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車禍的時候，我撥通了打給傅時深的救命電話。

可回應我的，隻有男人的悶哼與女人的嚶嚀。

傅時深語氣不耐：「江思思，又鬧什麼?」

後來，我搶救無效，他卻一朝癱軟在我屍體前，麵色慘白，全身顫抖。

「還回得去嗎?那年你說喜歡我的那天。」

我乾脆利落喝了孟婆湯。

再睜眼，麵前站著的，是十八歲紅著耳尖正向我告白的傅時深。

1

我死了，很難看的死狀，被車撞出幾米遠，血肉模糊。

傅時深趕到的時候，便瞧見了一貫愛乾淨愛漂亮的江思思，唯——次不體麵的場麵。

他卻笑不出來，在外頭的時候，他不信我會死，瘋了似的將肇事司機打得半殘，一改平時的冷靜自持，在病房外暴虐無道怒罵所有搶救醫生。

閨蜜顧想悲痛難忍，一巴掌將他打醒。

「傅時深，你連思思死後也不讓她安寧嗎?」

傅時沈像是受刺激般，脫力般倚靠著牆坐下來。

最後，又近乎踉蹌進來跪倒在我的屍體前。

「思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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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紅著眼眶，輕輕喊我，像是唯恐驚擾了一個熟睡的人。

「別嚇我，聽話，醒來看看我... ...」

「思思，我來了，我來晚了，我該死，你起來罵罵我好不好?」

我醒不過來了，死得透透的，靈魂此時正在上空看著這場鬧劇。

我不明白，傅時深現在這副病態沉痛的模樣是做什麼?

發生車禍的時候，我曾拚盡最後力氣，撥打了打給傅時深的電話。

可那頭，他卻與新養的小玫瑰打得火熱，回應我的隻有他的悶哼與女人的嚶嚀。

我強撐著：「疼，傅時深，我好疼啊... ...」

對麵沉默一瞬，不耐煩的聲音從聽筒處傳出來。

「江思思，又鬧什麼?」

鬧?

自始至終，我從未鬧過，傅時深也從未當真。

當時的我倒在血泊裏，比起肉體的疼痛，心髒如萬千綿針紮的酸澀更讓我感到痛楚。

相伴十二年，到底是什麼時候與傅時深走散的呢?

我不願想，也不願再回憶。

男人伏在我床邊，握緊我的手掌都在顫抖。

我曾聽說，當一個人死後，全世界都會開始愛你。

以前半信半疑，現下卻奉為真理。

傅時深在道歉，他說錯了，他說對不起，他在懺悔，他在掉眼淚。

最後，他又將臉頰執拗地貼在我早就僵化毫無溫度的手上。

「江思思。」

男人哽咽著，浸入陰影中，悲痛到難以自抑的聲音響起。

「還回得去嗎?那年你說喜歡我的那天。」

死了就知道愛了?

回不去。

回應他的，是我乾脆利落喝下孟婆湯的聲音。

靈魂飄在空中，是我在訴一個難解的緣。

喝下孟婆湯後，我原以為，等待我的應該是新的轉世投胎。

可是再睜眼，麵前站著的，卻是十八歲的傅時深。

2

「我不同意。」

再抬眼，我打斷周邊嘈雜的起哄聲，退後一步拒絕了少年轟轟烈烈的告白。

包廂內，我說出了令在場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回答。

「江思思?」十八歲的傅時深眉頭一擰，不可置信望過來。

我徹底退出少年一片片用花瓣布置出來的愛心，平靜道：

「我很忙，傅時深，你知道的，我沒工夫談戀愛。」

「沒工夫?」

少年冷了臉，手上認認真真寫了三大頁的情書瞬間掉在地上。

「你他媽耍老子啊?」

麵對質詢，我保持沉默。

十八歲的傅時深，意氣風發，驕矜任性，少爺脾氣，一點就炸。

他連聲說了三個好，撕碎情書，死死盯著我，似乎要用視線將我大卸八塊。

這是傅時深的第一次告白，精心準備大半月，卻一朝被拒了徹底。

這人，還是他身後一貫黏人的小尾巴江思思。

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傅時深最後猛踹一腳旁邊的茶幾，摔門而出。

反光的碎片中，映出的，是十八歲少女稚嫩青澀的臉龐。

喝下孟婆湯後，我沒有進入輪回。

我重生了，重生在傅時深最最最愛我的那年，可疼痛的記憶並未曾忘卻。

於是，在這場確認關係產生糾葛的告白裏，三十歲的我毅然決然違逆十八歲的本心。

十八歲，算是我人生的最痛苦的一年。

家裏破產，爸爸入獄，媽媽墜樓，我從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一朝落入泥濘，褪去華貴衣裙舉目無親，背上巨額債務，是圈子裏最讓人唏噓、遭人避之不及的笑話。

我躺在床上，細細回憶這一年過往。

哢嗒一聲，是爸媽回家的聲音，剛搬來的舊居民樓不如以前的大房子隔音。

我聽見他們寒寒窣窣的動靜。

「思思睡了，咱小聲些，別吵醒她。」

兩人輕手輕腳換好鞋坐在沙發上抱團取暖。

半晌，是我媽小聲的抽泣聲。

「南山，還是缺了一筆資金，怎麼辦啊?」

他們今天在外找了所有能找的人，卻無人肯融資拉他們一把。

遭受心腹背刺，前所未有的巨大變故讓他們一手打下的江氏岌岌可危。

我爸一瞬像是蒼老了幾十歲，他明明心尖也在流血，可作為頂梁柱，他得打落牙齒往肚子咽，來保護心愛的女人和心愛的女兒。

他對我媽說，他有辦法，都是小事，這麼多年，他江南山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他對我說，寶貝，大別墅在裝修，先委屈我在現在這小房間住著。

等晚些時候，他會給我買更大的房間和更漂亮的衣帽間。

可等到沒人的地方，他卻又一根一根沉默地抽著煙。

夫妻倆在外互相依偎，隔著一扇門，是重生回來的我在無聲地落淚。

上一世，我一直被蒙在鼓裏，舉目無親的痛苦曆曆在目。

這一世，我攥緊了拳，發誓定不要重蹈覆轍。