,劉哥靈光一閃,主動跪地大喊道:“差爺饒命,小人已經將那禍首綁了!”
孫總兵一怔,“嗯?!你們不是一伙的嗎?”
劉哥被面朝下按在甲板上,聞言卻還拼命仰起頭陪笑道:“是是是,啊不是不是,原先是,現在不是了,現在,現在小人棄暗投明,這個,戴罪立功!”
另一邊,謝鈺帶人衝入小院,裡面果然傳來一陣動靜。
可待眾人衝進去一看,沒人。
“奇了怪了!”
阿德摸著腦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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